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 17

五樓。門旁挂着“同恩會:華人基督教會”和一朵百合的那一間。

“我到家了。梓鑫,你回去吧。”

南梓鑫按響了門鈴。

“梓鑫,你幹什麼啊?我帶了鑰匙的...”北應臣一面掏鑰匙,一面伸手去攔南梓鑫瘋狂按門鈴的手。

“應臣媽媽!”南梓鑫開始叫門。

“你幹什麼!”北應臣低吼。這是他第一次用這麼重的語氣說話。南梓鑫一愣。

門開了,一位中年女子探出了腦袋。

“诶,你好啊!是弟兄嗎?”弟兄和姊妹是基督教會内的人相互之間的稱呼。這是南梓鑫第一次去參加北應臣的“聚會”的時候知道的。

“不。我是南梓鑫。是北應臣的男...”

“朋友...就是普通的朋友...我當助教的時候認識的...他是我的學生...”北應臣的聲音越來越小。

“男朋友。”南梓鑫逐字道,“阿姨,我是北應臣的男朋友。”

開門的女人沒說什麼,隻是點了點頭,注視着北應臣。那是一張飽經風霜的臉,可那雙眸子極其清澈,從内裡發着光,就算沒有走廊上的燈泡照明,南梓鑫相信,他一定能在黑暗中看到那雙眼睛。那一刻,南梓鑫似乎明白了為何北應臣每次一提到自己的媽媽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進來坐。”女人把門打開之後就進了房間。北應臣看了一眼南梓鑫。那是擔憂的眼神,充斥着悲傷和溫柔,卻又夾雜着一絲無助的憤懑。

他在生氣嗎?是在生我的氣?還是...

“同學。來,坐吧。”另一個女人的聲音從南梓鑫身後傳來。她坐到了南梓鑫的對面。

關門聲。是北應臣進了房間。

“我是應臣的姊妹。我們都在一起生活。是一家人。”女人說,“所以,我跟你說的話也是應臣想對你說的話。”

南梓鑫捧着水杯,感覺有些無措。

“孩子。你信主嗎?”

南梓鑫搖了搖頭。

“怪不得。”女人微微一笑。那是刻闆印象裡“慈母”的笑容。“你知道的吧?應臣是主的孩子。”

“所以呢?我尊重他的信仰啊。”

“主讓他遠離你。”

南梓鑫大腦一片空白。他預想到會聽到類似的話,但當他真正聽到這句話從他人口中說出的時候,那種猶如喉嚨被透明膠封住的無力感仍舊讓他震驚。

他總是與北應臣談論“選擇”二字。選擇自己想要的。選擇自己喜歡的。他們重複着互相鼓勵的話語,相信自己終于在逆流中找到了一同飛躍龍門的命中注定,相信自己終于找到了劈開黑暗與混沌的光明之劍。可當那句話被眼前的女人面無表情地脫口而出時,南梓鑫突然覺得自己像是一個蹒跚學步的嬰兒,在父母面前哭鬧着要去走鋼絲。

可就算如此,他還是條件反射地做出了掙紮。“是因為我不是基督教徒嗎?我可以信教。我願意加入你們,成為主的孩子。這樣的話,主就不會讓他遠離我了吧?”

“主不會允許你們的關系,不論你是否皈依基督。”

“怎麼可能呢?既然都是主的孩子,祂怎麼忍心會讓自己的孩子難過呢?”

“因為,你們的關系是對神明的亵渎。”

......

“應臣每一天都在接受主的質問。我們也在幫他,讓他不要堕落,不要離我們而去,聽不到主的聲音。”

“你們這是在剝奪他的自由!小北有權利追求他想要的生活!他有權利去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南梓鑫站起來,走向北應臣的房間。正要開門,卻聽見房内傳來東西落地的聲音。

“媽媽。對不起。我其實不喜歡他的。真的。我一點也不喜歡的。是我一時糊塗,是我被惡魔蒙住了雙眼。我向你保證。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會去找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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