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裡的行走者》‖看不見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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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于網絡

雖然兩個人簡單辦了酒席,但并未來得及領證,這麼多年來,小姨已經将他和他的家人視為自己的親人。

她相信那個男人一定有回不來的原因,即便對她沒有太深的感情,生他養他的父母,他不至于不管不問,何況他是一個非常孝順的人。

小姨一邊上班,一邊去尋找參加雲南那次救援的人員。

後來,從同鄉那打聽到了一點消息,說是支援前線發生了泥石流,場面一度混亂,有許多的民衆和官兵被淹沒,也可能被沖散,總之事後,許多的人不見了。部隊裡又派來了兩支隊伍,找到了不少的屍體,但也有許多的人被埋的太深,實在沒有辦法救出。

聽到這個消息,小姨差點暈倒過去,所有人都勸她,讓她接受現實,人死不能複生。

他的父母臨終前,都沒能見上他一面。

無論小姨能不能接受,作為她的家人,都不允許她這麼繼續等下去,既然兩人沒有領證,這樣的婚姻就不作數,舅舅要重新在給她找一門親事。

但是小姨死活不答應,既然已經跟人拜過天地,喝過交杯酒,怎麼能不算數呢。

她不相信,即便那個男人死了,也要有屍體,她要去找,去尋,如果死在了外面,家都找不到,門都摸不着,他該有多可憐。

一年,三年,五年,甚至十年,她找着等着,等着找着,就這樣30多年了過去了,一個女人有多少個30年,她卻在一個隻拜堂了3天的男人身上耗盡了一生。

林小枝聽到這個故事,幾乎不敢相信,在自己身邊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這是一篇很好的素材啊,如果整合一個專題報道,跟蹤小姨尋找愛情的故事,絕對能夠吸引很多的觀衆。

從一個旁觀者的視覺來說,絕對驚訝,甚至為小姨的癡情感動不已,可能對于當下,我們那個人又能夠做的到呢,如此的堅定,如此的相信這份感情。

林小枝往嘴巴裡塞了一口肉,然後又喝了兩口酒,王盟迫不及待的問:“後來怎麼了嗎,你這兩年就是陪着小姨去找那個男人了嗎?”

林小枝點點頭說:“是啊,一開始我隻是當做散心,一路我們花光了錢,手機沒有信号,遭到過猴子的襲擊,總之,發生許多的事情。”

林小枝繼續說:“我們找到了兩個男人,跟他同名同姓,并且參加了同一時期的救援工作,但是有兩種人生,一個男人再婚兒孫膝下,另外一個參加當年的救援犧牲了。如果可以選擇,你們會選擇哪一種?”

這句話,讓何時和王盟陷入了沉思,如果自己的愛人,你願意讓他更好的活着,還是讓他犧牲從此與世長辭。

“這兩種結果,都好殘忍是不是?”林小枝苦笑着,“可是現實就是讓你隻能選擇一種答案。”

“如果對感情不懂得負責,對家人不聞不問,這樣的苟活是讓人唾棄的, 不如死了算了。”何時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說話越來越直,越來越一針見血。

“如果可以選擇,畢竟相愛一場,我希望他活着,活着就好。”王盟優柔寡斷,似乎必須當下做選擇一樣。

“我曾經也問過自己這樣的一個問題,我能接受哪一種結果”林小枝有些微醉,眼裡泛着淚花。然後又迅速的擦幹,接着講起來。

小姨尋了這麼多年,終于有了他的消息,而且是兩個,她内心也糾結了許久,最後她覺得先去見那個活着的曹建業。

都忘記介紹他了,他叫曹建業,1961年出生。

這兩個曹建業,一個住在台灣,另外一個犧牲的曹建業墓碑建在了當年泥石流的山上。

中途她們回來辦理了護照,停歇了幾天,就趕緊又出發了。

小姨為見那個男人,頭發做了發型,臉部做了保養,花了好幾個月的養老金買了兩套名牌服裝,她說:“我要讓他知道,沒有他,我一個人過的也很好。”

原本的一鼓作氣,又開始變的抑郁,打扮的這麼漂亮有什麼用,她是要過去讨要說法的。這麼漂亮遭丈夫抛棄,他的家人該怎麼嘲笑她。小姨内心的複雜,林小枝看在眼裡,明白此刻她的抵觸,她曾語氣緩和的勸說小姨不如不見了。

小姨突然焦急起來:“怎麼不見,我要去問問,他都兒孫滿堂時,可曾想過世界的另外一角還有個人在等着他,等了他這麼多年。”

她們聯系了當地的尋人機構的對接人,購買了機票,這幾個小時的路程,是無比的煎熬,小姨曾害怕到要放棄。她痛苦的說:“如果真的是他,見了能怎麼樣。”

林小枝安慰她說:“這麼多年,你不就是想要一個答案嘛,是他,我們就不再找了。現在不是他放不下你,而是你放不下他。”

小姨喃喃自語,嘴裡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說什麼。

當小姨見到那個腰都直不起來的男人時,她突然松了一口氣,不是他,真的不是他。然而她又大哭起來,難道他在那泥石流的墓碑裡嘛。

他們錯過了這麼多年,終于要團聚相見時,才發現君已不再,這是世界上最難過的事了。

小姨沒有勇氣在去見那個男人,回來她就生了一場大病,幾乎無法下床。連續幾天高燒不退,嘴裡含糊不清不知道在說什麼,但林小枝知道,她還在記挂着那份遺憾。

林小枝對爸爸媽媽說:“我去吧,我代她去看看,聊了小姨的心事。”

那天,林小枝正準備出門,随手拿起了挂在櫃子上的帽子,她突然想到了劉暢,這是她生日的時候劉暢送的,她以為她可以放下,但是發現有多少人能夠逃離情的法網呢。小姨就是一個例子,30多年過去了,她的内心還是一個缺愛情的姑娘。

秋天來的時候,最明顯的一個征兆就是天冷了,天冷的時候,她最想念劉暢,劉暢如同火爐一般,她常常像一隻冰冷的羔羊撲到他的懷裡取暖。

林小枝知道,他們回不去了,永遠都回不去了,她卷縮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難過的時候,心是冷了,她突然好心疼小姨,她的心裡涼了這麼多年。

或許孤獨是人生常态,有時候兩個人在一起,也未必能夠過得幸福,隻是人都想試一試,萬一呢。有一次,她開玩笑跟小姨說:“回頭我們兩個一起養老吧,我們帶着行李,帶着背包,來個世界旅行,走到哪算到哪。”

帶着小姨的牽挂,她去了雲南發生泥石流的地方,那裡沒有了任何痕迹,成了一席平地,在樹林聳立青草圍繞的栅欄裡,有幾個小的墓碑,也有一塊大的墓碑置立在那裡,如同站着軍姿一樣雄偉挺拔。

她看了一圈,确實有個叫曹建業的名字,據當地的管理員說,有名字沒有名字的,參加了當年的救援,都立在了上面。

林小枝讓管理員幫忙查查這個曹建業的信息,但是資料是殘缺的,沒有辦法确定這個曹建業是不是就是他們尋的人。按照出生年月的日期,十有八九應該就是。

現在已經過去了30多年了,想要繼續找尋越來越困難。

林小枝本打算在多待幾天,繼續探探情況,但是媽媽的緊急電話讓她盡快趕回來,小姨求生的欲望越來越低,在加上之前的舊病複發,生命危在旦夕。

林小枝在火車一遍遍的禱告,她希望小姨能夠聽到她的聲音,她希望能夠見她最後一面。

醫院的淩晨,已經有了困的睡意,整個區域都是安靜的,偶爾能夠聽到幾聲抽泣聲,還是從小姨的病房裡傳來。爸爸、媽媽、舅舅、舅媽、表哥等等,家裡人聚齊一般等待着小姨咽下最後一口氣。

林小枝趴在小姨的耳邊告訴她,她還不能死,雲南的泥石流曹建業不是她要找的人,她必須要繼續尋找下去。

大夫說,他們能夠用的藥已經用了,現在主要是喚起病人生的欲望,你們跟她多聊聊吧。

林小枝第一次知道,生命的脆弱。

小姨微弱的呼吸,蒼白的臉色,似乎看起來像睡着,林小枝希望能夠叫醒她的小姨,永遠疼她的小姨。

她在小姨的病房裡,給她讀了曹建業曾經給她寫的信,她講了許多她們這次外出有趣的故事,她甚至撒謊說曹建業還活着,在等着她。

或許小姨真的被林小枝打動,或者是對曹建業的放不下,她漸漸有了意識。後來媽媽常說,是林小枝救了小姨,林小枝覺得是奇迹,是小姨救了她自己。

林小枝沉浸在小姨的故事,王盟和何時兩眼含淚,她們感動于小姨對于愛情的執着,也或許她們想到了自己。

王盟問:“小姨,現在身體怎麼樣了?”

林小枝笑笑說:“已經痊愈了,說來也奇怪,小姨這次生病好了之後,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隻字不提曹建業,似乎跟事情也沒有發生似的。”

何時感慨的說:“可能她接受了,她接受了曹建業的離去。”

林小枝喃喃的說:“不知道,可能是吧,也可能是不想在與過去交纏。有時候,我們總要放下執念,重新開始。”

何時拍了拍林小枝的肩膀,希望她也能放過自己。

“既然這麼久沒有見,來,總要一起喝一杯吧。”林小枝起杯,讓大家一飲而盡。

何時麻利的一口幹了,反倒是王盟笑着喝着,雖然嘴上和大家還開着玩笑,但總有一種疏離感,這種疏離感讓人無法親近。

“小枝,你現在住在了那裡?”何時問。

“還沒有找房子,暫時住在賓館裡。”林小枝伸伸懶腰似乎想要趕緊結束聚餐。

“去我那裡吧,這兩天李聞出差,家裡隻有兩個孩子和我。我還有很多話要跟你聊呢,讓我也給你講講服裝搭配,你這一身套裝要趕緊換了,不然丢我的臉。”何時一邊說着,還假裝嫌棄着。

“下次吧,王盟你現在和男友住一起嘛”林小枝問。

“還沒有,婚房買了,我租的房子還沒有退。”王盟說。

“那我去你那吧,反正你房子空着不也空着嘛”林小枝笑着說。

“哦,好,不過房子還很亂,你可以先吃着,我回去先收拾一下”王盟說着就想起身走。

“我們兩個還需要這麼客氣嘛,我家原來亂的跟狗窩一樣,也沒見你嫌棄”林小枝拉住了王盟。

王盟表情極不自然,甚至有幾絲慌張,林小枝認真的看着她,這讓她更加的緊張了,何時嘟着嘴巴有些生氣,似乎對于林小枝這次決定很不滿意。

林小枝思來想去,還是算了,誰家也不叨擾,還是回賓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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