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峰回路轉

第三十七章 峰回路轉

這一晚，尼莫睡得不踏實。

雖說平時也總做夢，但今晚格外淩亂。夢裡他在各種奇形怪狀的門之間穿來穿去，有些門極大，他似乎也能充滿整個門框；有些門極小，他也能毫不費力的鑽過。他的身體就像是一團可塑性極強的橡皮泥，可以随意變換形狀，這感覺如此真切，讓他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

桂成一大早就醒了，沒忍心叫醒還在蒙頭大睡的尼莫。看看外面雪停了，自己先鏟了半天門前的雪。眼看活兒都幹得差不多了，尼莫還沒起床，心想必須得叫醒這個懶蟲了，于是又進了西屋。

尼莫睡眼惺忪的從被窩裡坐起來，正對上掀開門簾的桂成。桂成本來要說尼莫快起床，一句話還沒說完就僵在了那裡，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慢慢地變成了不可思議和……恐懼。

尼莫看到桂成奇怪的表情一頭霧水，打趣道：“你怎麼啦？傻啦？還是我臉上長出一朵花來了？”

聲音自然還是熟悉的聲音，桂成稍微定了定神，往前邁了兩步。

奶奶家隻有兩面鏡子，一面大的挂在東屋的牆上，一面二姑的小圓鏡此刻就放在西屋的櫃子上。

桂成拿過小圓鏡遞給尼莫，手有點哆嗦：“你自己看……”

尼莫不以為然地拿過鏡子，拿到面前。

一聲驚呼，鏡子掉在了地上。

尼莫在鏡子裡看到的，并不是平日自己熟悉的面容。

這無疑還是他，但有有着諸多細節的不同。眼睛不像之前那麼大，鼻子好像也沒有之前的挺，頭發竟然有些微微的卷曲。

尼莫腦子裡轟然巨響，巨響過後是一片空白，隻有一個念頭久久的盤旋着：完了！我把事情搞砸了！我改變了未來！

當初心不在焉時老爸的提醒，這會兒卻如此清晰的湧進了腦海，清晰得如在耳邊。

“……尼莫，你還要記住一點：即便是一些不影響曆史走向的小變化，如果數量多了，也可能在累計到一定程度的時候突然引起巨大的變化，但在這個變化之前你可能毫無察覺。這就是哲學裡經常提到的量變可以引起質變……”

尼莫呆呆的坐在炕上，腦海裡各種洶湧澎湃，直到桂成走近抓住他的胳膊搖晃，帶着哭腔問：“……尼莫，你這是怎麼了？莫非……”

尼莫這才回過神來，木然的點了點頭。

關于穿越的事情，尼莫在平時和桂成也說了不少；慢慢地，桂成對四維空間、平行世界、祖父悖論等這些新奇的詞彙也都非常熟悉了。山洞失靈之後，他也曾和尼莫一起探讨未來的可能。眼前的變化，在桂成的心裡曾經短暫的出現過，但每一次這個念頭剛剛冒頭，就被他強行打壓下去——他不願意去想象這件事情的真的會發生。

“那現在怎麼辦？” 桂成急切的問。

“……我得回去……趕緊回去……” 尼莫喃喃的說着，臉上的木然又變成了沮喪：“ 可是，我怎麼回去……”

對于桂成來說，他的心思是矛盾的。一方面，他不希望看到尼莫被長久的困在這裡；另一方面，他又特别舍不得尼莫的離去。對他來講，如果有朝一日的分别是注定的，那麼他自私的希望分别之前的時間能盡量長一些才好。為此，最近他在和尼莫讨論怎麼才能穿越回去的時候，每次都是出工不出力，即便在他的心裡有一個隐約的解決方向，但他一直都沒有說。

但是現在，面對如此變故，面對失魂落魄的尼莫，他必須得說出來了。

“我倒是有一個想法。你不是說四維空間碎片很可能不是規則的，類似于有的地方粗、有的地方細嗎？山洞好使的時候，是因為粗的地方經過、恰好覆蓋了山洞；如果現在不好使，是因為細的地方經過、覆蓋不到山洞範圍的話，那麼那個細的地方位置會在哪裡呢？一定就在山洞的附近吧？我相信一個東西形狀的變化會是漸變的、連續的，那麼現在距離山洞失靈時間還不算太長，山洞附近一定還有别的穿越點！”

一語驚醒夢中人，尼莫直直的看着桂成，眼神裡還是出現了些許光彩。

“有道理有道理！我怎麼忽視了這個！” 尼莫拍拍自己的腦袋。

“……除非……除非四維碎片已經徹底離開了……” 桂成補充到。

“哎呀，你就别烏鴉嘴了！” 尼莫說。

“事不宜遲，一會兒就上山。對了，先不要驚動家裡人。”

早餐是等大家都吃完了才出去吃的，有桂成的掩護倒也沒什麼破綻；出門的時候捂得嚴實，頭上是一頂軍綠色棉帽子，兩邊拉下來擋住了耳朵；有一種叫做“筒巾”的東西套在脖子上，向上拉起擋住包括嘴巴鼻子在内的大半張臉。說是出去玩兒，更像要去敵人那裡偷地雷。

剛下的雪還沒有融化，松軟的雪地裡一踩就是一個腳印，山路倒是一點不滑。兩個人一口氣爬到山頂，累得直喘粗氣；摘下棉帽子擦汗，頭頂散發着白色的熱氣，仿佛剛出籠的肉包子。

山上山下白茫茫一片，四周靜悄悄的，連鳥獸都沒有了蹤迹。太陽出來了，很明亮，但是熱度全無，仿佛冰箱裡的燈。兩個少年無心欣賞這日出後的雪景，再次抱有一絲幻想的走進山洞，隻可惜一切如故。

山洞位于離山頂不遠處的一處岩壁上，前面是一片較為平緩的山坡，前後左右遍布着樹木。據桂成講，這座山峰因為遠離村落，連最勤快的砍柴人都不會來這裡，所以一直草木繁茂。

雪後的山坡非常難走，許多倒伏的樹木和低矮的灌木，在厚厚的積雪下讓人難以分辨路徑；很多看似不厚的積雪，實則另有玄機，下面也許是蓬松的落葉，一不小心就踩穿了雪層，讓積雪灌進鞋子裡。尼莫和桂成就這樣深一腳淺一腳的來回轉圈，以山洞為中心，四處探尋。

在三維空間裡，共有六個方向，分别是前後、左右、上下。山洞的左右都是緩坡上的樹林，并無異狀；山洞的前面是來時路，後面是山頂，前低後高，同樣是形态相似的植被，也是一無所獲。

還剩上下兩個方位，可是沒有辦法向下探尋，因為尼莫和桂成并無掘地三尺的能力。最後的希望是向上了，尼莫和桂成擡頭望去，隻看見四周無數劍戟般的樹木，沉默的刺向蒼白的天空，哪裡有什麼四維碎片的影子。

尼莫和桂成不甘心，還是一棵一棵樹的仰頭望去。樹枝不時的一聲輕響，就會有些雪落到他們的頭上、脖子裡，來不及撣掉的很快就會化作一股涼絲絲的水。

尼莫真想有孫悟空一般的神通，跺一跺腳，從地下冒出一個土地神來，給他想要的答案。

據說每片樹林都有一棵樹王，通常是那棵最高大、最古老的樹木；樹王見證着一片森林的歲月更叠，經曆着年複一年的風霜雨雪，和樹幹高度一樣長的龐大根系早已和這片土地魂魄相依。如果用人來比較，樹王就像是村裡須發皆白的那位老爺爺吧，滿臉縱橫的皺紋裡都是閱盡世事的睿智和滄桑。

山洞後面的山坡上，同樣有一棵明顯高出所有樹木的毛白楊，修長挺拔，在這片茂密的樹林裡鶴立雞群。尼莫擡頭打量，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真有其事，總覺得在20米開外的樹冠上，似乎有一些流光溢彩。

尼莫叫桂成來看，可惜另外一個近視眼也不能确定。尼莫想到“欲窮千裡目、更上一層樓”“會當淩絕頂、一覽衆山小”，想到上面看個究竟，至少可以登高一望，于是開始爬樹。可惜這棵樹表皮光滑，再加上下半段沒有旁枝，無從借力，試了幾次都無功而返。

桂成突然有了主意，要下山去借個工具，保證他們能爬到樹頂，然後就像坐着小火輪一樣，連跑帶滑的走了。

桂成這一上一下至少得半個多小時，尼莫等得心急，就在旁邊繼續想找捷徑。

大楊樹的旁邊是一棵油松樹，雖然個頭比大楊樹矮了一大截，但油松有無數橫向生長的枝條，像幾把打開後摞在一起的大傘。針葉常青，不像楊樹那樣光秃秃的，更顯體型龐大。尼莫踩着積雪鑽到了松樹的裡面，沿着橫生的枝條往上爬，顧不上手背和臉被松針紮得生疼。好不容易爬到樹的半腰，費力的撥開一個空隙往斜上方看，似乎确鑿了空中有一些色彩流動，但影影綽綽的還是不太清晰。

桂成從很遠處就大喊着尼莫的名字，等他氣喘籲籲的到了大楊樹下，尼莫也已經回到地面了。

“給！” 桂成扔在地下兩個呈半圓形的鐵環，鐵環上面套着黑色的橡膠，一端還有一個類似動感單車腳蹬子形狀的東西。

“不知道這是啥吧？這叫腳扣，是我從電工那好說歹說借出來的。這可是個爬樹神器啊，喏，就是這樣用。”

桂成說着把自己的兩隻腳塞進腳蹬子的地方，像是穿上了一雙旱冰鞋；然後走到樹下，伸出右腳，讓半個鐵環勾在樹上；右腳一蹬，鐵環傾斜了一些，穩穩的夾住了樹幹；左腳再起，重複這個動作，身體已在空中。

“嘿！這個厲害！快下來讓我試試！” 尼莫興奮的大喊。

尼莫隻左右交替了三四下，就掌握了腳扣的訣竅，于是左右腳交替，速度越來越快。到了開始有旁枝的地方了。他小心地在楊樹分枝的間隙裡下腳，終于爬到了和隔壁大松樹樹頂齊平的位置。

四下裡山風獵獵，前後左右都是連綿的樹木，大多為松樹，各自頭頂一大團積雪，尼莫就像是置身在一片美麗的棉花地裡。

但尼莫沒有一點心情來欣賞這居高臨下的美景，他的全部目光都被吸引到了一個方向。

就在身旁，尼莫終于看到了久違的七彩光暈。這光暈變換不定，其邊緣撲朔迷離，但大緻方位就在隔壁大松樹的樹頂上方，其不規則的邊緣延伸到了距離大楊樹僅有一步之遙的地方。就是因為大松樹過于枝繁葉茂，不是從這個角度根本發現不了。

尼莫怔怔的看着那片光暈，一時間思緒萬千，直到樹下連續的喊聲才把他拉回到現實世界。

“上面怎麼樣啊？” 桂成焦急的問。

“找到啦，哈哈！” 尼莫大笑着說，不知不覺又流出了眼淚。

尼莫和桂成下山的時候已近中午時分，雪後靜谧的小村莊已是炊煙四起，沿途很多人家的門前都堆着一個或大或小的雪人。兩個人無暇他顧，匆匆的趕回家。

進了西屋，才把因雪水融化又結滿了冰碴的布鞋脫下來，二姑就慌慌張張的跑進來，尼莫立刻把頭轉向窗子一邊。

“你看看手機相冊是咋回事？我無意中打開，發現照片少了很多，但我沒删啊！而且剩下的……” 二姑話沒說完，臉上寫滿了焦急。

二姑把那部大白手機扔給尼莫。尼莫拿起來，立刻預感到了什麼，雙手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之前相冊裡的照片有三類：一類是尼莫的獨照，一類是妹妹的獨照，一類是家裡人的合照，主要是一家四口的合照或是尼莫和妹妹兩個人玩耍時的合照。

但是現在，大部分熟悉的照片都消失了，不但所有的合照都消失了，連妹妹的獨照也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相冊裡隻剩下孤零零的一些尼莫的獨照，面容也變成了現在的模樣，很多場景都讓他覺得陌生。

“發生了什麼？” 二姑惶恐的問。

“二姑，你先坐下來，我告訴你發生了什麼。不過你要先保證，不管你聽到什麼和看到什麼，你都不要吃驚，更不要尖叫。”

尼莫緩緩的轉過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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