04 微笑的魚第四章

她起身去洗了把臉，十點半了，爸媽還沒回來，書葉在書房裡打賽爾号遊戲，“哲學家”沒在他身邊。她走到庭院裡，貓咪正窩在它的小窩裡打盹，小魚把“哲學家”抱起來，翻開它的肚皮。嘴裡嘟哝：“真是嘛，我就記得你是小母貓啊，為什麼夢裡你變成男的了？”書葉聽屋外有了動靜，進院子裡正看到自家姐姐在摸“哲學家”的小胸胸。“姐姐，你想幹嘛？它是隻貓！”書魚白了一眼書葉：“我看看“哲學家”肚子吃沒吃漲了，就你瞎想。”心想自己剛剛可不就是耍流氓。“哲學家”就是睡得再深，也被這姐弟倆鬧醒了，揮舞小爪子，表示“本宮很不悅！”書魚把“哲學家”放回小窩裡。

“你怎麼也不叫醒我？餓不餓？”

“我看你睡得蠻香，叫醒你怕你打我。”

“我看你是想多玩會兒電腦。看老爸回來我不告你狀的。”

“别别别，姐，我錯了還不行嗎？我真是看你睡得香才沒叫你。”

“哦。”

“姐，你這麼應我我心裡很沒底啊……你餓不餓？我給你炒飯吃？”

“我想吃蔥油拌面。”

“好說，不過煤氣竈我不敢打開，你幫我！”

“嗯，再煎個雞蛋。”

“那……姐，你能不能别跟老爸說我玩電腦的事。”

“嗯，好……那你再幫我榨杯西瓜汁。”

“姐姐……”

書葉苦着臉看着書魚，撅着小嘴表示委屈。書魚強忍着笑：“放心吧，你把我喂飽了，我不會告訴爸爸的。”

“姐姐，媽媽不讓我碰插頭的，而且我也不會用榨汁機。”書葉推着書魚往廚房走去。

“那我就幫幫你吧。”書魚本就想讓弟弟幫忙做做家務，這樣一來反倒變成自己幫助弟弟做飯了。

吃完晚飯，書魚催促書葉趕緊上床睡覺，她因為白天睡得太多，這會兒一點也不困。在床上閉着眼心裡默數一隻羊，兩隻羊，三隻羊，四隻羊……羊肉，羊肉串，羊肉湯，酸辣湯，胡辣湯，肉包子，紅燒肉……腦子裡全是食物的樣子，好像還能聞到肉香味，仰身長歎：“怎麼晚上的腦洞這麼大啊，全是吃的，讓人怎麼睡嘛。”

開學之後，再過幾天就是校運動會，書魚坐在位子上思量着自己到底參加哪個比賽項目。沒注意到平時叽叽喳喳的小穎今天格外地安靜，體育課上，也隻是一個人坐在草地上發呆。小魚約了牛肉粒一起找她踢毽子，站在小穎身前晃蕩好久，小穎都沒有反應，擰着個腦袋好像在思考着什麼。

小魚彎下腰一手扶膝，一手在小穎面前晃動，捏着小穎的鼻子問道：“傻妞，在想什麼呢？”

小穎一下子驚醒，皺了皺眉，不悅地吼道：“沒事沒事，你們走開，我想自己安靜會兒。”

小魚努努嘴：這小丫頭是怎麼了，平時總是嬉皮笑臉的，今天怎麼這樣嚴肅？牛肉粒也彎下腰拍拍小穎的肩膀，溫和地問道：“你是怎麼了？有心事嗎？”

小穎擡起頭，才發現她竟然在哭，支支吾吾地說道：“我媽媽腿上長了瘤，下個星期就要做手術了，我……我……害怕……”

書魚大吃一驚，牛肉粒紅着眼睛也要哭的樣子。她們不懂腫瘤，也不懂開刀，隻覺得如果做手術那一定是很要緊的病了，要緊到手術不成功就會觸及生命。小魚抽抽鼻子，怪聲怪氣地哄着小穎：“哇塞，是小穎在鼓勵我，做老媽的怎麼能給女兒看低了呢。”牛肉粒知道小魚在逗小穎笑，也配合她，抱着小魚說道：“老媽，你要給力!”小穎被小魚她們這麼一來二去就逗笑了，心裡暗暗地祝福媽媽，一定要健康起來啊。

今天是學校的秋季運動會，可是天公不作美，飄起了毛毛細雨，還有略帶寒意的微風。但小魚和她的同學們仍興緻勃勃的，大家都報了比賽項目，摩拳擦掌般地躍躍欲試。小魚和同學們都穿着老班特地為運動會買的衣服：白色的圓領T恤衫上是一隻手繪風格的黑色斑點小狗，很可愛。這次運動會小魚報了800米長跑和跳高，但不知為什麼在昨天夜裡，她的小腿抽筋了一晚上，直到現在，她的腿還殘留着類似于疾跑過後的肌肉酸痛。

但小魚開心啊，一開心，她就喜歡活蹦亂跳的，唯物主義的客觀現實有時在她這裡似乎并不起作用，比如她的腿明明不好受，卻還是笑得跟朵花似的，放到常人身上，應該面露難色才是。我曾問過她，是不是心情美麗真的可以壓過身體上的疼痛，她很爽脆地告訴我：“是啊。”你們有過這樣的體驗嗎？開心到可以忘了身上的疼痛？

經過進場踏步儀式，升旗儀式，校領導的講話，同學們終于可以坐到指定的位子上。可……真是非常不湊巧，白鴿坐在小魚位子的後面，而鹿鹿就坐在白鴿的身旁，小魚心裡一陣悲歎：這回是躲都躲不掉了。比賽正在激烈地進行，初一的學弟學妹們大聲呐喊着，他們身上都有小魚過去的影子：稚嫩，要強，害怕失敗，所以再累都在奔跑。有時，人們往往沒有感動别人，自己就被自己感動了，小魚就是如此的一個人。她将手罩在嘴邊，大聲為初一的弟弟妹妹們加油：“加油！加油！堅持就是勝利。”當小魚喊得正帶勁時，廣播裡傳來滋滋啦啦的一段電流聲後是一個甜美的女聲提醒參加女子跳高決賽的同學準備。小魚楞愣愣：“啊哈哈哈，不就是我嗎？”因為今天有些冷，她在T恤外面套了件橘黃色的棒球衫，蹦蹦跳跳到草坪上，像一隻橙色絨兔子。書魚站在高杆前，雙手叉腰，頭昂得高高的，粉色的嘴唇微啟，眼中充滿了奕奕神采，宛若一個驕傲的女将。當前面的同學跳過更高的杆時，她激動地鼓起掌，一面羨慕一面又感到壓力重重。跳高比賽的場地在小魚班級的正對面，每當她跳過一次又一次升高的鐵杆時，同學們都為她鼓掌助威，她清楚地聽到小穎、牛肉粒、阿傑、湯圓他們的聲音。比賽的最後，杆子調到1.5米，小魚從五米的地方助跑，當胸部碰觸鐵杆的同時她平地一躍……啊，摔了個“狗吃屎”。小魚爬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揉了揉摔痛的下巴，小穎和牛肉粒跑過來給她送水：“你怎麼樣？”小魚咧嘴笑着：“蠻好的。”小穎踮起腳拍了小魚的腦袋：“哎呀，是問你摔得怎麼樣？”“不疼！”裁判問書魚還要不要繼續跳，書魚撸起袖子：“當然要跳！，一定能過的！”可惜啊……連續跳了三次，都把杆子踢得遠遠的，不過沒關系，小魚獲得了第三名的名次，看她樂呵呵地和同學們慶祝，怕是早就忘了之前還信誓旦旦地說一定能過。

書魚知道自己今晚的回家作業一定會全對，腦子裡分泌的多巴胺讓她興奮想快點回家做作業。

運動會進行到第二天。書魚一如既往地激動、開心，以緻于昨天從晚上睡覺也不安分，心情就像春遊的前一天那樣。然而，就在小魚在位子上坐好後準備為自己班上的大男孩們加油，才發覺自己已經沙啞到發不出聲了，喉嚨疼得難受。她坐在位子上很苦惱，怎麼樣讓同學們知道她在給他們加油呢？突然，腦子一激靈，便跑回教室用卡紙做成一小紅旗，上面寫了大大的“加油”兩個字，每當運動員跑過，她就會揮動小旗子。

當小魚聽到要進行800米女子決賽了，她很自信，因為前兩屆比賽小魚一直名列第一，她認為這次一定不會例外。書魚脫掉外套，把它挂在椅子上，回頭卻看到了白鴿和鹿鹿摟在一起，他們悠哉地吃着薯願，小魚一下子覺得暈眩，這才反應過來，白鴿和鹿鹿原來一直坐在自己後面，她竟然給忘了。

書魚沒由來地一陣失落，原來高興的勁一掃而光，她邁不動步子，但還是逃也似的跑到了跑道上，腿上不知怎麼的被挂上了鉛，又或者是腦袋裡被灌了鉛，總之她覺得渾身很重，像是力氣被抽空了，要站不住腳啦！小魚和其他比賽的女生一起走到草坪上，同學們紛紛散開做着一些預備運動，小魚站在草坪上回想着剛剛的那一幕，她甚至發揮了自己的超常想象力把事态想象到令人不可置信的地步。白皙的手指捏着草尖，像一尊蠟像，一動不動。詩詩沖過來撲在她的身上，小魚四仰八叉地被撲倒在地上，詩詩抱着小魚的臉蛋親吻：“小魚，想死我了你。感覺都好幾年沒見你了呢。”小魚從驚詫中反應過來，見到那張熟悉的臉蛋，那張肉肉的臉蛋有兩暈酡紅，一看就知道是跑過來的，小魚看到她就感到委屈，不禁鼻子酸了，淚水就溢滿了眼眶。但，還是忍住不讓它淌下來！在這哭，像什麼話。詩詩和小魚玩了兩年， 是小魚最好的朋友，看到小魚眼眶紅紅的，怎麼會不知道小魚不開心呢？便問她；“怎麼了？”小魚有氣無力地說：“沒怎麼，有點不舒服……”詩詩最讨厭小魚這樣模棱兩可地敷衍她了：“喂喂喂，書魚，你當不當我是你的朋友啊？”詩詩甚是不滿，追着她問到底怎麼了？小魚喉嚨裡像是哽了東西，心裡又像是被泡泡糖黏住了，忍不住，眼淚就吧嗒吧嗒落了下來。抽咽着說：“我……我也不知道我是……我是怎麼了？就是很不開心，很難過……”說到最後，小魚抱着膝蓋埋頭哭起來了。詩詩最受不了女生哭了。每次遇到這種哭屁蟲一定會扭頭走開，還會賜給那哭鼻子的女生一個白眼。她總對自己和小魚念叨“有能力的女孩不會哭，因為夠強，所以不會受傷。”可眼前哭泣的人是小魚。詩詩心裡既煩躁又心疼。她真的很想把眼前這個發出嗚嗚啦啦聲響的小東西踹開，但她還是低下她那隻有在陽光下才會看出紅色頭發的腦袋，發出嘶啞的聲音勸慰小魚：“嘿，先别哭啊？你為什麼會難過呢？總有原因的吧。”詩詩已經很不耐煩了，她真想吧小魚提起來對她怒斥：“不準哭，女孩子家哭哭哒哒的像什麼樣。”想想就好了，詩詩還是安靜地等待小魚的回答。小魚坐在草地上，她的雙頰貼在雙腿間，鼻涕和眼淚已經讓黑色的運動褲上有了淚迹。她能感覺到面前人影晃動，這會兒擡頭肯定特别丢臉，用袖子來回摩挲雙眼，希望把眼淚和鼻涕快點擦掉。詩詩把幾張面巾紙從小魚的胸口和膝蓋的空檔處遞進去，嘴裡雖然不滿地向小魚抱怨，可心裡又覺得小魚這樣特别好笑“多大的人了，還用袖子擦鼻涕，多髒。”小魚遞過紙巾把鼻涕眼淚擦幹淨了，才敢擡起頭來，額前的碎發黏在了腦門上，眼睛微微發腫，明顯有了大哭過的迹象。小魚看了看正在安靜聽歌的白鴿，好像周圍的喧鬧都與他無關似的，雖然心裡總覺得這很裝逼，但就是會被安靜的他吸引住。當然，小魚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心裡想法，說不清道不明的。轉頭努着嘴看向詩詩：“看到他和鹿鹿在一起，就……就不舒服。反正……反正就是難受，不知道為什麼。”詩詩歪着頭坐在地上，左手揪橡膠跑道上的小草狀的尼龍，右手撐着腦袋。她若有所思了一會兒，肯定地說：“你喜歡白鴿！”小魚聽到這話矢口否認，她打哈哈地道：“不可能不可能，我怎麼會喜歡他。”詩詩還想說些什麼，但體育老師催促他們按照号碼去排隊。小魚聽完詩詩的話心裡像是一枚原子核爆炸了般，她感到耳朵裡詩詩那句話似乎說中了她的心事，時時在回蕩，然而心裡卻是一片空白，隻剩下蘑菇雲的慘淡煙霧缭繞在心頭。

小魚搖搖腦袋，強迫自己不要再去想，然而不僅詩詩的聲音回蕩在她的耳邊，眼前也總浮現白鴿溫柔微笑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