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裡的行走者》‖曾經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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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于網絡

夕陽西下,劉國民正彎着腰,幫别人維修自行車,這些年來,他全靠這個簡單的手藝來維護生活。

走過的鄰居,熱情的跟劉國民打招呼說,劉大爺寶刀未老,還是一樣的能幹。

劉國民憨笑着說,不行了,人老了。

這些年,吃起來的啤酒肚,讓他下蹲一會臉憋得通紅,不知道是褲子緊了,也不知道是人胖了,總看起來有些吃力。

頭發白了,像是頂着一層白霜一樣,胡子也白了,但是被他剃光了。

王大叔的自行車有些年頭了,常常光顧他的小店,劉國民一邊笑着,一邊讓他先坐下來等着。現在很多人都買了電動車,誰還費力氣蹬自行車啊,但是王大叔認為騎自行車環保,健身,兩全其美多好啊。

所以王國民的生意,從來不斷,雖然掙不了多少錢,但也不想跟随兒子,增加他們的生活負擔,特别是林小枝懷孕之後,他經常擔心孩子經濟吃緊,自己修個車,賣個紙被子,多掙一些錢能貼補一下劉暢。

劉國民不是個好丈夫,在劉媽媽金華的嘴裡,一個家暴男,但是絕對是個好爸爸,劉國民說,他隻有這一個娃子,不能委屈了孩子。

離婚之後,劉國民曾經非常的頹廢,他覺得自己的人生糟糕透了,他覺得自己糟糕透了,連一個媳婦都被他養跑了。

他恨透了金華,因為她的出軌,讓劉國民體會到很強烈的挫敗感,甚至證明他的整個人生都是失敗的,如果能夠見到她,非打死她不可。

她帶着劉雲,跟着那個胖胖的男人走了,再也沒有回來過。

劉國民将所有的憤怒,所有的恨發洩在了劉暢身上,因為劉暢的身上流淌着金華的血液,這種血液不幹淨,裡面含有背叛的基因,隻有把基因打死,劉暢才會像他媽媽一樣離開他。

一次次遭受虐待,一次次在昏厥中醒來,這種日子持續了幾個月,劉暢經常遍體鱗傷,帶着傷痛去上學,他最害怕的就是放學,那是它的夢魇,這一年他10歲。

隻要聽到劉國民的聲音,劉暢習慣性的逃到桌子底下,藏在一個黑暗的角落裡,獨自舔舐着傷口,還有内心的痛哭。

他想媽媽,如果媽媽在,一定會用身體護住他,他恨媽媽,恨媽媽如此的自私,将自己遺棄在這個家裡。

這個家,如果可以選擇,他絕對不會選擇來到這裡,這個如同地獄般煎熬難耐。如果可以選擇,他絕對不會選擇劉國民做他爸爸,一事無成,隻能在家裡發洩的廢物,他一樣瞧不起他的爸爸。

因為小夥伴都這麼指責他的爸爸,說他隻會喝酒打女人,劉暢不允許别人這麼說他爸爸,于是課堂上他和同學打了起來。

劉國民聽到兒子在學校惹事,回家又是一頓揍,這次無論劉國民怎麼打他,他都憋着不吭聲,劉國民打的更用力,兒子默不作聲對于他就是挑戰,他希望聽到兒子的哭聲,才能體會打金華的成就感。

劉暢硬着嘴大喊,你打死我把,打死我一了百了,以後他們在怎麼罵你,說你我都聽不到了。

劉國民楞住了,劉暢終于哭了:“他們都說你是壞爸爸,但是我知道你不是。”

劉國民第一次聽到兒子心裡的聲音,他哭了起來,無論一個男人有多堅強,在孩子面前,還是有他柔軟的一面。

那天,劉國民破天荒的為兒子煮了一頓餃子,劉暢吃的很香,一邊斜視着看看劉國民怕他再次暴跳如雷,眼睛裡滿是驚恐。

晚上,劉暢熟睡的時候,劉國民看了看兒子身上的傷,小小的身體,不該承受這些。媳婦走了,難道他們爺倆的日子隻能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嘛。

第二天早晨,劉國民早早的跟劉暢做了一碗面湯,讓他吃過去上學,劉暢一邊喝着一邊歪着頭說,爸爸,這湯真好喝。

劉國民突然想起來這段時間,自己隻顧着消磨,買醉,卻不知道兒子早飯都吃了些什麼,滿滿的自責,讓他紅了眼圈。

他知道,這般頹廢,自暴自棄,跟别人沒什麼關系,隻是可憐了這個十歲的兒子,這麼小就沒有了媽媽,這麼懂事的孩子,他應該擁有更好的生活。

劉國民找了一上午的工作,哪怕是零工也行,起碼有收入,夠劉暢上學吃飯就行。

趕巧的是,一家修車老店正在招工,老師傅歲數大了,兒子又不願意接手這一行,于是選擇招工,既能保住店面,還能有穩定的收入。

老師傅看了看劉國民,胡子拉碴,一身衣服散發着異味,但身強體壯,幹活應該會麻利一些,于是便招劉國民進來跑跑腿,幹點力氣活。

月底,拿到收入的劉國民,去街上買一些飯菜,燒餅給劉暢改樣生活,燒餅阿媽很快認出了劉國民,然後挑了幾個厚厚的燒餅遞到劉國民的手上說:"你媳婦好久沒有來了,她說你最喜歡吃厚厚的燒餅邊,每一次都叮囑我給你留上幾個。"

劉國民提着買好的飯菜,沿着路邊往家走,這條路,金華應該走了許多遍了吧,每次都來買他愛吃的東西,可是是自己不懂的珍惜,是自己的錯,是自己傷了她,讓她寒了心,那一刻,他才覺得離開他這樣一事無成的男人,金華沒有錯。

跟着老師傅學了幾年手藝,他自己可以獨立維修自行車,電視機,手電筒等之類的用品,後來劉暢考學,為了兒子能受更好的教育,學校在哪,他就把店開到哪裡。

後來,兒子考上了大學,讀了研究生,他跟不上了,也過不去了,于是就留在了蘇陽縣城裡。

沒有人知道劉國民的過去,就像不了解他的現在一樣,隻知道他在路口開了一個維修店,見人他就打招呼,在周邊可是一個老好人,幫助老人,照顧孩子,總之是個善良的老大爺。

他最常說的就是,他快要當爺爺了,有的鄰居說:“你歲數大了,孫子也快生了,你該過去跟着一起享福了。”

劉國民笑着笑說,不能給孩子添亂,現在把自己照顧好,就是對孩子最大的照顧。

這話是安慰别人,也是安慰自己,因為他知道金華在劉暢的家裡,有時候他心裡十分委屈,這個女人十幾年不露面,現在出來跟他搶兒子,實在過分。

他不想見到金華,見到第一面不知道在說什麼,說聲對不起,他确實打人不對,可是她也出軌了,問她願不願意回來,這麼大歲數的人,他還真說不出口。

沒人的時候,他坐在台階上,思來想去,困頓的大半生過去了,自己已經成了花甲老人,竟會有一些感傷,感傷過去如同放電影一般,這般迅速。

前幾天,劉暢打電話說,希望他把店面盤出去,裡面的器材能賣就賣了,不能賣的就扔了算了,孫子生下來,他和林小枝負責家庭的開支,他過來全職帶娃。

于是他開始張貼廣告,甚至找來了中介,有一個商家打算以20萬元盤店,将店裡的東西全部買下來,劉國民沒想到自己的店面這麼值錢,中介說,店面位置絕佳又臨街,出入方便,所以才有客戶出這麼高的費用。

劉國民走在路上仔仔細細的算算這筆賬,是一筆劃算的生意。

恰巧碰到了柳大爺,柳大爺說,他的包子店前幾天也剛盤出去,25萬左右。

劉國民心裡不甘,他的位置比柳大爺的好,店面比他的寬敞,人家足足多了五萬,他覺得有些虧本。

何況廣告剛剛打出去,還有時間再看看。

自從決定要走,劉國民似乎生出了許多的優越感,這種小城市,市井氣太重,以後他就要成為半個城裡人了。

走在街上,原來點頭客氣的跟人打招呼,現在挺着腰闆後腦勺都能着地,眼睛裡看不到人似的,往日裡的鄰居也開始罵他嘚瑟。

原來出門吃碗面,還要順走人家兩個蒜瓣,現在突然開葷,叫了幾個菜,店家還以為劉國民得了癌症晚期,想一下子把日子過完,這把劉國民氣的罵罵咧咧,說以後再也不會來了。

這兩天,他是一邊給别人維修電器,一邊等着中介帶着客戶過來,看看他的店面,有時候他示意中介将價格擡高,整的好幾個中介都不願意再來。

王大叔的自行車該充氣了,跑到劉國民店裡,劉國民趾高氣昂的說,太忙了,讓他自己來吧。

李大爺家的台燈壞了,拿過來讓劉國民維修,底座總共是四個螺絲釘,他偏偏給人家安裝了三個,最後不牢固導緻連續燒壞了三個白熾燈,氣的李大爺非要打他。

原本積攢的好人氣,一點點的被劉國民敗光,不過他也不怕,馬上就要到一線城市開啟新的生活,或許這才是他原本的自己,隻是因為讨生活,将原來的自己埋藏在了柴米油鹽,市井鄉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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