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寄生:渦蟲
黑尼鎮的洪水退去之後,發生了一個怪象。
鎮子上所有的房屋爬滿了一條條黑色的渦蟲。這些軟體蟲子本是生活在陰涼的溪水之中,不知為何在下了七天的暴雨過後,似乎所有的渦蟲都開始往鎮子上聚集,連公路上也都全是在蠕動着密密麻麻的渦蟲,到處都是黏糊糊的影子。
居民們用鐵鏟從房牆上刮下一堆堆的渦蟲,再倒入鏟車拉到樹林的巨大土坑裡掩埋。花了将近一個星期的時間,整個鎮子的渦蟲才勉強算清理幹淨。房屋的牆體以及公路地面,仍舊殘留着大量透明的黏液。
1
夏生從大學畢業後一直未曾找到工作,身上的錢花完後隻能暫時回了老家黑尼鎮。他背着書包從大巴車下來,步行到鎮子的公路時,看到有四五條黑色的渦蟲在陽光下爬動,橫跨公路而過,留下幾道濕潤透明的黏液痕迹。
“奇怪,渦蟲這種喜陰的東西怎麼會在這麼熱的太陽下爬動呢?”夏生低頭盯着地上緩慢蠕動的渦蟲。
他皺起眉頭,轉身朝往公路邊上的草叢望去,發現還有不少的渦蟲正慢慢往公路上爬,都是在不遠處的溪水溝裡爬出來的,看樣子是這些渦蟲似乎都是在往鎮子中心的方向遷去。
不過夏生觀察了幾分鐘便不再理會,繼續往家裡走去。在回去的這條路上,能看到不少死去的渦蟲屍體,都是被曬死的,一條條的屍體蜷縮起來。
渦蟲也會進行大規模的遷徙麼?夏生納悶地喃了一句,慢悠悠地走着,周圍渦蟲的屍體散發着一股奇怪的腥味。
回到家裡時,已經下午三點。夏生看到父親正站在梯子上,用濕毛巾擦洗着牆壁,而母親則在廚房裡忙活,打開水龍頭洗菜。
“爸,你這是幹嘛,搞大清潔麼?”夏生問道。
“你回來了。”父親回頭看了看夏生,接着将前幾天鎮子上發生渦蟲災害的事情說了一遍。
夏天放下書包,說:“我剛才路上也看到好多,好像都是在往鎮中心的這些房子爬過來,真奇怪。”
父親歎了一口氣:“确實在大規模清理了一遍之後,還是會有一些渦蟲往家裡爬,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一場洪水的原因,所有的渦蟲像着了魔一樣,往大家的房子上爬。”
“用鹽吧,這種沒有角質層的軟體蟲都怕鹽,灑上鹽基本就都會脫水死掉了。”夏生說道。
“已經買了不少鹽了。”父親從梯子爬了下來,“待會我就在房子周圍都灑上一層鹽,這些蟲子實在太惡心。”
母親從廚房出來,雙手往身上的圍裙抹了抹:“别說這麼惡心的東西了,待會還要吃飯呢,你看你,整個人都瘦了不少,我熬了老母雞,養了兩年多了,特補。”
夏生笑了笑:“行,行,已經聞到香味了。”
父親扔掉毛巾,也進去廚房幫忙。一家人端好菜出來,吃過晚飯後,外邊的天色便已變得青暗。
夏生拿着竹椅到門口納涼,腳下又爬來一條渦蟲,他此時也是無聊,拿來剪刀把渦蟲剪開了兩段。
令人訝異的是,兩段渦蟲不到十分鐘内,又各自緩緩生長出軀體來,變成了兩條渦蟲。
夏生愣了愣,蹲下身子用剪刀把其中一條再次剪成兩段,不料渦蟲又快速各自生成完整的一條渦蟲。
現在腳下已變成四條渦蟲在蠕動。夏生皺起眉頭,雖說渦蟲确實有很強的再生能力,無論切成多少段,都能再次各自生長為完整的一條渦蟲,但目前這些渦蟲的痊愈速度實在有悖常理,以前在學校做生物實驗,将渦蟲切碎,到再生痊愈,起碼需要兩周左右的時間。
可現在這些渦蟲是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再生,顯然有些不對勁。
夏生思忖了一會,起身拿了一包食鹽,倒在了這四條渦蟲身上,沒一會這幾條渦蟲便翻了身,滲出黏液,死了過去。
父親走出來,也拿着食鹽在房子周邊灑下,預防渦蟲再爬過來。
“鎮子是不是發生過什麼事情了?”夏生疑惑問道。
“就是發了一場洪水,怎麼了?”
“沒。”夏生搖搖頭,“就是覺得這些蟲子有點不對勁。”
他擡頭望向天空,又開始下起小雨了。
2
鎮子上死了一對夫婦。
他們的屍體爬滿了渦蟲,嘴巴張大。法醫來檢查時,發現這對夫婦的嘴裡以及身體裡也全是渦蟲。房間的窗沿和牆壁布滿已經幹涸了的黏液痕迹。
應該是半夜熟睡時,大量的渦蟲從窗口爬了進來,然後再鑽進了他們的嘴巴裡。
一位法醫神色凝重地戴上手套,用手術刀在男人屍體的腹部劃開了一道口子,一股腥臭撲出,果然能看到不少的渦蟲死死吸附在男人紫黑的腸子上。
“老成,有發現什麼嗎?”警察江冷走了過來。
法醫蹙眉沉默了一下,說:“渦蟲爬進嘴裡,侵占了他們的身體。”
江冷看了一眼由屍體爬到地上的渦蟲:“這些東西究竟是怎麼回事?”
“現在還沒法得出結論,你還記得那天看到這些渦蟲全往鎮子中心爬的事嗎?”
“當然記得,這種怪事沒遇到過。”
法醫看向窗外:“之前我們推測還以為這些渦蟲是因為洪水的原因,想附在居民的房子上,所以才會大量往鎮子中心爬,現在看來恐怕它們的目标不是房子。”
“那這些玩意是想幹什麼?”
“人,想把人的身體當作巢穴。”法醫轉頭指了指床上那對夫婦的屍體,“不知道為什麼,這些渦蟲的習性全都變了。”
江冷重重地呼了一口氣:“那我安排人來做渦蟲消殺,同時提醒這裡的人做好防護。”
“隻能先這樣了,我跟另一個生物學家需要點時間研究一下才能有結果。”
法醫剛說完,另一間房間突然傳來了聲響。
兩人轉頭看過去,一個四五歲的小孩從另一個房間的衣櫃爬了出來。他的身體非常瘦弱,嘴巴裡喃着捉迷藏,當看到自己父母死在床上時,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這是這對夫妻的兒子吧。”法醫歎了口氣。
江冷看着這個小孩:“嗯,他叫小原,也是命大了,這些渦蟲沒有爬出這個房間。”
孩子哭紅着眼,想要沖到其父母屍體前,江冷伸手一把将孩子抓住,拖出了房外。
他把小孩抱到沙發上,探頭望了望窗外烏雲低垂的天空,喃了一句:“這天氣,越來越怪了。”
3
夏生得知自己的叔嬸被渦蟲蠶食而死後,整個人呆愣了許久。
直到父親把小原從警局領了回來,一臉沉重地說以後小原這孩子就跟我們一起生活了。
夏生看着自己的堂弟小原,這才回過神來,驚異說道:“不是,那些渦蟲...怎麼可能會把人殺死呢?”
父親看了一眼小原:“不要說了,事情已經發生了。”
小原面無表情,隻是呆呆地站着。
母親把熬好的熱粥端上餐桌,摸了摸小原的頭,唉了一聲:“先來吃點粥吧,你一天沒吃東西了。”
小原依舊沉默着,兩眼空洞地望着門外的天空,陰雨迷蒙。
父親雙眉緊蹙道:“讓他自己先靜靜呆一會,遇到這些事,誰也沒法接受。”
這時江冷帶領着一行人走了過來,站在門口,他們全穿着黑色的雨衣,濺起一身的水霧。
江冷讓兩個男人放下一箱物資,裡面全是一盒盒的東西,他拿起幾個遞給夏生父親,說道:“你們睡覺記得戴一下防護罩,最近周圍那些渦蟲又開始全往這邊爬了。”
夏生父親接過道謝後,江冷一行人又冒着雨到下一戶人家派送防護罩。
這種防護罩其實就是類似于氧氣罩的東西,隻不過在通氣管口處加了鹽層,渦蟲這種東西不會往有鹽的地方鑽。
“睡覺時記得都戴一下,窗沿邊上我也都撒上鹽了。”夏生父親把防護罩全放到了電視機旁邊。
夏生點點頭,蹲下身看着小原,說道:“今晚你跟哥哥睡好不好?”
小原依舊顯得有些木讷,不理會,眼睛望着門外的雨。夏生深吸了一口氣,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晚上時小原也是不吃飯,趴到窗邊望着暗黑天空下的雨水。
夏生母親隻得強硬塞了一些米飯進小原的嘴巴裡,她實在擔心這孩子會餓暈過去。
到十點多時,夏生給小原洗了個澡,抱着他上床。整個過程小原默不作聲,沒一會就熟睡了過去。
夏生給他蓋好被子,戴上防護罩,也漸漸入睡。
不知到了半夜幾點,夏生被一陣動靜吵醒,是小原掀開被子,在黑暗中慢慢走出了房門。
“小原,你是去上廁所麼?”夏生撐起身子,看着小原的背影。
但小原似乎完全沒有聽到問話,繼續呆滞地往客廳方向行去。夏生見狀連忙掀開被子跟了上去,他打開客廳的燈,對着小原的臉揮了揮手,還是毫無反應,雙眼無神。
夏生臉色一驚,意識到小原可能是在夢遊。
外面的雨已經停歇,黑暗寒涼,小原打開了大門,僵直着身子緩緩往外面走去。夏生之前聽說夢遊中的人不能叫醒,隻得安靜地跟在小原身後。
夏生打開了手機燈光跟小原緩慢地走過那條濕漉漉的公路,到了山林的溪邊,四周青蛙叫聲高低起伏,幽暗的樹林影影綽綽,夜風一吹來,落下來一陣水滴。
這時小原在溪水旁邊停下了腳步,靜靜地站了好一會,接而躺了下去,整個人蜷縮又蠕動,整個腦袋不停往淤泥鑽,嘴巴啪嗒啪嗒地喝起溪水來。
夏生看得臉色發青,怔了好幾秒,急忙沖過去,把小原扯起來,他的臉上全是泥水。
“小原,你怎麼了!”夏生直接把小原搖晃醒。
小原醒過神來時,嘴唇顫動,看了看四周後,又呆住一動不動了。
“你說話呀!”夏生繼續搖了搖小原。
此時夜雨又漸漸落下,夏生心急地背起小原,踏着泥水往家裡狂跑。
等到家門前時,一道雷光閃過,他驚恐地看到房子的牆腳聚集了密密麻麻的渦蟲,伺機往屋子的各個縫隙裡鑽。
雨水嘩嘩地打在夏生的臉上,不少的渦蟲順着他的腳往上爬,他喉嚨發緊,瘋了似的大喊,用手拍掉渦蟲,接着一腳死死踩在這些渦蟲上,軟黏成坨,淡黃的屍液随着雨水散開。
夏生的父親聽到喊聲醒來,他出到門口望着四周,雨水之下到處都是渦蟲的黑影,慌忙沖進雨中,把夏生跟小原拉進屋子,接着跑到幾戶鄰居家門前,叫醒他們出來鏟掉房子周圍的渦蟲。
整個鎮子的人幾乎都在這個雨夜醒來,拿出鏟子将渦蟲從牆上刮下來拍死,再一堆堆地鏟到桶裡。
這活一直幹到了天明,沒有一個人敢睡去。
自此鎮子上的人開始大量囤購食鹽,撒在屋子窗邊上,每晚睡前也必定往嘴巴裡塞上防護罩。在這種防護措施之下,渦蟲似乎對房子裡的人無可奈何。
後面的一個星期裡,渦蟲沒再大量往人家房裡入侵的迹象,隻有陰濕的牆腳下偶爾會發現幾條渦蟲,隻需撒上一把鹽,這些渦蟲便翻過身子死掉。
4
天下着下雨,河面蕩着無數水圈,變得渾濁不少。
一個身穿雨衣的長發男人正在河邊捕魚,他半個身子淌進了河水裡,邊上一簇簇的水草搭纏他的腰間。
長毛捕魚從不用電,他的方式很傳統,在竹簍裡放蚯蚓,再扔進河水裡等待魚進來撈起即可。可這種方法抓魚實在太少,家裡的媳婦總罵他是個傻子,抓的這麼點魚,家裡人都不夠吃,怎麼還能妄想拎去賣多少錢。
不過長毛并不在意,他時常說長毛捕魚,願者入籠,接着咬上一根煙,就把大竹簍子放進水裡,塞了幾塊石頭壓底。
可當長毛放好捕魚的陷阱,準備爬上岸時,竟遊來幾條桂花魚,嘴巴對着長毛的腰圍成一圈。
長毛愣了愣,緩緩擡手,緊接猛地伸手,抓了一條魚上來,這魚也不掙紮,圍聚在他腰間的其他幾條桂花魚也沒有竄走,仍舊呆呆地浮遊着不動。
“這他娘的怎麼回事?這魚腦子進水了麼?”長毛把其他幾條的桂花魚全抓了上去。
等他把五條桂花魚扔進岸上時,沒想到身後又遊來了一群桂花魚,全是呆呆地浮遊在河面之上,眼球凸出。
長毛吐掉煙頭,望着河面白花花的一大群魚,嘿地一聲笑了出來:“操,發财了。”
5
江冷進了一家飯店,裡面幾乎坐滿了客人,好幾桌的人都在貪婪地吃着魚生。
他選了一個角落的桌子坐下,剛好上桌客人剛走,店裡的胖老闆過來收拾幹淨桌面沒多久,法醫老成也到了。
“關于那些渦蟲玩意,你那邊跟專家有打聽到什麼了麼?”江冷往老成的茶杯裡倒水。
老成喝了一口水,說:“我們研究過了,最有可能的是,這些渦蟲察覺到了什麼危險,才會拼命遷移,它們本能地會往安全的地方爬進去。”
江冷眉頭皺了皺:“這些低能的東西能察覺到什麼危險?而且,它們是想爬進人的身體裡,人的身體是它們覺得安全的地方?這完全就是無稽之談。”
老成沉默了一會,說:“我們暫且也不知道這些渦蟲嗅到了什麼危險,但按動物界的習性來說,往往一場大型遷移,就是預告着它們即将遭遇一場大的災難,動物的天賦就能提前找到安全的場所。”
“但人的身體就是它們的安全場所?我實在無法想通這個點。”
“我這兩天會再過去它們的原栖息地看看,不過,這種異常的遷徙,讓我總感覺鎮子會發生些什麼。”
江冷聞言臉色也凝重起來,不再說話。
這時飯店胖老闆拿着菜單過來,問想吃什麼菜。
“你們這邊有什麼新菜嗎?”老成問。
胖老闆嘿嘿地笑:“最近的桂花魚生片,我這店裡的客人幾乎都是奔着這道菜來的,魚是當天抓的,絕對新鮮,沾上我的秘制調料,那叫一個鮮甜。”
老成也笑了一聲:“那來一份嘗嘗。”
“好嘞,沒問題!”
胖老闆剛說完進廚房,長毛就從飯店門口進來了,拖着一水箱的桂花魚,從江冷以及老成的身邊經過。
老成掃了一眼長毛,眼睛眯了眯,覺得他有些怪異。
長毛整個人雙眼無神,低垂着腦袋,走起路來非常木讷,他的腳下還拖着一道奇怪的黏液。
“喂,長毛。”老成盯着他喊了一句。
長毛并沒有理會,低着的頭都沒擡一下,把一箱桂花魚拉進廚房,又面無表情地直直走出了飯店。
看着長毛離開後,老成蹲下身,用手指摸了摸長毛身上流淌下的黏液,放到鼻子前聞了一下就站起身,眉頭一皺說道:“這是渦蟲的黏液,長毛有點不對勁。”
江冷也疑惑地蹲身下去察看,伸手摸了摸,說:“你确定這是渦蟲的黏液?我怎麼感覺更是人的痰液。”
老成瞥了一眼說:“你摸的那确實是痰,你隔壁老頭剛吐的。”
江冷惡心起身,把手猛摸那老頭的腦袋:“你他媽的能不能文明點?”
結果他發現老頭亂糟糟的白發全是頭油,忙地抽回了手,罵罵咧咧地地去廚房洗手,進去便看到胖老闆正在切桂花魚的魚片,水箱上的桂花魚全部浮着,魚眼呆滞突出。
“老闆,你們這些魚怎麼感覺呆傻呆傻的。”江冷問。
胖老闆擺手說道:“哎,人有低能兒,魚有癡呆的也不奇怪嘛,反正不會影響肉質的口感。”
江冷沒再接話,洗幹淨手出去跟老成坐着。沒多久胖老闆也端上來了一碟魚生片跟調料汁,在碎冰上擺放成一個心形。
老成剛夾上一片,江冷就用筷子把魚片壓下,說道:“如果剛才長毛身上真的是渦蟲的黏液,那這魚絕對也有問題。”
“放心,我不會吃,拿回去化驗一下,關于那個長毛,想必你跟我想到一塊了。”
說着老成跟江冷對視了一眼。
“如果長毛真的被那些玩意寄生控制了,這事情就有些超乎我的科學觀了,而且現在麻煩的是,這個魚生估計很多人都吃過了。”
老成摸着下巴說道:“更麻煩的是,這些渦蟲已經聰明到知道通過控制魚來進入人體了。”
江冷思考了一會,站起了身:“這樣老成你先把這些魚片拿回去檢查一下,飯店交給我處理了。”
話完他馬上進去讓胖老闆憑記憶寫下這幾天吃過魚生的食客,接而開始驅車到長毛的家裡。
6
長毛的房子是一棟二層樓房,大門并沒有關上,江冷直接走了進去。
屋裡很安靜,隻能聽到外面的雨聲,江冷喊了一句長毛,沒有任何人回應。
“該不會真的一家子都出事了吧。”江冷喃了一句,穿過客廳往廚房走去。
他停下了腳步,看到在餐桌上坐着長毛跟他妻子,以及他父親正在吃着魚生。這三個人眼神空洞,自顧自地把魚生片往嘴巴裡塞,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江冷。
“長毛。”江冷再次喊了一句。
長毛還是沒有任何回應,頭都不轉一下,江冷臉上的肌肉抽了抽,轉而跑進廚房,拆開了幾包食鹽倒進一個盆裡,緊接着把這一盆鹽全撒在了這三人身上。
頓時三人倒地,渾身抽搐起來,流出大量的透明黏液,像慢慢萎縮掉,皮肉全融爛了起來。
江冷倒吸了一口涼氣,慢慢後退幾步,轉身往門口狂跑起來。
他知道,要出大事了。
外面的雨又開始逐漸大了起來,江冷坐上車啟動,一邊開車一邊打了個電話給局裡的夥計,讓采購大量的食鹽,并把鎮子上吃過魚生的人全部先抓起來。
車外雨聲轟隆隆地響着,盡管現在是下午,但整個天空幾乎完全黑了下來,江冷隻能把車速降低。
駛過一條街道時,江冷把車停了下來,因為車頭燈忽然照見了他的妻子,正跟一個男人在雨中擁吻纏綿,旁邊商店的霓虹燈閃爍個不停。
江冷臉色鐵青,咬着牙跳下車,他重重地拍上車門,在雨中朝着那對狗男女狂沖了過去。
妻子仍舊跟在那個男人擁抱着接吻,江冷猛地抓住男人肩膀,把他撂倒在地上。這一瞬間江冷發現了不對勁,這個男人全身滑膩膩的,都是黏液。
江冷臉色一驚,忙地去看妻子,她的嘴巴微張,裡面全是細小的渦蟲,眼球上也有渦蟲蠕動而過。
他慌張地把妻子嘴巴的渦蟲摳出來,可大量的渦蟲已經鑽進了她的身體裡。江冷渾身發抖,準備把妻子抱上車送去醫院,可拉開車門時妻子已然沒了呼吸,瞳孔渙散,黑眼球起了一層白色的膜。
江冷紅了眼,跪在暴雨之中,把頭緊緊貼在妻子屍體腹部上。
7
鎮子上吃過胖老闆魚生片的人已經有将近二十個,江冷帶着幾個警察把這些人全拉去市裡的醫院檢查。
他們那一輛警車迎着風雨疾馳,開到一處偏僻的山路時,江冷忽然讓停了下來,他跳下車,讓兩個警察把一桶食鹽擡來。
他拉開警車後門,用盤子把鹽全潑在這些感染渦蟲的人身上,緊接着又把車門鎖上。車上的人瞬間一陣慘叫,紛紛狂拍車廂,沒幾分鐘這些人安靜了下來,車廂的縫隙流出大量黏液。
幾個警察站在雨裡,沒有一個敢出聲。江冷再次拉開後車門,眼神狠狠地盯着裡面的屍體全蜷縮成一堆,還有兩個男人從爛掉的屍體堆裡爬起。
江冷看着那兩個男人,打了個電話給老成,道:“問你個事,如果被渦蟲鑽進了身體,但是似乎不怕鹽了,這是什麼原因?”
“這種情況,很有可能就是那個人的身體跟渦蟲共生了,并且是具有人的生理特征,你可以理解為,渦蟲借助人的身體進化了....”
老成話還沒講完,江冷就冷冷地回了一句明白了,擡手用槍打死了那兩個男人,射中的腦袋,直直倒下屍體堆裡。
兩聲槍響炸起,把電話另一頭的老成吓了一跳,他愣住了,忽然意識到了江冷幹了些什麼。他急忙叫江冷理智點,但江冷已經挂掉了電話。
老成失神癱坐在沙發上,他心裡清楚自江冷妻子死去後,江冷這個人就成了瘋子。
讓老成更加焦灼的是,眼下還有一個謎團無法理清。他明白這絕對不是普通的渦蟲寄生,這些渦蟲肯定是感知到了一場災難危險,才會如此寄生于人的身上。
老成起身翻起昨天在那座山頭勘察到的資料,上面有一座礦廠,難道是因為礦産開采污染了水源?但那個廠子已經是三年前就開了,排污也一直是在合法處理,周圍水溪的水質是沒問題的。
究竟它們是感知到了什麼呢?
老成重重歎了口氣,又捏起了眉心。
8
鎮子仍舊下着雨。
夏生躲在房間裡,臉上全是冷汗,他用毛巾不停地擦拭着手臂上的黏液,每擦幹一次不久後,身體又會莫名滲流出透明的黏液。
其實在前幾天時夏生就察覺到身體出現了問題,他還記得那天看着幾個警察把一群疑似被渦蟲寄生了的人關進了警車,之後那群人再沒了消息,沒人知道他們被拉去了哪裡。
夏生喘着氣把毛巾扔到垃圾桶裡,思索着自己究竟是怎麼被渦蟲感染上的,明明自己根本都沒有吃過魚生片。
捂着腦袋思考了許久,夏生猛地一擡頭,忽然想起前一段時間小原夢遊的事情,難道一開始小原已經被渦蟲所控制住了?
想到此處,夏生急忙起身去找小原,他在客廳以及衛生間都看了一遍,并不見小原的身影。
“糟了糟了,如果小原被警察發現,肯定會被抓走了。”夏生驚慌地抓起雨衣往外面跑去。
街道上人影稀少,這幾天全鎮子的人都沒敢怎麼出門,擔心自己被渦蟲所寄生,他們明白,一旦被寄生,都會被抓去扔到鹽坑裡毀滅。
夏生冒着雨跑遍了幾條街道都沒有找到小原,他繼續走到一處關閉的服裝店旁邊時,撞見了三個青年正圍着一個倒地的女人,明顯是打算搶劫。
女人估計三十歲左右,渾身被淋得濕漉漉,臉色蒼白,顫抖着不停求饒。
最近渦蟲事件發生之後,鎮子的治安已經差了不少。
這時其中一個青年笑了笑,上去扯爛了女人的裙子,女人開始大哭。夏生于心不忍,停下了腳步,試探着勸說道:“你,你們錢拿到了的話,就不要害人性命了。”
三個青年全轉回頭,盯着夏生。
“你他媽多管什麼閑事呢?”一個脖子紋龍的青年罵道。
其餘兩個青年直接沖過來把夏生抓住,推倒在地,拖了過去。夏生的臉被擦破,血順着地上雨水流入下水道中。
夏生扭頭一口咬住一個青年的腳,那青年疼得大喊,忽從腰間拔出西瓜刀,瞬間砍斷了夏生的左手掌,剛好在手腕處斷開。
那女人見狀驚恐大叫。
“我操,你他媽瘋了?”紋龍青年對拿刀的人罵道。
夏生疼得咬牙慘叫,整個人蜷縮起來,不停落下的雨水混雜着斷掌的血液,把周圍染紅了一片。
可沒一會,夏生忽覺疼痛感在緩緩消失,他喘着大氣把左手擡起來看時,左手掌竟又重新生長了出來。
三個青年跟女人都震驚得怔住,目瞪口呆地看着夏生的手。
夏生從地上爬起,他也是臉色驚恐,腦子中想到了那天傍晚,用剪刀把渦蟲剪成幾段的場景,難道自己被寄生後獲得了渦蟲的再生功能?
這時旁邊的井蓋忽然動了動,有什麼東西正在下水道往上拱。
衆人全盯向了那隻井蓋,沒幾秒,井蓋就翻了起來,哐當一聲倒在邊上,裡面探出來一顆奇大的腦袋。
這顆腦袋裹滿了黏糊糊的液體,似乎是一張人臉,但五官已經模糊。
夏生眼睛瞪大,死死盯着那個人頭,幾十秒後,他驚叫了一聲:“小原!”
小原的腦袋已經膨脹得跟肩膀同寬,他從下水道爬了出來,像一條濕滑的長蟲一樣爬動,迅速纏上了那拿刀的青年,對準他的嘴巴,猛地往裡鑽進去。
那青年的嘴巴被撐得裂開,整個下巴骨斷裂,小原整條身軀繼續往他的喉嚨鑽,直到青年的整個脖子爆開,炸出一大團血霧。
青年仰頭倒下,小原繼續鑽到屍體的腹腔裡,安靜地躺着,這讓他感到莫大的安全感,就仿佛呆在母親的子宮裡。
周圍幾人全吓到呆住,雨水随着大風,呼呼刮到他們身後,沖洗他們臉上的血迹。
而在不遠處,穿着黑色雨衣的江冷站在大雨中,他死死看着這一切,給槍上了膛。
9
鎮子的雨更加大了,天地到處白茫茫一片,看不見任何的建築。
江冷獨自來到了夏生的家門前,他猜測這一家人都已經被渦蟲所寄生了。大門被夏生父親打開時,他就直接沖了進去,質問夏生在哪裡。
“江警官,你這是有什麼事呢?”夏生母親也緊張地從廚房出來。
江冷雙眼盯着夏生父母兩人的身體,跟小原這個渦蟲感染人生活那麼久,肯定身體裡也已經有了渦蟲。
“你們一家都要跟我去醫院檢查。”
夏生父親臉色沉重地看着他:“江警官,我們這段時間一直呆在家裡,沒有給鎮子帶來過任何麻煩,之前你們抓的那些人,說是帶去檢查,但沒有一個回來過,我們也都明白這些人被帶去做什麼了,隻是希望您看在過往的交情上,放過我們一家吧。”
江冷聲音冰冷:“隻要是被渦蟲寄生了,都該死,你們的腦子根本就已經被這些低能的蟲子控制,已經不是常人了。”
“我們求求你了!”夏生母親跪了下去。
江冷擡手用槍抵住了夏生父親的頭:“希望你能配合,上面已經下來過指令,被渦蟲寄生的人,要是不肯配合,我是有權利擊斃的。”
“放了我爸媽!”夏生大喊着從房裡沖了出來。
江冷看着夏生:“還有那個小原呢,逃去哪裡了?”
“剛,剛才在街上那會,他就爬進了下水道了,我也不知道他跑去了哪裡.....”
“你們乖乖地跟我走就是了,我相信那個小原會來找你們的。”
江冷收好槍,轉身那一刻,突然聽到一聲轟隆巨響,整棟房子猛地坍塌倒下來,緊接着是一股巨大的泥流沖破玻璃窗,灌進了房子裡,把驚恐大叫的幾人全沖暈了過去。
外面山洪瞬間爆發,迅猛的泥石流沖刷倒了鎮子一大片的房子,不少人被滾滾洪水卷走,一些人爬到樹頂,一些人被水流中的鐵杆刺破肚子,腸子瞬間被洪水沖走,人群間慘叫哭聲四起。
山上的礦廠也被摧毀,泥水直接席卷掉所有鐵皮房,裡面幾十噸的金屬廢水全被沖了出來,跟着洪水肆虐着這個小鎮......
10
夏生醒來時,四周一片黑暗,臉上全是黏糊糊的黃泥,他抹掉鼻腔跟眼睛的泥,爬了起來,但一下背部撞到厚重的水泥闆。
這房子崩下時,形成了一小塊三角空間區域,沒有完全壓實,一根水管插在倒堆的水泥塊之中,剛好給這個三角空間輸送了些許空氣。
夏生喘粗氣在黑暗中爬動,摸到了人的身體,是大腿部,他心中一動,急忙往上摸到了腦袋,摳去嘴巴以及鼻腔的泥巴,把這個人扶了起來。
夏生不知道這個人是父親還是江冷,很快他又在黑暗中把母親也救蘇醒了。接着是另一個男人,男人的咳嗽聲讓夏生知道,這個人是江冷。
很難想象,幾人都奇迹般地活了下來。
“你沒事是嗎?夏生。”夏生母親哭着說道。
“沒事媽,我跟爸都沒事呢。”
話完,夏生爬到那根巨大的水管前,拼命地敲着,希望上面有人能看到水管的震動。
他敲了很久,根本沒有人的動靜。
江冷也虛弱地彎起身,咬牙托頂了一下身上的水泥闆,紋絲不動。沒一會他便放棄了,坐在地上喘氣。
四人不知在黑暗中度過了多久,都是不停地睡去又醒來,他們連說話的力氣都要節省起來。
江冷又醒了過來,繼續抓了一把濕泥巴塞進嘴裡,吮吸掉裡面的水分。
“媽的,你倒是亮呀。”江冷吐掉泥土,從褲兜摸出那隻打火機,繼續打火。
在這隻打火機幹了之後,江冷已經嘗試了無數次打火,還是毫無反應。
正想放棄時,他罵了一句,狠狠按下火機,啪嗒一聲,一撮火焰在黑暗中亮起。
夏生心裡大喜,他一下跪倒在打火機的火光前,轉頭打量着父母昏暗臉龐,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見過光了。
“這裡似乎是廚房......”夏生父親有氣無力地看了看四周,他實在餓得快失去神智了。
夏生在昏暗的火中,摸到了一些木柴,從幹涸的泥巴之中扒出來的。他還找到了一把菜刀,也被埋在泥土裡。
他用菜刀把木柴劈細,讓江冷點燃了一小堆火。
四人就這樣圍着火又過不知多少天,全都餓得頭腦發暈。
“再沒人來救我們,恐怕我們都會餓死在這裡。”江冷有氣無力地喃了一句。
夏生看着奄奄一息的父母,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費盡力氣抓起菜刀,對準自己的手臂劈了下去。
血濺了夏生一臉,旁邊的三人都驚得坐直了身子,夏生母親更是跟着嚎叫起來。
夏生臉色發白,他忍着痛把斷掉的手臂扔到了火堆處,接着沒多久他的斷臂口處又重新長出來了一根手臂。
同時,一股肉香也散發了出來。
11
黑暗中夏生感覺到上面的泥土松動,身旁的火堆已經快要熄滅,一些泥塊掉落了下來。
幾分鐘後,一顆黏糊糊的人頭從上方泥土中探下來,這一幕把夏生吓了一跳。
他緩過神,看清了這個人頭是小原,他蠕動着腦袋,把泥土緩緩鑽開,形成了一條通道。等小原整條身軀都爬下來時,那條通道跟着昏暗的光照了下來。
“爸,媽醒醒。”夏生欣喜地叫道,爬到通道口,仰頭望上去,有細微的雨水落下。
他伸出舌頭,貪婪地接住雨水吞下。此時周圍三人也已醒來,望見那道光時,全都爬了起來,開始瘋狂扒拉這通道口的泥土。
花了好幾個小時,四人合力爬了上去,望見洪水已經退去,陰暗的天空之下,整個小鎮一片廢墟,都是被泥石流推倒的房屋。
有幾個消防員在遠處正搬開泥土中的磚塊,不少的屍體被擡出,整齊地放到濕漉漉的泥地上擺放着。
夏生站在一片鋼筋水泥闆上喘氣,很快他意識到了什麼,臉色一慌,轉身驚叫一聲:“糟了,小原還在下面!”
12
小原跟着四人一起被送到了醫院。
令夏生奇怪的是,小原似乎病得更加嚴重,整個人渾身流出了大量的膿液,直接被推進了急救室。
醫生過來給夏生輸葡萄糖,旁邊躺着一臉呆滞的江冷。
大約半個小時後,法醫老成也來到了醫院,他帶了些飯菜過來看望江冷。
“唉,你感覺還好嗎,吃點?”
老成打開了飯盒,裡面是一隻鹵豬蹄,江冷望見後直接倒頭狂吐了起來。
“成老師,那個,我想問一下關于被渦蟲寄生的事......”夏生從病床坐起身說道。
老成歎了口氣,說:“我知道你是想問小原的事,就我這段時間的研究來看,有些人被渦蟲入侵身體後,會跟原始的渦蟲身體一樣,遇到鹽就死,但有些人卻能保持人體的功能特征,不會懼怕鹽,并且還能跟渦蟲的能力融合在一起,你跟小原應該都是屬于後者。”
“但,但是為什麼小原感覺他有些不太妙?”
“那些渦蟲感知到的災難,是這場山洪,它們似乎是感知到了大量的金屬廢水會随着洪水滲流到土地裡,你也知道,它們最懼怕的就是堿性的東西,所以它們開始瘋狂地想要入侵到人的身體裡。”
說到這裡,老成停了一下,“而小原,我想他是為了救你們,鑽入了那片廢水嚴重超标的泥土裡,身體的細胞已經死去了太多,才會流出了膿液。”
夏生一下站起身,緊張道:“那,那他還能活下來嗎?”
“這個,不好說,看他造化了。”老成起身離開了病房。
這時江冷看着夏生忽然嘻嘻地笑了起來:“該死,嘿嘿,你們這些渦蟲都該死!”
說完他就把手上的針頭扯掉,歪着頭傻笑跑了出去。夏生看到江冷的腳下也流出了一道黏液,跟着他一路滴落出病房外。
夏生明白,江冷的身體裡也寄生了渦蟲,他的神經也已錯亂。
13
兩個星期後。
小原被救活了,但他怪異的身體再也沒有辦法恢複成人形,醫院打算把他運到市裡的科學院研究。
夏生得知消息後,在深夜悄悄把小原背了出去,在一片山腳的小溪放生了他。
“我知道你已經無法再融入人類的生活了,我會來看你的。”夏生望着小原說道。
小原扭回腫脹的大腦袋,呆呆地盯了一會夏生,轉身往山林鑽了進去,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夏生歎了口氣,轉身準備回去時,忽然碰到一個穿着紅色大衣的女人,頭戴着一頂白色寬檐帽。
“你還得我嗎?”女人開口說道。
夏生盯着女人,昏暗之中,并不能很好地看清她的臉,還是記不起這個女人到底是誰。
“那天謝謝你救了我。”女人微笑地伸出了手掌。
“哦,原來是你。”夏生想起來了,是那個雨天被三個青年搶劫的女人。
女人拿出了名片,遞過去:“我叫安媚,這個是我名片,以後如果你遇到什麼事,可以來市裡面找我,希望可以有機會還你的救命之恩。”
話完安媚忽然抱了抱夏生,接着也轉身離開了這裡。
夏生還能聞到一股女人香味,他望着安媚上了不遠處的一輛車,在清冷的月光下駛離了鎮子。
不知道為何,夏生忽然感到一陣失落,說不清是迷茫還是什麼原因。
他盯着手中的名片,嘴巴喃喃道,現在的自己,究竟是一個人,還是一條渦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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