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王城聖耶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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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國之眼

事情就這樣接二連三的發生了：

意外遇到夢中的矮人王（阿瓦從内心裡愛着他，這份感情源于她很小的時候）；走進辛達族精靈之家并在精靈王指引下破解了身世之謎；被魔窟劍刺中差點丢了性命，但也因此結識了真正的朋友.

阿瓦喜歡這樣的生活。當她第一次獨自走進藍夜，各種意外便常伴左右。出門在外，你永遠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每一刻都是新的。就像現在，她和索林、林德、貝恩夾在人群裡，被推着擠着穿過了氣勢宏偉的聖耶撒城門，頭頂上是沒有一絲雲彩的藍色天空，腳下布滿砂礫的焦渴大地安然承受着沙漠酷日的炙烤。

聖耶撒是一座土黃色的城市。高高的城牆、錯落的塔樓、黑色的窗子和蛛網般交錯的街巷，到處都是人，各種各樣的人：包頭的，不包頭的；黑頭發黑皮膚黑眼睛的，也有白皮膚藍眼睛的；穿長袍的市民，穿鬥篷牽着馬的旅客，穿盔甲帶武器的士兵和軍官；光頭的僧侶，挂着十字架的修士；叫賣商品的小販，打扮豔麗的妓女，當然更少不了擠在人群裡辛勤工作的偷兒和冷眼旁觀心懷叵測的強盜。

利亞奈特語、塔木德語、納巴泰語從人們的唇齒間冒出來，彙聚成嗡嗡作響的聲浪在人群中穿梭，有的升上高空接受陽光的洗禮，有的溜進陰影之中說着不能讓人知道的事情，而絕大部分則成為塵土落在腳下。空氣中混雜着食物、香料、煙草、汗味、糞便、胭脂、香水等等各種氣味，索林還聞到了一絲鐵匠鋪裡才有的味道，他曾經是這個行當裡的高手。

你能想象到的人口最密集的都市或者最熱鬧的市集都趕不上這裡的十分之一。這是死亡沙海中唯一的綠洲，是商人們夢想發财的寶地，是容得下各種罪人的深淵，是所有宗教都企圖獨占的聖城，是國王們拼死守護的軍事要塞。這就是聖耶撒。千年古城。天國在人間的鏡像之地。

“我覺得我的頭發都快被烤着了！”貝恩看了看頭頂上明晃晃的太陽。他的嘴唇已經起了皮，裂了個口子。對從小在草木溪流間長大的他來說，這一切都太震撼了！“這是什麼地方？”

“這就是人類的世界。”索林看着眼前的雜亂，想起了曾經的艱難歲月。三百年前，突然出現的惡龍燒毀了他們的國家，把堆成山的金币和寶石占為己有。貴為王族的他們被趕出家園，倉皇中身上連一枚最小的錢币都沒有。為了糊口，他，年輕的矮人王子，不得不在人類的村莊裡做起了鐵匠。

“終于到了，很久以前我就想來這兒。據說這是天父在人間的住所，隻有來到這裡，才能明白什麼叫做——自由。”阿瓦摘下頭巾，筆直地站在刺眼的陽光下，興奮地看着眼前這座熱氣騰騰的城市。酷熱，幹渴，還有腳上的泡，一點兒也沒影響她的心情。

“如果可以選擇，我可不會到這兒來！這兒連一棵樹都沒有。”林德面帶微笑，小精靈的好心情很難被外界環境給破壞掉，“哦，那種不算。”他指着城外曠野中那些矮小的植物說。

“那應該就是乳香樹。别看它們不起眼，它們結出來的乳香可是比黃金還要值錢呢，那是皇室和大貴族，哦，還有尊敬的教皇才能享用到的聖潔之物！”阿瓦說。

“苦難中才能結出珍寶！我們走吧，找個地方歇一歇。”

大家跟着索林走下台階，穿過潮水般的人流，沿着街邊找到一家咖啡館，在陰影中坐了下來。

“歡迎外面世界來的朋友，”店老闆模樣的男人來到他們桌前，忽閃着黑曜石般的眼睛，大大的鼻孔和突出的門牙讓阿瓦想到口渴的駱駝，“聖耶撒是天主之國，在這裡你們将享受到别處沒有的恩寵，當然如果你們願意......”說着，他舉起右手，拇指和食指搓動了幾下，臉上浮起狡黠的笑容。

“我們就是來體驗天主的聖恩的，”阿瓦沖他笑了笑，“請給我們每人一杯咖啡和水，謝謝！”

老闆的笑容凝固了一下，看了看面無表情的索林、貝恩和林德，接過阿瓦遞給他的銀币，到櫃台那兒去了。

“他說什麼？”貝恩問。他銀色的長發相當顯眼，好多人都向他們這邊投來好奇地目光。不隻是貝恩，索林帝王般尊貴的氣度、林德華麗的金發和額間的白寶石同樣引人注目。阿瓦突然覺得這恐怕不是件好事。她把自己的想法跟大家說了，于是他們決定喝完咖啡就去買些衣服換個裝扮，林德則立即把發箍取了下來，收進懷裡。

幾個人靠在椅背上，舒舒服服地伸直了腿，悠閑地看着外面川流不息五顔六色的人群。

咖啡端上來了，還有四個大玻璃杯，裝着滿滿的水。玻璃杯上竟然還凝着小水珠，是冰過的水！幾個渴得快要冒煙的人端起杯子就要喝，忽然，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一個小姑娘，啊地喊了一聲，把他們吓了一跳！

小姑娘大約八、九歲的樣子，穿着粉紅色長袍，一條寶藍色繡花長巾在腰上繞了一圈之後搭在肩上。黑色的頭發盤在頭頂，淺棕色的面孔上一雙翠綠色的大眼睛。她看着阿瓦，拉了拉她的袖子，搖了搖手，又指了指她手裡的杯子。她的手腕上戴着黃金手镯，上面鑲着的綠色寶石和精雕細刻的圖案跟她脖子上的黃金項圈是一樣的。

“嗨，”阿瓦看着這個漂亮的小姑娘，心裡着實喜歡，笑着說：“你是說不要喝這個？”

小姑娘點了點頭，神色甚是甯靜。

阿瓦看了看朋友們，大家也都放下了杯子。

“為什麼，這個為什麼不能喝？”

小姑娘不說話，指了指窗外，他們順着小姑娘指的方向看到了遠處金碧輝煌的屋頂。

“那裡是皇宮，對嗎？”阿瓦接着問。

小姑娘點點頭，拉住阿瓦的手，示意她跟她走。

幾個人不明所以，但也很好奇這個小姑娘是什麼來頭，所以就站起身來，跟着她走出咖啡館。小姑娘一直拉着阿瓦的手，帶着他們在巷子裡繞來繞去，最後當他們終于站在皇宮大門前的時候，他們已經找不着北了。

小姑娘帶着他們大喇喇地走進大門。守門的衛兵跟沒看見他們似的，别說盤問連眼珠兒都沒動一下。回廊連着廳堂，廳堂連着回廊，又是一番繞來繞去，小姑娘對這裡似乎熟悉的不得了。阿瓦她們幾個人根本無暇看路，隻顧着看漂亮的宮殿，奢華的陳設，碧波蕩漾的池塘，雕梁畫棟的回廊，草地上漫步的孔雀，鼻息間似有若無的香氣則把人的靈魂引向了高處......這裡的靜谧和精美跟外面那個世界比起來簡直就是雲泥之别！

在一道門前小姑娘停住了。阿瓦覺得他們已經走到了宮殿深處。門大概有三個貝恩摞起來那麼高，有兩個貝恩連起來那麼寬。牆壁上雕刻着淺浮雕，光線比較暗，看不清圖案，但是偶有金色光芒閃現，不知道是貼着金箔還是描了金。門是向裡開着的，垂着幾道帷幔。穿着潔白長袍、包着白色頭巾的黑色仆人見到小姑娘鞠躬行禮，然後拉開帷幔，待他們進去後又輕輕放下。

小姑娘走在前面，後面依次跟着阿瓦、索林、貝恩、林德。

和外面比起來，這裡更顯安靜。不過空氣是流動的，可以感到有輕微的風拂過。屋子裡光線明亮而又柔和。這裡的香氣比外面要明顯，其中還摻雜着一絲清涼，“是乳香加檀香。”阿瓦心裡想。牆壁上懸挂着帷幔和精美的壁毯。地面是石頭的，稍微帶着點粗糙，正适合行走，既不會擱腳也不會因為過于光滑而無法着力。

房間非常大，由輕紗格成幾重。沿着牆陳列着整套的铠甲、武器，一架小型戰車，幾尊大小不等年代不同的石雕，風格各異的屏風，瓷器、玉器、鐵制品，一張鋪着織錦的桌子上還放着一隻小豎琴和兩把小提琴。

大大小小的陳列品讓這裡像個博物館，就連索林都不由地發出贊歎，有些器物的制作工藝足以媲美矮人最鼎盛時期的出品。

“歡迎你們，遠方來的客人，”一個男人的聲音從輕紗後面傳了過來，聲音悅耳，帶着說不出的優雅，隻是說話的人似乎有些底氣不足，尾音中透着一絲虛弱，“南娜，請帶他們到這兒來，我這就寫完了，然後還要請你幫忙把信送給我親愛的姐姐。”

他們走進了一個光線充足的房間，一個人正背對着他們在寫着什麼，“在我小的時候，我的教師，就是南娜的父親，發現我沒有痛感，經過醫生驗證之後确定我得了奇怪的虛弱之症，将不久于人世。”說話間，那個人站了起來，轉過身面對着阿瓦她們。

幾個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那個人的臉上帶着金屬面具，隻露出一雙眼睛。面具是銀灰色，雕刻着精緻的花紋。他站在那裡，整個人散發着奇異的魅力。沉靜，文弱，卻又如山嶽一般不可撼動。

“您是鮑罕莫爾四世。”阿瓦脫口而出，目瞪口呆。

一直看着阿瓦的小姑娘南娜似乎笑了笑，跑到鮑罕莫爾四世身旁。國王蹲下身，把手裡的的信對折起來交給南娜。南娜接過信，又握住那隻手吻了一下，就走出去了。在經過阿瓦身旁的時候，又擡起頭看了她一眼。

“過來，坐吧。”鮑罕莫爾四世說着，舉步向裡面走去。

如果說外面是個小型博物館，裡面這間就是小型圖書館。

從地面直到天花闆的書架上擺滿了書。一個仆人正踩着梯子整理最上面那一層的書籍。梯子嵌在軌道裡，可以沿着書架滑動。長長的書桌上堆着書、打開的地圖，成卷的文件和書寫用品。一個圓形的小桌子上放着棋盤，擺着似乎沒有結束的棋局。

國王站在書桌旁，看着攤開地圖說道：“哈拉丁曾是我手下敗将，十五年過去了，他又開始蠢蠢欲動。我已決定親自出征。你們來的正是時候，我很想和你們見上一面。”

“您知道我們要來？”貝恩問。

“是的。南娜的父親是位巫師，他知道很多事情。阿瓦，你曾經救過他的命。而他，曾經救過我的命。”

“我救過他的命？”阿瓦一頭霧水。

“常行善事之人果然從不把自己做過的事放在心上。那年你在烏爾的月光女神廟救了一個快要渴死的老人，還記得嗎？那個人就是南娜的父親，我的教師。我們之間親如父子。”

“嗯，我想起來了，那次能發現他其實很意外。當時天已經很黑了，我因為崴了腳隻能留在那裡過夜。我想到高處去找個避風的地方睡一覺，結果發現了他。他已經處于脫水狀态。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啦！”

“他回來之後對我和南娜說起這件事，他認為你是月光女神的化身。他和南娜每天都在為你祈禱。”

“哦，那，那不過是舉手之勞。”阿瓦有些羞澀地搖了搖頭。

“不必害羞，對别人發自内心的善意隻需要大方的接受就好。那麼你們這次來的目的是？”

“我們要去卡薩埃爾。”

“那裡剛剛又發生過一場戰争。曾經的榮耀和繁華早已衰落，如今隻有虔誠的僧侶還願意去那裡朝拜。”

“我們去那裡是為了找一個人。”

鮑罕莫爾四世的目光在幾個人身上緩緩移動着，每個人都覺得他在跟自己說話。

“你們想什麼時候出發？”

“越快越好，明天一早我們就走。”索林說。

“如果我沒猜錯，你一定就是索林.奧肯謝爾德，矮人國國王；而你，一頭銀色長發，是藍山的子民、變形人貝恩；盡管你摘下了白寶石，也掩藏不住精靈的光芒，你是林德，辛達族第五代精靈王王後的親弟弟。”

阿瓦聽到這裡，不禁看了林德一眼，她之前從沒問過林德的身世。

“您怎麼都知道哇？”他身上那股奇異的魔力，讓一貫頑皮的貝恩都情不自禁地使用起了“您”。

他似乎笑了，眼睛裡蕩漾起微光：“這裡是去卡薩埃爾的必經之路，也是最後一個補給站。從這開始，你們就要進入茫茫沙漠，直到卡薩埃爾，都不會再見到一處綠洲，而這并不意味着太平無事。我很想聽你們講講外面的世界，可是既然你們那麼急着走......我會為你們準備足夠的食物和水，每人兩乘駱駝加上草料，還有一位熟悉地形的向導。明天太陽升起來的時候，就會在宮殿大門外等候你們。”

國王的慷慨讓大家很意外也非常高興，紛紛向國王表示最誠摯地感謝，其中林德提出想要為國王治療一下，如果國王同意的話。小精靈醫術之高明天下無人不知，國王欣快地答應了，并請阿瓦、索林和貝恩自便，然後帶着林德兩個人一起走出圖書館，去了另外的房間。

桌上有甜茶、點心和鮮果，還有一大瓶冰凍薄荷水。阿瓦、索林和貝恩先是吃吃喝喝了一番。而後，阿瓦開始浏覽起書架上的書，索林則對書桌上的圖紙産生了興趣，專注地看起來。貝恩跟着阿瓦看了看書，又跑到索林身邊看了看地圖，之後就跑到外面去了。

當鮑罕莫爾四世和林德回來的時候，阿瓦正抱着一本厚厚的記事薄，那上面記載着古城大普萊提斯那讓人驚心動魄的曆史演變，索林則在研究一個模型，看樣是用來攻城的裝備。貝恩還沒回來。

“這個你怎麼看？”國王問索林對這個攻城器的看法。

“矮人從不使用攻城器，不過這不代表我們對這些裝備沒有研究，相反，我們做過一些，而且在戰争中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這個地方，”他指着模型的幾個部位，“如果用折頁和搭扣，用混合金屬來制作，因為混合金屬不怕水不會生鏽，那樣的話使用起來更快速而且更耐用。”

“嗯，我喜歡你的建議。”

“還有這個城頭和塔樓外緣，我看到這張圖紙，如果把這裡設計成圓弧形，就像這樣，”索林比劃着給國王看，“那麼敵人的抓索就沒用了。”

國王一邊聽一邊輕輕地點着頭。

“真希望你們能待上一段時間，你們應該見見我親愛的姐姐。不過你們回程還要經過這裡，我誠摯地邀請你們到那個時候一定要停下腳步直到你們厭倦這裡為止！”

幾個人再一次感謝了鮑罕莫爾四世的盛情和慷慨，然後便跟着仆從來到為他們準備的住所，路上他們見到了貝恩，如國王所說他正和孔雀們待在一起。

晚上，仆從送來豐盛可口的飯菜，還有兩大瓶冰鎮過的葡萄酒。幾個朋友先向國王緻敬并祝他早日康複，而後便大快朵頤起來。因為第二天一早就要出發，大家很早就休息了。他們都說從卡薩埃爾回來後，一定要在這裡好好住上一陣子。索林想和國王就武器、設備和建築展開讨論，阿瓦則想把那些書都看一遍，林德說再象今天這樣治療兩次國王的病就會痊愈，隻有貝恩想早一點回到藍山因為這兒的動物太少了。

可是他們沒想到，不隻他們沒能從卡薩埃爾回到聖耶撒，出征讨伐哈拉丁的鮑罕莫爾四世也沒有再回來。他又一次戰勝了敵人，保住了平民的安甯，自己卻因身體衰竭死在了回程途中。

他的事迹被編成了長長的歌謠，千年過後，隻剩下這幾句還在流傳。曾經深情悠揚的曲調已随風而逝，就像保衛家園的英雄早已從傳奇變成神話，隻有小孩子還記得他們的名字并把他們當做榜樣在心中暗暗模仿：

“鮑罕莫爾是沙漠之王，

豎琴手悲傷地把他歌唱。

黃沙之間莫非王土，

公平與自由在這裡飛翔。

身佩長劍啊手持利矛，

遠見他頭上發亮的盔帽。

銀質盾牌啊一如明鏡，

把滿天的星鬥映照。

很久以前他騎馬去征戰，

沒人知道他魂魄流落何方。

沙漠之國暗影重重，

他的星座啊隕落無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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