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一場雪

2020年冬天的一個周日，雪從前一天晚上下到這天中午，街上打不到車也看不到行人。和朋友在公交站點等了十幾分鐘後，我們終于決定離開，但他的想法是走着去原計劃去的地方，而我想放棄原計劃，于是我們分道揚镳。我在附近的面館吃了碗面，然後漫無目的地在這個城市裡散步。當然，雪很厚，散步也不是那麼輕松。

雪地上沒有腳印的地方，落下去的每一腳都要吃力地拔出來。基本沒有多少腳印，也就沒有多少可以輕松的時候。有時想坐下來可無處可坐，原地站着則隻會越來越冷，隻能不顧一切地向前，在一片潔白的地面上留下一處處肮髒的痕迹。走吧，繼續走吧，沒有目的地也不需要目的地，沒有方向也不在乎方向，不知道距離熟悉的區域多遠，那就将錯就錯，看看這個城市是不是無限。過了不到兩個小時，我知道，它不是，我又看到熟悉的圖書館。

這一路上我不管東南西北，不管拐彎馬路，隻憑感覺。比如另一條街上有一家店的牌子是紅色的，而剛剛走過的路上沒看過紅色的招牌，我就去了另一條街了。某一條街上我終于看見了行人，一個大叔，我決定把命運交給他片刻，看他要去哪裡，可惜拐彎之後他就到家了。聽憑感覺的時候我也盡量避免繞圈走，可不知為什麼總會見到熟悉的街道和熟悉的店面，仿佛剛剛告别的垃圾桶突然又出現在我面前，我想，人生要是這樣該少很多遺憾吧。因為那天心裡揣着很多事情，在雪中行走時還常常有一種悲劇感襲來。厚重的心情加上厚重的雪，以及我那天厚重的衣服，令我窒息。我真想哭。

雖然如此，我仍覺得從那天開始我才真正愛上這個城市，或者說，對這個城市産生感情。之前我隻覺得這是我需要來的地方，我可能要離開的地方，我并不愛它，相反，我常常覺得這個城市與我的性格迥異，我讨厭它的官僚主義和市儈氣息。但是那天以後我開始同情它，因為那天我見到了它的頹廢與衰弱，就像看到一個在病房裡的老人，哪怕别人跟我說他做過很多錯事，望着滴滴答答的吊瓶，我不可能怪罪他。那天以後，我知道什麼是我最向往的了，就是自己一個人和下雪的城市。

今年這裡還沒有下雪，我在寒冷的夜裡想起那天，忘記這四年我是怎麼度過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