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 繭
文/雨夜梅子
【鄭重聲明: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一)
一股狂風肆虐而來,天色漸漸暗淡下來。海面上掀起層層漣漪,風打破了海水的平靜。海天一色,整個天空完全暗沉下來。
梓妍在海邊站立了很久。大風狂吹過來,她不由得打了個趔趄,往後接連退了幾步,這才站穩了腳步。她緊緊地抓住自己的衣角,使勁地往前拽往上提,生怕狂刮掉她的襯衣。這件亞麻襯衫是她最喜歡也是最值錢的一件衣服,顔色是那種乳白色的,略帶點淡淡的黃色,質地很好,款式簡單,低調奢華。她坐在地上,貓着腰,把整個身體緊緊地縮在一起,瘦小的身軀卷成一團,遠遠望去,像極了一枚可愛的蠶繭。
人常說:“三十而立,四十不惑。”這話說得沒錯。每個人都知道,每個人也都懂。特别是每個未婚的年輕人,對于大道理這些他們都懂,但面對淩亂不堪的現實,他們會膽怯,褪卻。梓妍也是如此。為此,她陷入深深困境之中,無法自拔。所有的問題一條條一縷縷像蠶絲般緊緊地包圍着她,無法呼吸、無法自撥,更無法掙脫這個大大的繭子。
據天氣預報報道:“明日天氣睛朗,空氣質量良好,宜出行。”天氣确實不錯,但節假日的喜悅感卻在不知不覺間消散,回家不知何時變成了一種責任和任務。梓妍的心中劃過一絲的漣漪,興緻也沒有那麼高。
無論怎樣,任何節假日,回家永遠是她唯一的選擇。年邁的爺爺和奶奶、父母的翹首期盼、村子裡的一草一木,都是無法割舍的牽挂。不過,此刻,她卻再沒有往日的喜悅和激動。小方桌子上堆滿了各式各樣的營養品及補品之類的,這些都是她為家裡的老人們準備的。每次幾乎品類都差不多,除了營養品就是保健品,她和父母都習慣了。甭管這些東西有沒有作用,給他們吃了,自己會心安許多。就這樣吧,她心裡這麼想着,開始慢條斯理地收拾起簡單的行李。沒有了往日的熱情,她的手腳似乎也緩慢了許多,即便是收拾了大半天的行李依然沒有頭緒,雜亂無章地擺放在哪裡。癱坐在地上的她,大腦混亂,此刻的心猶如面前這一堆行李般雜亂無章。
她真得不知道這次回家後即将要面對怎樣的境地,要怎樣才能讓他們不再唠叨。“所謂的忠言逆耳就是那些嗎?”想想這些,她的腦仁子都疼。
“唉……”
時間過了好久好久。她強迫自己站起來,使勁摔了摔頭發,讓自己清醒起來。把充電器、鑰匙等重要的物品收拾在一起,再收拾其他的。
夜已深,月亮已挂枝頭。深夜,靜悄悄地。她趕緊想閉上眼睛,逼着自己快點入睡。明天要趕早班車,車票已買,畢竟家還是要回的。
飛馳的列車載着歸心似箭的人們,風馳電掣般行駛在鐵道上。坐在後排座椅上的梓妍卻希望列車開得慢點,再慢一點。她緊緊地盯着顯示屏,260、280…越來越快,她無奈地埋下頭。此刻,在她内心深處,對于回家這件事是抗拒的,抵觸的。她緊緊地閉着眼睛,任由列車遨遊在廣闊的天地間,自己卻無能為力。
“眼看着三十了,這是打算終身不嫁了啊。”
“唉……這是給老了長啊……”媽媽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嘴裡嘟嘟囔囔着,語氣充滿了怨氣和煩惱。其實這事情已經困擾她好久了,無論女兒在家還是不在家,它都像是一個無形的影子壓在心裡,揮之不去。為了這件事,她是吃不好飯睡不好覺的。
“你别操心了。管好你自己。”梓妍忍不住狠狠地回了句,拿起被角蒙住了自己的臉,轉過身去,心情莫名地煩躁起來。
背對背的母女倆人之間瞬間豎起了一道牆,無法攻克的那種。
和諧的氣氛就在一瞬間坍塌。母女都不吱聲了。沉默,還是沉默,死一般的沉默。深夜如此寂靜,化作一絲絲淡淡的漣漪在心中蕩漾,久久不能散去。尴尬氣息撲面而來,穿過黑夜,彌漫在空洞的房間裡。背對背躺着的母女倆,緊閉着眼睛,她們各懷心思,抱着雙肩,呼吸聲變得清晰明了起來。
“妍妍,來,吃個雞腿,吃雞腿…”菜已擺好,米飯剛端上來,奶奶就旁若無人地夾起一個大雞腿放在她的碗裡。
“你要多吃點肉啊。正長着身體呢……”爺爺也在一邊不停地附和着,從另外的碟子裡又加了一塊牛肉放在她的碗裡。
在爺爺奶奶心裡,她還是個沒有長大的孩子。每次回家能重溫一下孩童時光,真是一件幸事。家變成了每個在外遊子心中永不磨滅的燈塔。
“又是吃,就知道吃飯,好像是餓死鬼轉世的。”
“這都多大的人了,也不找個對象,整天想啥呢。”
“唉……”
“也不知道一天天在忙啥呢……”
媽媽雖然人在廚房裡忙活着,卻不停地出出進進,嘴裡唠裡唠叨着,說個沒完,俨然就是一個十足的怨婦。梓妍曾一度懷疑媽媽的更年期綜合症來了,各種症狀明顯。不過有時候她又頭腦清晰,邏輯思維缜密,說起話來也是頭頭是道。對此她也真是搞不懂,無法搞懂中年婦女的心思,任由發展吧。
她默默地擡起頭瞟了一眼還在唠叨着媽媽,無奈地低下頭繼續吃飯。又有啥可争辯得呢,說來說去就是那幾句話,又有啥意義呢。
“妍妍,難得回家,多吃點啊……”這邊奶奶又開始嚷嚷了,總感覺孫女怎麼吃都吃不夠似的。可見曾經苦難的日子在人們的心裡留下來的陰影,一時半會消散不了。
記憶真是無邊無際,無法抹掉。
梓妍額頭前的劉海很長,完全遮住她那雙大大的眼睛,三分之二的臉頰也被遮住。即便是面對面坐着的人都無法看清她的臉,喜怒哀樂無法識别,以至于無法暢通無阻地交流談話,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卻并不覺得孤獨和無聊。其實,連她自己都不記得有多長時間沒剪頭發了。
這頓團圓飯就在唧唧咋咋的氛圍中完成。吃進嘴裡的食物索然無味,隻是填充了肚皮。生活究竟是什麼呢,她難以言說。
傍晚時分,村子裡的人們紛紛關門睡覺,安靜極了。她拉開門,默默地走向村邊地頭。站在地邊,仰望夕陽西下的天空,真是美極了。天空中泛起淡淡的藍光,雲層分為深藍、淺藍、淡藍,層次分明,遠遠望去,像極了一副五彩斑斓的水墨畫。在遙遠天際,一輪金黃色的圓球懸挂在天空中,它在一點點下沉。她久久地凝視着,一動不動。此刻,天地合一,她融入其中。時間的河流在此定格。
每次回家,這樣的場景是她最喜歡最享受的。這也是她想家的原因之一。
天空中五彩斑斓的雲霞在漸漸消散,夜晚已來臨。她陶醉其中,享受着夜晚甯靜的美好。
(二)
四月初期,大地回春。萬物生發,紅花綠樹,一幅生機盎然的景象。
難得周末,梓妍睡了個自然醒,懵懂間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嘴角上挂着笑意。最近公司項目多,任務重,她真是好久沒有真正地休過假了。從晚上九點睡到早上九點,睡了整整12個小時,一掃渾身上下所有的疲憊。
“妍妍,五一假期不能過去了。”
“啊,不是說好了嗎?怎麼又變卦了?”
“不是的,這次是真有事呢。”
“好了好了……忙你的吧。”
梓妍默默地挂掉電話,心情一下子跌入谷底。浩子這說話不算話的毛病真讓人讨厭,甚至于無奈,寒心。她其實已經忍他很久了,每次鬧矛盾後,看在他老實本分,沒有壞心眼份上,她都原諒了他。沒想到有時候他會變本加厲,許諾的事很少兌現,甚至忘記,整天給她畫大餅。其實他以前人挺好的,老實本分。上班之後,莫名其妙地變了,特别是說話不算話這點着實讓人難以理解。她試圖和他溝通過幾次,卻依然沒有結果。對于這點,她很絕望但卻無能為力。人真得會變的,這點無容置疑。
窗外突然暗淡下來,天空中飄來幾片烏雲,完全遮住了太陽的光芒。梓妍緩緩地拉開窗戶,靜靜地看向窗外。今天的好心情全讓這一通電話打亂,本來計劃着上午去健身房上節瑜伽課,下午再去附近公園裡轉轉。“砰”一聲,她賭氣似的關上窗戶,默默地走到書桌前,桌上這本《百年孤獨》已經看了好久了卻還沒有看完。“嘩—嘩—嘩”她又随意地翻了幾頁書,依舊看不進去。她感覺到極度煩悶,又站起來離開書桌,來來回回在10平的房子裡踱步,一時間無所适從。
七年了,她依然沒有完全看清浩子這個人的本質。他們兩人可謂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一起上學,小時候簡直就是形影不離,最後因高考成績的差異分别去了在不同的城市上大學。他們之間彼此了解、相互理解、彼此尊重,考大學時期仍然相互鼓勵。在别人眼裡,他們兩人無容置疑就是天設地造的一對,将來更是值得托付終身的伉俪。可是,如今的浩子卻如此這般出爾反爾,謊言連篇,不由得讓她心生懷疑。她不知道他是有什麼難言之隐,還是壓根就養成了這種說謊的毛病。
狹小的房間裡,這樣來來回地走過來又走過去,她百思不得其解,越想越煩。兩隻手撕扯着自己的頭發,想喊也喊不出來。胸口煩悶,走路搖晃,走着走着,雙腿竟然發軟,一下子癱坐在床上。翻了個身,她把蓬亂的頭深深地埋在還沒有來得及收拾的被子裡,嚎啕大哭。
“噼裡啪啦,噼裡啪啦…”天空中電閃雷鳴,晴天霹靂,一道白光透過窗戶直擊屋裡,濺起層層光芒。梓妍一下子坐起來,看看窗外的磅礴大雨,再想想自己的處境,瘦小的身體卷得更緊了,她雙手環抱着小腿,頭埋在自己臂膀裡,坐在床上輕輕地抽泣起來。世界末日好像已經到來,她萬念俱灰。
“分手吧……”一個月後,她終于鼓足勇氣給浩子打了電話。
“分手,你說什麼啊?”
“咱們倆人怎麼可能分手,你是吃錯藥了吧……”
“對,你聽得沒錯,就是咱們兩人分手,就是現在。”手握着電話的她臉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你昏頭了吧、你沒搞錯吧、你有病吧……”
話筒那端大喊大叫,罵罵咧咧,吵得人耳朵裡嗡嗡地響。她實在忍無可忍,用大拇指重重地摁了下關機開關。瞬間,雜吵聲沒了,世界一下子安靜下來。收起電話,她默默地走在人頭攢動的大街上,看着身邊來來往往的人們。她像是一個觀察者,靜靜地看着身邊絡繹不絕的人群,看他們的笑、看他們的哭,然後再看看自己,不禁黯然神傷。“活着的意義到底是什麼呢?”她不停地詢問自己,卻依舊沒有任何答案。
初春的街頭,沖出枝頭的綠芽給大地帶來絲絲生機,偶爾幾朵粉色的小花綻放枝頭,傳遞着春天的氣息。一股涼風撲面而來,吹拂着臉頰,發梢,甚是惬意。她走着走着,突然停住了腳步,仰望天空。天空中萬裡無雲,一片湛藍,無邊無際。眼角的淚水不在不知不覺間悄悄地滑落下來,她依然繼續前行,任由淚水随風飄落。
“今天,回家的路家怎麼那麼遠呢?”她心裡思量着,步履艱難。
終于,在天黑之前她回到了家—這個不到十平的出租屋,是她的安身立命之地。她喜歡并眷戀這裡的一切,确切地說,這裡已經成為她唯一的歸途。
輕輕地推開門,一股熟悉的氣息迎面而來。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帶上門闩,換上舒适的拖鞋,轉過身去,身體一下子癱倒在床上。漆黑的房間裡,隻有呼吸聲此起彼伏,安靜極了。她把眼睛睜得大大的,死死地盯着天花闆,大腦沒有任何意識。或許死亡正在一點點逼近。
(三)
A市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南方城市。人口數量不多,四季溫度适宜,是個不錯的宜居之地。在呆的這幾年裡,她逐漸喜歡上這座城市。這裡的人們善良熱情,水果蔬菜種類繁多,價格親民,确實一個不可多得的好地方。每逢周末,她除了出去買菜購物之類的,其餘時間很少出門。她喜歡一個人的日子,做做飯、看看書、打掃下衛生,日子倒也過得充實。浩子自打那次說分手後,再也不來過電話,他們算是徹底分手。現在周末,她幾乎用大部分的時間在看書,看看各種類别的書籍,有小說、哲學、心理學等等。這樣的日子倒也不錯,她喜歡。
“你給我回來!咱們不能分手,絕對不能分手……”
“你他媽的肯定移情别戀了…”
“傻女子,你是要成精呀。”
“你這是準備孤老終身,還是要皈依呀……”
“你倒是說句話呀啊……”
一邊是年輕人聲嘶力竭,邊質問邊罵罵咧咧;一邊是老婦人鬼哭狼嚎,拉着她的胳膊使勁地搖晃着。她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吓懵了,抱着自己的頭一屁股坐在地上,任由巨大的聲音沖過天際。萬萬沒想到,這種不同于人類的聲音越來越大,越吵越兇,拉胳膊依然拉着胳膊,另外的一個人竟然揪着她的頭發,嘴裡發出冷冷的狂笑。
梓妍邊喊邊哭,雙腳使勁地瞪着踢着,被子一下子被踢到床底下,松開了的雙手耷拉在床上,頭來回擺了擺,慢慢地才反應過來,原來剛剛做一場噩夢。不過,這樣的夢真讓人匪夷所思,着實很蹊跷。
“滴答,滴答,滴答…”她摸到了手機,然後很熟練地向右劃開。
“妍妍,趕緊來公司一趟,出大事了。”同事小敏急切地說道,呼吸有點緊張。
“啊,怎麼了啊?”
“你趕快來公司,來了就知道了。”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她來不及多想,快速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臨走時仍然習慣性照了照鏡子,給自己一個淡淡的微笑。日子即便是一地雞毛,我們依然要高歌前行。這是她經常對自己說的。
“我明明檢查了好幾遍呀啊,每次都這樣,檢查了又檢查的。”梓妍低頭看着項目書,喃喃說道。
“不要找理由了。你看看标名的數據應該是2%,你卻寫成了20%。”
“這不是要人命嗎?”
“你還想不想要這個飯碗啊”
經理指着桌上的項目書,敲敲打打,氣勢洶洶,一副要吃掉梓妍的樣子。臉上的妝容經過憤怒的情緒早已變形,從賞心悅目到不倫不類,甚至醜陋。年輕漂亮的經理此刻渾身上下都因及其激動而顫抖,過于單薄的身體有點站不穩的感覺,來回晃了幾下,總算站定身子。
“禾經理,您坐,您快坐下來。”
梓妍趕緊拉了一把椅子放在經理的屁股下面,她是真擔心把小禾經理氣壞了,如果再有個三長兩短,那她吃不了可是要兜着走,想想都後怕。
“經理,您先喝口水,溫的。”
“你放心,下不為例,我一定會注意。”
入行這幾年後,她的情商确實提高了很多,察言觀色、審時度勢、待人接物等這些方面都有了很大的提升。在不斷學習實踐中,她也儲備了強大的知識體系。在各個方面集聚了強大的能量後,她不再是那個初出茅廬的小女孩,而是一個有豐富經驗的職場人。即便是她現在還沒有很強大,但她依然堅定的,不卑不亢的職業女性。
“你務必今晚12點前把新項目書發到我的郵箱。”
“再強調下,截止晚上12點鐘,如果我看不到你的郵件,麻煩請自動辭職。”
“知道了,禾經理。”
“不好意思,實在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
其實這次算是她職業生涯中第一個很大的失誤。看着坐在椅子上的經理情緒依然很激動,估計一時半會也消不了氣,她的嘴巴動了動,最終沒有說出話來,輕輕地帶上辦公室門,悄悄地離開。
她知道自己這次的錯誤确實不可原諒,竟然犯了如此低智商的錯誤,真是讓人難以理解,簡直就是職業生涯的恥辱。“算了,不想那麼多人,當務之急就是先把項目書改好,再給客戶登門拜訪道歉。”她心裡這麼想着,開始進入勿打擾的工作狀态中去。
(四)
記得那年剛來到A市,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确實舉步維艱,有時候甚至連基本的生活都無法保證。晚上住在20元的民房裡,白天出去找找零活幹,有洗盤子、有發傳單、也有賣房子等等,數也數不清,太多了。基本上隻要是能掙到錢的,哪怕是幾元錢,她都會幹的。那會覺得要有口飯吃,有地方睡覺,她就很知足。一步一個腳印,踏踏實實幹活,總有一天會出人頭地的。她永遠堅信這一點,也常常給自己加油鼓勁。
這樣的日子大概持續了半年,生活工作還都算不錯。她也漸漸适應了這樣颠簸流離的生活,确切地說自己也越來越喜歡這座小城市。每天早出晚歸的日子雖然累但也充實,她是一個容易滿足的人,沒有那麼多的需求和欲望。直到那一天的到來,打破了原本平靜的生活。
2013年6月26日,這是一個幸運的日子,更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這一天,她正式入職禾木公司,順利成了禾經理手下的一名幹将。她是經理親自招來的,所以在公司的地位可見一斑。記得那晚,她徹夜難眠,恍若夢幻一般的事情竟然砸在自己的頭上,既有驚喜又有恐慌,一時間激動到無所适從。
月亮悄悄地挂上枝頭,月光透過窗戶,灑落一地,照亮了整個房間。她雙手合十在心裡默默了許下心願。月夜、甯靜、喜悅帶給她片刻的幸福。所有的艱辛都在這一刻化為烏有,她的心如此平靜。
“浩子,我有工作了啊……”沒等天亮,梓妍就給浩子打電話,喜悅之情難以言表。
“好啊,咱們終于看到希望了。”
“對啊,對啊。”
倆人在電話兩端唧唧咋咋說着、笑着,他們在暢想着未來,希望總是如此美好。
黎明前,天色漸漸地亮了起來。太陽緩緩升起,像一個橙色的圓球,映紅了半邊天。梓妍邊打電話,邊轉過頭笑盈盈地看着冉冉升起的太陽,心裡默默地說道:“今天真是一個美好的日子。”
浩子一畢業就順利入職,而且公司效益還不錯,薪水高,不加班。這種工作卻是讓梓妍羨慕了好久,但她還是為浩子開心。記得剛上班那會,他領到薪水總是分給梓妍一半,并且按時郵寄過來。盡管她最終還是把寄過來的錢攢到正數為給他存起來,如數退還了他,但這份情意足以讓她為之動容。他們之間這份濃烈的感情是支撐着她不斷前進的動力,也是她排除萬難的信心。他們深愛着彼此,這點無容置疑。
“嘟嘟嘟…”正當她沉浸在美好時光的回憶時,電話又不合時宜的響起。一看是禾總的電話,預感情況不妙。但她停了足足幾秒鐘後,最終接上了電話。
“梓妍,你辭職好了……真是沒救了啊”
“這次沒人能救你!”
“你去看看郵箱吧……”
她的預感一直很準,不出意外,這次真是闖了大禍。鬼才知道,她怎麼會把郵箱地址搞錯了,鬼使神差地把内部報價單發到了别處。
等她趕到公司時,同事們已經下班,偌大的辦公室裡靜悄悄地。她默默地在自己位置上坐下,其實在路上已經想好了,再不能為難禾經理了,自己的錯誤應該由自己來承擔,這是一次最為深刻的教訓。不知不覺在這裡已經工作四年,其實她對公司還有很深厚的感情。鼻子竟有點酸,五味雜陳的情感湧上心頭。她默默地收拾着自己的東西,杯子、各式各樣的小飾品、書籍等等,其實也不太多,一個大箱子夠裝了。
環視了一圈,桌面幹幹淨淨的,沒有東西拉下。她麻利把自己的小包包斜跨在身上,使出全力抱起大大的箱子向門外走去。箱子有點重,她邁着沉重的腳步向前走着,時不時把箱子往上墊一下,抱緊點再繼續往前走。公司外面已是漆黑一片,天空點點繁星照亮了她回家的路。
(五)
日子過得很快,也過得很慢。幸福時刻總是轉瞬即逝,悲傷時刻卻又是那麼難熬。
春來春去,花謝花開,不知不覺間她已經三十歲。離職已經整整一年,她依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靠着打臨工維持生計。眼看着房租都要交不起了,生活依然沒有任何起色。靜靜呆地在房間裡,她竟然有種想死的沖動。内心深處的信念在一點點坍塌,希望到底在哪裡呢?她不住一次次地問自己。
“梓妍,還是回老家吧。”
“咱們老家這邊男人多得是,你還怕找不到男人啊。”
媽媽來電話内容除了這些再無其他,而且語氣裡充滿了質疑,反問等等不可一世的腔調。她真不知道媽媽也是有過經曆的人了,年紀也有一大把了,為啥從内到外沒有柔和下來。她真是想不通,搞不懂。
“你别管我,别管我的事。”
“我不管你,誰管你呢,你說!”
“再說,你離開了那個浩子就不能活了啊。”
“你别說了啊。”
“……”
梓妍直接摁掉了電話,迅速結束了又一次即将來臨的戰争。她真得累了,實在太累了,沒有力氣去媽媽這樣對立着,但好像她們倆人卻永遠都無法和顔悅色地談話。這個偌大的世界上,不知道誰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她的無助、她的艱難、她的絕望。沒有人,永遠沒有人。她默默地關掉手機,失望地閉上了眼睛。
有時候她也會想,就這樣睡過去算了,一了百了。奈何,床上的她輾轉反側,卻無法入睡。時間不知過了多久,她的眼睛閉上又睜開,大腦一片混亂,理不出任何頭緒,而且腦袋越來越疼,難受極了。猛然間,她好像想到了什麼,突然從床上跳起來,摸了摸口袋,順手拿起一件衣服,帶上門闩 ,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師傅,去後海。”運氣不錯,一出門就攔住出租車。
“姑娘,天快黑了,你去後海?”師傅臉上露出為難的表情,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隐。
“是的,師傅。”此刻她嚴肅冷漠的表情,讓師傅再也不敢搭話。
“好,好的。您坐好了啊。”
加大油門,出租車一溜煙兒消失在街道的盡頭。
她已經好久沒來這裡了。以前開心的和難過的時候,她都會一個人來到海邊,靜靜地面對着無窮無盡的大海訴說衷腸。天氣晴朗時,大海風平浪靜。狂風暴雨時,海面就像是被激怒的孩子,翻山倒海不會消停。無論哪種情形,她都會靜靜地凝視着廣闊無垠的海面,時不時會嘴角上揚。她喜歡大海,大海會給她帶來無窮無盡的能量。每次來過後海之後,她都能強烈地感受到能量的加持,神清氣爽,心情愉悅。
此刻,風吹得越來越大,狂風暴雨電閃雷鳴。大海被惹怒了,發出鬼哭狼嚎般的聲音。她的頭埋得更低了,一隻手依舊牢牢地拽着襯衣,另一隻手緊緊地扣住一塊岩石。如果這次劫難沒有躲過去的話,她也認命了,也許一切都是天意。她在内心對自己說,淚水悄悄地滑落下來。
風雨何時才能停歇?誰知道呢?
梓妍躲在自己懷抱裡,躲在自己的繭子裡,聆聽着自己呼吸聲。她還活着,她還在期待着奇迹的出現,願自己能夠破繭成蝶。
其實,她隻是看看大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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