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胡搞”的“老鼈精”

假期進行時……

姐妹倆,一人抱個汪寶,坐在溫暖的陽台上聊天,聊童年時光。

忽然聊起一個人,農村老家一個串街賣油條的老人,我們都叫他“胡搞”。

“胡搞”是一個看不出年齡的老男人,留兩條長辮子,盤在頭頂,若不是有一縷山羊胡須,我還以為是個瘦高瘦高的老女人呢。

“胡搞”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不僅僅是外形,更重要的是他賣的油條。我的童年是上個世紀70年代早期,是不允許做小買賣的,“胡搞”是我村唯一一位生意人。

農閑時,他會炸上一竹藍油條,在村裡叫賣,拉長音吆喝着“胡搞~胡搞~”,全村人都知道賣油條的老頭來了。

孩子們會“我吃胡搞、我吃胡搞”的鬧着家長,要求買油條。我也想吃“胡搞”,但從沒鬧過,小時候的我真懂事。我一直佩服自己。四姐說鬧也沒用,娘沒錢。

當然,娘偶爾也會買上一兩根油條給我們姐妹吃,一般是每人咬上一口,香半年。

“胡搞”每次出現在村裡,都會引起村民的轟動。除了買他的油條外,還會撺掇着他表演武功。據傳他有一身功夫,尤其是他的辮子功,很了不得。

不過“胡搞”很少接村民的話茬,隻默默賣油條。

很幸運,我曾目睹過他表演辮子功。那天他油條早早賣完,很是高興,架不住幾個村民的慫恿,他放下了盤在頭頂的兩條長辮子,毛毛糙糙,灰白色,一點兒也不好看。“胡搞”彎下腰,要求兩個十歲左右的男孩站在他兩旁,一人拽條辮子,說“别松手,小心點”,然後站起來慢慢轉圈,越轉越快,越轉越快,看得人眼花缭亂。那倆小子剛開始還“呵呵”笑,後來被轉得“嗷嗷”大叫,其中一個直接吓尿,“胡搞”才停下來,臉不變色心不跳。而那倆男孩則站不穩腳步,歪倒地上哇哇吐白沫子。

從此,我敬畏了“胡搞”。隻敢站遠遠的地方偷看他。

“胡搞”還有一個名字,叫“老鼈精”。因為他上懂天文,下懂地理,尤其是觀天象,猜天氣,一猜一個準。

收莊稼的季節,村民都怕下雨,會問他最近幾天有沒有雨,他若說沒有,大夥兒就會放心大膽收割曬。

收完莊稼該播種,有時會趕上天旱,村民又會咨詢“老鼈精”,根據他的天氣預報安排農活。

四姐說,其實“老鼈精”解放前是個讀書人,但不能适應解放後社會的變遷,就很少說話,成了怪怪的樣子。

我問四姐,他為什麼賣油條時吆喝“胡搞”。

姐說,他吆喝“胡搞”開始于上世紀五十年代後期,當時“浮誇風”特别離譜,說小麥畝産超萬斤。為提高小麥的産量,生産隊裡種小麥是橫着播了豎着種,下了好多麥種子,畝産也沒五百斤,可大家都睜着倆眼說瞎話,說畝産過萬斤。“老鼈精”從此賣油條就吆喝“胡搞”。

後來,開始“吃食堂”,生産隊裡一鍋吃飯,分飯時根據各家人數(shù)數數(shǔshuò)分幾勺或幾個馍,于是,“老鼈精”的吆喝變成了“胡搞~數數(shǔshuò)~”。

不久,“大食堂”解散了,“老鼈精”的吆喝又回到了“胡搞~胡搞~”,尤其是我出生後那十年,大家都不好好勞動,到處跑着串聯鬧GM,社會一片混亂,确實是“胡搞”,“老鼈精”賣油條再沒改過口。

當時正值割資*B*主*義尾巴,不允許做生意,但看“老鼈精”神經不正常,也沒人管他,所以,他成了我們村唯一一個生意人。

“老鼈精”一輩子沒結過婚,和瞎眼老娘相依為命,他賣油條也是為給老娘掙倆小錢貼補生活。

“75·8”大洪水,沖走了“老鼈精”的老娘,他更不說話了,也好幾年沒賣過油條。大家聽不到“胡搞”的吆喝聲還都很想念他。

七十年代末,那個美麗的春天,春雷喚醒了長城内外,春晖暖透了大江兩岸。經濟搞活,到處是欣欣向榮的市場,年老的“老鼈精”也不賣“胡搞”了,據說跟着他一個從外面回來的俵外甥出去做生意去了。

如果那老人還活着,估計也超過一百歲了。

真希望老人的晚年是幸福安穩的,想必也一定會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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