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時光

于我而言,舊時光就像一樽老酒,醇厚而不失光華,讓人缱绻自醉;它亦是知心的摯友,煩擾時耐心地傾聽,給人慰藉;又或是充滿神秘力量的不老泉,源源不斷地向着遠方的未來注入磅礴洪荒。

那時的我還是一個不知世事的孩童,居住的由木頭和麥稈搭建而成的老屋連成一排。而這些老屋之間隻有一道道簡陋的木門,在這些門裡穿梭成了兒時最美好的回憶。

在可及的記憶裡,爺爺奶奶家正對窗戶那面牆上挂着三副巨人的油畫像,正中間是毛澤東主席,左邊是周恩來總理,右邊是朱德元帥。每次吃完晚飯,我總會尋着穿牆而來的炖肉的香味,穿過木門去爺爺奶奶家。奶奶站在畫像前,用竹條教我指認畫像兩邊的對聯,火膛裡火舌炙熱,滿是油污的砂鍋蓋子不住地跳躍,水霧彌漫帶出陣陣肉香,撩撥起我肚裡的饞蟲。爺爺翹起二郎腿坐在火爐旁的長闆凳上,嘴裡銜着長長的木質煙鬥,吧嗒作響,屋裡煙霧缭繞。

而那些炖肉的味道對我來說是人間少有的美味。奶奶總是把最好的骨肉給我挑選出來,然後在一旁慈祥地看着我啃食,滿臉的微笑把那些溝壑壓的更深更實,向我訴說着未來的期許。

奶奶是我的護身符和保護傘。兒時的我調皮又倔犟,也因此招來父母的不少責罵,哭聲漸起,奶奶準會及時出現将我從那道木門帶走。然後從口袋裡摸出糖果、核桃或者是餅幹,我知道那些東西她舍不得吃,她要拿回家給她最愛的孫兒。我坐在長闆凳上吃着東西,看着爺爺吧嗒吧嗒地吸煙鬥,花白的胡渣、黑黃的門牙和矍铄犀利的目光,爺爺始終一笑,欲言又止或是話說到一半時卻戛然而止,讓人垂首頓足,好不暢快。如今,我們家的老房子早已拆除,我再也不能穿過那道木門去我奶奶家。

後來,離開家到遠一點的鎮上讀高中,加上遠走他鄉上大學四年,這期間回家看望爺爺奶奶的次數屈指可數。彼時依然家徒四壁,父母常年在外,正因為有爺爺奶奶在,才有回家的念頭,也才讓這個所謂的家有些煙火氣。爺爺身體瘦削有力,重活苦活全在他肩上,奶奶腰不好,長期靠止痛藥維持。每次離開,爺爺都會遞給我兩百塊錢,這錢不知要付出多少血汗才能換的來。看着日漸老去的老人,心裡不是滋味,多麼希望自己快點兒工作,然後讓他們享享清福。而今回頭看看,一切都隻是癡人說夢,現實會狠狠地打臉,幾多無奈,幾多悲喜。

記得那時,每次坐上大巴,兩位老人都會拿各種吃的讓我帶走,那是他們心意,而我又怎能拒絕,而每一次,仿佛都是對心靈的淨化。父母不在的那些年爺爺奶奶就是我的“父母”,有時候開家長會,都是爺爺去,我看着他花白的頭發,蹒跚的步态,内心升起一陣陣辛酸。要是父母在,他也不會來回奔波……

二零一八年回到離家近點的城市工作,回家的次數就多了一些。每次回去都會陪爺爺奶奶坐坐,拉拉家常,爺爺耳朵不好使,每次說話彼此都是點頭示意,我知道他聽不到。他的脊背還是挺拔,精神仍然矍铄,但卻骨瘦如材。算命先生說今年可能是爺爺的大限,聽的我心裡難受。而奶奶雖然身體佝偻着,身體卻很好。多麼希望他們能健康長壽,讓我能多點機會陪陪他們,讓溫柔的舊時光多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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