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

03

這是一口老式水井，水井不算太深。全村人飲水就靠這口水井，老式水井的内壁是用大青磚砌成的，井口有簸蘿口大，井台子上面沒有辘轳，吃水全靠水梢、瓦罐往上提水。萬金娘給萬金爹打水的時候從沒想到自己的男人會把自己推向井裡。

萬金娘喊人的時候，萬金爹呆呆地站在井邊像個木偶。他不喊人也不施救，他希望自己的女人能馬上淹死在水井裡。女人淹死了他才能和自己心愛的黑玫瑰有百年之好。黑玫瑰已經等他好幾年了，他們在一個林場裡工作，黑玫瑰性格潑辣，長相漂亮，黑玫瑰的一颦一笑都讓陳百裡着迷。美中不足的就是那女人皮膚微黑，她也因此得了個“黑玫瑰”的雅号。

迫于自己的身份他沒有公開和黑玫瑰的關系。

黑玫瑰等他幾年了，他得給她一個交待。

他必須對妻子付之行動。

他曾私下提出離婚，萬金娘不同意，他又怕影響自己的仕途。這樁婚姻如同陷入一灘發臭的爛泥潭裡，讓他拔不出腿。

現在機會來了，他要神不知鬼不覺地結果萬金娘的性命。

漫長的冬天正是村裡下細粉（粉條）的時候，莊裡四五個男勞力下完細粉吃罷晚飯已經到夜裡十一點。他們吸着煙說着話往家走，走到當街聽到井裡有動靜，知道有人掉井裡了。男人們慌忙來到井跟前看見陳百裡傻子一樣在那裡轉圈。

借助煙頭的微光，看見了萬金娘。那些下細粉的男人趕緊高喊救人，呼喊聲、狗叫聲劃破了小鄉村寂靜的夜空。

“咋回事啊？”男勞力問陳百裡。

“萬金娘不知道咋回事，掉井裡了。萬金娘，你咋掉井裡啦？唉！咋恁不小心哩。”陳百裡裝模作樣對着井口大呼小叫一陣子。

井裡面的萬金娘悲傷難過，悔恨交加。

聽見呼救聲，從家裡沖出來的男勞力拿着手電，拿着又粗又長的井繩栓了腰跳進井裡去救人。

跳井裡救人的男人叫力量，他個子不高年輕壯實，脫了襖和棉褲，一群男人把他續到井裡。力量給萬金娘把腰栓了安慰她别怕，說莊裡的人都在上面救她。萬金娘看到救她的人，驚恐的心才算平穩一下。一切搞定後，衆人把萬金娘擡到她家堂屋裡。

堂屋西邊擺了一張單人床，萬金娘坐在闆凳上，有人已經抱來柴火，萬金娘受了驚吓連哭帶說地罵陳百裡不是人。陳百裡手哆嗦着劃洋火，刺啦一根刺啦一根怎麼也點不着，那個叫力量的人用煙頭對準火柴頭，“呲”地一下火着了起來，陳百裡哆嗦地蹲在地上。

天不亮，陳萬金老娘家的人來了一屋子，他大舅，他二舅，他表哥、表嫂站滿了堂屋當門。陳萬金的大舅聽說萬金娘被自己的男人推進井裡，說啥不能原諒這個畜生，他要把他送進監獄。

陳萬金的爺爺、奶奶、大爺、叔叔都來了，滿屋子的人都在責怪陳百裡做了畜生不如的事兒。

莊裡的好心人給萬金娘找來棉襖棉褲重新換了一邊，她倚靠在床頭，臉色蒼白，淚水流到嘴角，散亂的頭發遮住額頭。面對陳百裡的爹娘和家人，這個善良的女人已經說不出一句囫囵話來。她的娘家人已經去找大隊書記，找公社武裝部處理這樁殺人未遂案。

消息一下子傳開，離這兒十裡八裡的人都來看熱鬧，人群中不斷傳出噓唏聲。

“唉！咋能害人呢？”

“就是，為了孩子也不能害自己的女人呐！”

“聽說是為了一個年輕女人，那女人長哩可齊整哩。”

“你見過？”

“沒有，反正比萬金娘齊整。”

“沒見過，别瞎說。”

衆人竊竊私語。

下午，從公社開來一輛黃色轎車，鄉下人叫這種轎車為黃包車。這是從前風光無限的陳百裡常坐的交通工具。

黃包車上走下來兩個全副武裝的公安人員，他們給陳百裡戴上了手铐。陳百裡被推上車時，他家堂屋裡哭聲一片。

陳萬金覺得是自己親手把爹送進了監獄。早起是他聽娘的話跑到老娘家搬的救兵。大舅脾氣壞，二舅脾氣直，他們對自己的爹犯的錯誤不依不饒。

陳萬金看着被黃包車帶走的爹，他六神無主，以後孤兒寡母可怎麼過啊？陳萬金望着遠去的黃包車，看着村西頭車後的滿天塵土，以後再見爹一面可就難了，九歲的小孩追着黃包車跑了很遠，攆不上車，蹲下來哭成了淚人。（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