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亭煙雨劍】第三十八章 等花開

上一章:妙人

秋末的江南,居然下了雪,這是很少有的事,但還是被沈殊流趕上了。

沈殊流喜歡的東西實在太多。他曾為了看一束月光,去了邊城。很多人都覺得,江南如水波蕩漾的月光才是最美的,但他卻不那樣認為。他總是告訴為數不多的朋友,隻有邊城的月光才是最美的。等夜深人靜的時候,邊城的月光灑滿山崗,月光下那些連綿起伏的山,神秘而充滿活力。

他也曾為了一縷風,在一條無人的小巷裡一直守到淩晨。

幾年前的一個冬夜,雪花覆蓋了江南。在江南一條幽深的巷子裡,沈殊流坐在窗前,靜靜地等待着,直到淩晨,一縷風吹過,巷子裡飄來幾片花瓣,淡淡的影子映照在堆積在巷子裡的雪花上,他忍不住張開雙臂,想擁抱整個夜晚。

此刻的沈殊流,就在江南,江南又落了雪。

一個不經意的早晨,他經過一條巷子的時候,在牆上看到了一朵即将開放的不知名的花,他一下子就被吸引了。于是他在巷子對面的客棧租了一間房,他一定要等着那朵花盛開。

他已經等了十天,那朵花還沒有盛開。

許多時候事情總是很奇怪。比如當你肚子特别餓的時候,你總是找不到一家飯館,可肚子不餓的時候,随便到哪裡好像都是飯館。

再比如一個女人,當你追着她的時候,她總是對你愛搭不理的,可是等你對她退避三舍的時候,她又恨不得天天纏着你。

那朵巷子裡的花似乎也一樣,沈殊流看到的時候,它似乎馬上就要盛開了,可是自從他開始等待,那朵花就一直安安靜靜着,再沒有一點變化。好在他總是很有耐心,時間就是用來浪費的,隻要是他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哪怕毫無意義,就算看一天螞蟻搬家他也是樂此不疲。

所以他并不着急。

沈殊流不着急,可是有人會着急。

梅晚雲就很着急,她簡直比熱鍋上的螞蟻還要着急。她恨不得找一個很高的樓,去大聲叫喊,“沈殊流,你在哪裡啊?”可是她知道這根本就沒有用。

她隻能找個畫師,按照心裡的記憶,畫了許多畫像交到梅花堂所有兄弟的手上。

“我不管你們用什麼辦法,哪怕是磨破腳騎死了馬也得把他給我找出來。三天,若三天還沒有他的消息,你們也不用回來了。”

她其實也不想為難底下的兄弟們,但她實在沒辦法。

她擔心楚恒舟的安全,她也知道沈殊流的本事,因為她親眼目睹過他的劍法。若這世間真有一劍光寒十九洲那樣的劍法,一定是出自沈殊流手中的劍,她從未懷疑過。

沈殊流的劍,名曰“茯神”。茯神是一味中藥,性甘平,有甯心安神的作用。聽說劍的名字是他自己起的,他懂中藥也喜歡中藥,在所有的中藥裡,他覺得隻有茯神可以配得上他手中的劍。

茯神一出,即可讓人甯心安神。

梅晚雲的一聲令下,梅花堂所有人傾巢而出,沒有人敢掉以輕心。

煙雨樓所有兄弟其實都知道,這将是生死攸關的一戰。覆巢之下豈有完卵,這是所有人都懂的道理。再說楚恒舟确實是一個值得所有兄弟尊敬的人,他們願意為此拼上性命。

一天已經過去,第一批出去的兄弟已經歸來,梅晚雲一直等到最後一個兄弟歸來,可惜沒有任何一點消息。

夜已經很深,楚恒舟也在等。

就在他準備放棄等待的時候,他聽到了腳步聲,接着他就看見了梅晚雲。

“怎麼樣,有消息了嗎?”

“樓主,屬下無能……”

“沒事,這不能怪你。”

楚恒舟歎了一口氣。其實他自己也明白,要找到沈殊流,運氣實在很重要。

“如今我們與長青山莊的事鬧得沸沸揚揚,按理,他應該也有耳聞才對啊。”楚恒舟思索良久,突然說道。

“樓主的意思是,他已經到了江南?”梅晚雲何等聰明,立刻明白了楚恒舟的意思。

“嗯。”

“若如此,他自然會來見樓主的。”

“我也隻是猜測,不過,除非是被邀請,否則他是不會卷入紛争的。”

“那我把範圍縮小一些。”說完梅晚雲立刻消失在黑夜裡。

楚恒舟沒有猜錯,沈殊流确實在江南。

不過楚恒舟也猜錯了,沈殊流到江南并不是因為他和任長青的紛争,而是來為一位困難的母親醫治她年幼的孩子。

他喜歡做這些事。他總認為隻有免費的東西才是最珍貴的,比如街上賞心悅目的美人,路邊争相綻放的花,可以随便挖吃的野菜,還有他為那位束手無策的母親醫治好孩子後得來的兩個雞蛋。

他原本第二天就要離開江南。他原本準備去遙遠的邊疆。他曾在一本古書上看到過一個叫百淮的地方,那裡盛産特别好的茶葉,他想去那些地方走一走,看看那裡的山,喝喝那裡的茶。

但就在他準備離開的那個晚上,他不經意地看到了巷子邊牆上的那朵含苞欲放的花,所以他留了下來。

又一天過去了,那朵花還是沒有綻放,但他不急,他有足夠的時間等待。

梅晚雲不停地在房間裡踱步,梅花堂最近的表現實在有些差強人意。

“堂主!”就在此時,一聲急促的聲音傳來。

梅晚雲停下了腳步,強作鎮定地看向來人。

“堂主,有兄弟發現了沈殊流的蹤迹。”

“快說,人在何處!”

“就在秋風巷的一家客棧裡。”

“快帶我去。”

沈殊流已經在窗台上坐了很久。今晚的月光似乎格外明亮,不偏不倚的,正照着牆上那朵花,偶爾有風吹過,花朵就在巷子裡輕輕地搖擺着。

他似乎看到花瓣正在風中輕輕打開。他笑了。

明晚,明晚就應該能夠看到花開了。他心裡想着。

接着,他就聽到了焦急的腳步聲自巷子口傳來。他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那些匆忙的腳步聲似乎是奔着他而來的。

但很快他又釋然了。沒有什麼事可以讓他離開,除非花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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