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仙兒 (三)降生人間
人間,苦中帶着甜,甜中夾着苦,人生太多無奈,日子再苦也要往前走……
蘆葦河是一條幾十米寬的運河,河兩邊的淺灘上長滿了蘆葦。秋天的蘆葦在清晨的陽光下泛着金色的光芒,秋風吹過,蘆葦花在河面上漫舞,銀色的水波一閃一閃地蕩漾着。
蘆葦河的北岸有一個村莊,叫蘆葦村,不知是先有了蘆葦河才有的蘆葦村,還是先有了蘆葦村才有的蘆葦河,總之蘆葦村是蘆葦河最熱鬧的河段。沿着岸邊有一片菜地,菜地的北邊是稀稀拉拉的人家。
一縷縷炊煙随着河流向東流去,東方是大海的方向,這條河流的盡頭是大海,蘆葦河上常有運鹽的船隻經過,向西駛去的船兒,船弦離河面很低,低得讓人為它擔心,似乎稍稍晃動一下,河水就會漫進船艙,向東駛去的船兒,船舷離河岸很高,長期浸泡在河面裡的船幫露出了水面,是深褐色的木頭。船經過蘆葦村總是拉長了聲音鳴笛,似乎在與村莊打招呼。正在菜地裡的大人小孩不由自主地擡頭看着船,一直到船走遠了,河面恢複了平靜。
這一天的晨光更潔淨,這一天的蘆葦更金黃,這一天的風更輕柔。蘆葦村有戶姓貓的人家生了個女娃娃。
五朵在一個小時之前結束了一場生死之痛,她身後墊着高高的被褥,身體斜躺在上面,之前被汗水浸透的劉海已經幹了,結成了一縷,緊貼在前額上,面色蒼白卻帶着微笑,眼睛透着柔光,那束光叫母愛。
五朵的眼睛舍不得眨一下,緊盯着襁褓中熟睡的嬰兒——她實在是太好看了,太可愛了,那粉紅的小嘴時而做出吮吸的動作,臉上時而綻放着笑容,露出淺淺的酒窩。五朵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起來,嘴裡喃喃地說,“小東西,你夢見了什麼美事了呢?”
五朵突然想起了什麼,深深地歎了口氣,剛剛滿臉幸福的笑容被憂慮籠罩了。
這孩子生得俊俏,皮膚粉紅,印堂飽滿,鼻梁挺拔,上嘴唇微微上俏,頭發像綢緞一樣黑亮,可她卻比常人多了兩根手指,每隻手有六根手指。
這一天,貓谷子憨厚的臉上綻放着耀眼的光,皮膚吸滿了陽光,烤得他的皮膚像小麥一樣金黃,而他的身闆消瘦,光有高度沒有寬度。
貓谷子的記憶裡沒有父親的影子,有一位年邁的爺爺,滿臉愁容的母親,還有他相依為命。他模糊地記得爺爺整日與漁船為伴,小船飄蕩在蘆葦上,爺爺佝偻的身子卻很沉重,他每次撒下漁網都要咳嗽半天,而小小的他,盤腿坐在船頭看着這一切,心裡很擔憂,怕爺爺會随着漁網一起栽進河裡。他擔心的事情終于成了現實,不過那日他并不在船上。
那日,爺爺說什麼也不願意帶他一起去逮魚。傍晚的時候,爺爺還沒有回家,母親帶着他沿着運河的岸邊叫喊着,最後隻看到了一隻小船飄蕩在運河的中央。母親也預感到了事情的不妙,喊來了老鄉。第二天老鄉在蘆葦裡打撈到了爺爺的屍體。爺爺留下了那隻船,船一直拴在他家門口的碼頭上。
母親似乎跟爺爺得了一樣的病,她不停地咳嗽,咳出了血,她也不願意去看病。母親病重了,知道自己不久即将離開人世,她交代了一些事情給貓谷子。在白手絹裡拿出一隻口琴,用手撫摸着,最後交到了貓谷子的手裡。“這是你爸爸的口琴,也許有一天他回來找你。你爺爺留下的船千萬不要賣,你要學會自己生存,也許以後船就是你的家,這房子是别人家的,人家随時可能來要回的,”貓谷子十二歲那年母親離開了人世,留下了孤苦伶仃的他。
善良的村民們東家送點吃的,西家送點穿的,把他拉扯大了。他記得他們的恩情,不論誰家有農活要幹,隻要他看見了都會過去幫忙,像在自己家幹活一樣賣力。房子他一直住着,沒有人來要。他撐着爺爺的船,撒着爺爺的網,學着爺爺的樣子,在蘆葦河上捕魚為生。曾經吃夠多少的苦頭換來了今日的幸福生活,他的好日子來了。
貓谷子并不在意孩子有多少根手指,那都是上天賜給他的孩子。
“五朵,五朵,咱家今天是喜臨門呀!蘆花兒也生了。”貓谷子急匆匆地走向内屋,他掀起的那塊門簾上繡着一對鴛鴦,出自五朵的手。五朵針線活做得非常出色。她常坐在院子那個銀杏樹下的石凳上,石桌上放着針線筐。從光秃秃的樹幹到挂綠蔭蔭的葉片,再到那金黃的葉片一片片地飄落下來,她的肚皮就在這樣的時光遷移中慢慢地大了起來。她做針線時手腕動作輕柔,如一根絲在舞動。
村裡的婦女路過她家籬笆院門口都要停下等會停下腳步,踮起腳尖往裡看,有的直接進院子裡欣賞。她為孩子縫制了各式的衣物,包被,針線腳像機器縫制的一樣均勻,那鞋子上的繡花更是精緻。大家拿起來左瞅瞅右瞅瞅,嘴裡不禁發出贊歎聲。
蘆花兒是一隻狸花貓,它身上的毛色同蘆葦花一樣斑駁。貓谷子在蘆葦叢裡發現了奄奄一息的它,當時身上的毛發沾滿了血迹,一個鐵夾子死死地咬住了它的後腿。它的身體輕微地顫抖,它不敢動,它每動一下疼痛就鑽進它的心底。這種鐵夾子一般是人們放在野外夾野兔,黃鼠狼用的,它一定是不小心撞上了,卻再也擺脫不了。它已經掙紮了好久,精疲力盡的它,不僅沒有擺脫夾子的束縛還讓自己傷的更重了。
它沒有家,獨自生活在野外,它不喜歡和人類打交道,它總覺得人類的心思很難琢磨。它親眼看見人類是怎麼對待一條狗的,前一分鐘丢下一根骨頭給它,下一分鐘就狠狠地踢了它一腳,狗痛得汪汪叫,丢下骨頭就跑,那人嘴裡還罵了一句:畜生。
當蘆花兒看到貓谷子時,它卻斷定他跟那些人不一樣,一定會幫助自己。
貓谷子看到流浪的狗呀,貓呀,他都會幫助它們。當年,他就像這些流浪的小東西一樣可憐,靠村裡的好心人将他養大,他懂得感恩。 貓谷子小心翼翼地幫蘆花取下了夾子,并帶它回家養傷。傷好了,蘆花兒并沒有離開的意思,它把這裡當成了自己的家。它時常抓一些麻雀回來。它在報恩。
“真的?這也太巧了。”這個巧合讓五朵感到驚訝,又問道,“幾隻?”
“一隻。”貓谷子說。
“才一隻?”五朵有些失望,蘆花兒懷孕的時候肚皮很大,而且貓是多胎生的動物,生一隻真的很少見。
半個月前,貓谷子跟五朵玩了一個打賭的遊戲。要是蘆花兒生三隻崽,貓谷子負責洗一年的尿布,其實這個賭注對貓谷子是幸福的賭注,不論如何他都心甘情願為自己的孩子洗尿布;要是蘆花兒生四隻崽,五朵每天都要喝貓谷子煮的魚湯,看起來這是五朵占了便宜,實際上五朵早已喝膩了魚湯。
老人常說吃魚的人聰明,蘆葦村雖然不大,也确實出了不少出息的孩子,貓谷子對老人的話深信不疑。貓谷子每天都要熬一鍋魚湯。五朵喝了八個月的魚湯,她喝膩了,不過為了給孩子充足的奶水,今後,她還得繼續喝。
這個堵他們誰也沒有赢,不過,貓谷子還得洗尿布,五朵還得喝魚湯。
“你也不才生一個孩子嘛!”貓谷子打趣地說道。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端詳着襁褓裡的女兒。
“你拿我跟貓比?我又不是貓。”五朵将懷裡的孩子向裡靠裡靠,故意不讓貓谷子看。
“不比,不比,給我抱抱!長得多好看,像你。”貓谷子讨好五朵說。
“給孩子起個名吧!”五朵說。
“貓仙兒!你看她多漂亮像個小仙女。”貓谷子想都沒想就從口中冒出了這個名字,孩子雖然與常人不同,有着十二個手指,可在他眼裡,這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孩子。
幸福的光輝籠罩着幸福的三口之家。
蘆花兒生下的那隻貓崽全身是黑色的毛,腦門卻長了一塊白色的毛,貓谷子也給它起了個名字,叫白點兒。
蘆花兒生下白點兒的第七天,突然抽搐不已,不一會就沒了氣息。
蘆花兒死了,嗷嗷待哺的白點兒沒有了媽媽,聲嘶力竭地叫喚着。
蘆花兒的突然離去讓貓谷子和五朵很難過,蘆花兒早已成了他們家中的一員了,生命沒有貴賤,不論是人是貓隻有一次。蘆花兒那麼愛它的孩子,臨死的時候眼睛一直望着白點兒,它一定有許多的不舍與挂念。夫婦倆對蘆花兒留下的孩子,更加憐愛。
五朵把自己的奶水擠出來,貓谷子用奶瓶一點點地喂給白點兒。隻要貓仙兒到了吃奶的時間,白點兒也就到了吃奶的時間,他們像養了兩個孩子一樣,悉心照顧着。
失去媽媽的白點兒很怕孤獨,即使吃飽喝足了,它也要待在貓仙兒的旁邊,不然它就一直叫喚着。而将它放在貓仙兒的身旁很快就能安靜下來。他們像一對心有靈犀的姐妹。
- 上一篇 雲朵獎杯1~神樹島
- 下一篇 原創故事《黑貓與男孩》
添加新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