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的狗離開它娘所在的城市

...

清晨，十六歲的男孩兒醒來，

豆腐腦，高粱米飯，茶葉蛋，

跑了一夜的肮髒大巴車喘着粗氣，

和剛剛蘇醒的城市一起

沒有迎接到溫暖，

生平第一次離開家，

沒有父母陪伴，

我被陌生的城市踩在腳下，

印象裡的沈陽，

冬天雪是黑色的，

人影也都是黑色的，

傲慢 肮髒 兇狠 殘忍，

我縮了縮脖子，

頭也沒擡跟着大人走起來，

現在早忘了，

腳下是否有雪，

用怎樣的步伐，

是否企圖用自己嘎吱嘎吱的腳步聲融入

這座城市，

像個少年才有的噩夢。

從此以後，

開始讨厭這個城市，

直到現在，

此時此刻。

味道的記憶還在

電視塔，鹵鵝蛋，麻辣燙，

還有出租屋的廁所和床。

因為考試不得不再一次來沈陽

2003年的冬天

真正堕落的藝術青年們

穿着皮衣，皮褲，皮靴，

留着長發，

一整天賴在出租屋的床上，

看書，聽音樂，玩弄自己的身體，

我帶着農村孩子的自卑和亢奮，

在一旁觀望，

還會畫下他們。

第一次在出租影碟小店選片，

他們娴熟老練地選了幾張“影碟”

朋友很大方地讓我選幾張

我選了一部看上去很有“色彩”的電影，

他們都不愛看，

我一個人看完了電影，

至今難忘。

後來上了大學才知道電影的名字：

《愛情是狗娘》

當時心裡想：原來這才是電影，

和之前看的電影都不一樣。

複讀時又又又來沈陽，

考完試就像打完仗一樣，

輕松，惆怅，

不知道帶着怎樣的恨和焦慮想扔掉

調色盤，畫闆，或者一件滿是顔料的髒衣裳。

（當時據說要丢掉一些東西才能考上）

這麼重要的儀式感

但我舍不得我那塊調色闆，

結果我還是考上了，

因為我真的把它丢在了公交車上。

後來的沈陽和很多城市一樣，

變成了一個名字，

普普通通，

再一次來到我不喜歡的城市，

記憶中每一次來都不會有什麼好的印象，

這裡曾經在我城市黑名單中是首位，

後來漸漸模糊，

我的足迹卻慢慢清晰，

是這些城市給了我不可複制的經曆，

此時此刻，

寫下文字回憶這座城市。

謝謝你 沈陽！

         ——2022年7月寫于沈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