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憶散文:雙搶——刻骨銘心的歲月記憶

文:陳豔生

  雙搶對于我們七零後的來說,是一段刻骨銘心的歲月。記憶中的雙搶,是農民辛苦的象征,也是農民創造财富的一個重要時間節點。

  在我們這個江南水鄉,水稻一般種兩季,七月早稻成熟收割後,就得立即栽上二季晚稻,還務必在立秋前将秧苗插下。如果過了立秋,收成不但減少,甚至絕收,僅二十天左右工夫,搶收搶種,所以叫雙搶。

  綠樹陰濃夏日長,樓台倒影入池塘。夏天樹木成蔭,田園裡一派豐收的景象,金黃的稻穗,壓彎了腰杆。微風拂過,田野不住地點頭微笑。為了多割禾,母親很早就把我們幾姊妹叫醒。月亮還沒下去,太陽更沒有起床。我們還是睡意未解,不停地揉揉惺忪的睡眼,來不及洗漱,拿起鐮刀,匆匆地向田裡走去。

  趁着早晨的涼風,我們開始了一天的忙碌。我弓着腰,俯下身子,左手握住水稻的末端,右手用鐮刀輕輕一拉,發出嚓嚓的聲音,一株兩株,放在露出的禾兜上,這樣可以更好地把禾曬幹。母親下了命令,上午要把這塊大田拿下。沒有辦法,隻有硬着頭皮拿鐮刀拼命将水稻割倒。七點左右,太陽就開始灼熱了,汗水順着臉頰淌下來,偌大的一塊稻田以春蠶啃桑葉一樣空了出來。

快八點了,人們都陸續回家吃早飯。我肚子已經咕咕叫了。我們隻好去回家吃飯。家裡的早飯也是簡簡單單,一碗稀飯,再吃點雞蛋,腌菜。然後帶上水、鬥笠和鐮刀,繼續趕往田裡。

整個田野一絲風都沒有,真是吝啬鬼!太陽白晃晃的,火盆子一樣挂在天空,汗水淌過眼睛,一陣鹹味熱辣辣刺疼眼睛,非常難受。

  父親說下午要去挑禾,就是把曬幹的水稻挑到家裡的打谷場上去脫粒。下午兩點,簡單的午休之後,太陽火辣辣的,扁擔壓在我肩上,印出一道紅痕迹。要知道,中途不能放下稻禾休息的,這樣會掉稻谷,被父母看到了會罵的,被老鄉看了會笑話我們沒有力氣的。幾個來回,人就像散了架子,又熱又累,滋味真是不好受。到了晚上,還要加個夜班,要把白天挑來的稻子進行脫粒。所以到了晚上,家家戶戶的門前,亮起路燈,發出打禾機轟轟隆隆的聲音。往往要忙到十一二點,然後洗澡睡覺。一躺下,伴着電風扇的涼風,很快進入甜蜜的夢鄉。

  稻谷全部收割完後,馬上就要将二晚秧苗插下去,越早越好。因為夏天所有的生命都在以最飽滿的精神吸收太陽的能量,它們争分奪秒地繁衍生長。在漫長的農耕時代,村裡人有豐富的種植經驗,因此再苦再累都會堅持下去,咬緊牙關犧牲晚上的睡眠時間去拔秧,準備好第二天的農活。

  二晚插秧是最熱的時候,尤其是下午,經過近一個月的高溫酷暑,再加上中午的烈日的炙烤,頭上太陽曬,腳下熱水煮過的新犁過的農田裡,熱氣直往上冒。人們都說:“雙搶插秧,水中煮肉,背上烤魚”這話一點也不誇張。我是深有體會的。為了搶插秧完,我兩點半就出門,田裡到處是人,三三兩兩。站在水中,弓着腰,不停地把秧苗插到泥土上,還要注意行距,不能歪斜。水很熱,背上又燙,汗水不停地冒出,流到嘴裡一股股鹹鹹的味道。隻好用有泥巴的手摸一下臉。不好啦,腳下癢癢的,原來是幾隻螞蝗叮在我的小腿上,我用力地把它們扯出,狠狠地扔到十幾米的地方,所叮之處,獻血不停地流出。

  遠遠望去,對面的田野裡朦朦胧胧好像是一層層水霧一般,天地就像一個巨大的蒸籠,而太陽就是竈火一陣一陣熊熊燃燒。樹上的知了熱得聲嘶力竭,戴着麥帽下田,整個背都全裸在太陽底下,感覺火苗在背上燃燒,田裡的泥鳅都燙死不少,一隻隻翻着或黃或白的肚子,成為我們晚上的美餐。

  黃昏的時候,太陽将天空繪成一幅五光十色的壯錦,通紅通紅的晚霞放射出迷人的光輝,天氣漸漸涼爽,但依然擋不住炎熱。

到了這個時候,我們每個人都是累得腰酸背痛,最主要的還是饑腸辘辘,最苦最累的時候,吃上一頓紅燒肉,再來一點啤酒或西瓜,也是回味無窮。

  父母也是最辛苦。早晨還有起早做好早飯,晚上還要忙家務。父母親滿手血泡,指甲脫皮,腳上也是螞蟥叮咬的痕迹,臉上常常氣色不好,總是忙到三更半夜。

  不過,雙搶也獲得了一大筆收入,稻谷賣給國家糧庫,花生豆子賣給加工廠,承載着一家人的希望。雙搶的痛苦,随着時間的推移,慢慢地被消化了,人也恢複成從前的自己。也許,正是這些年艱難困苦的曆練,使我學會了堅韌與堅強,養成了老實做人、踏實做事的性格。

  雙搶,搶的是糧食,忙的是季節,累的是身體,鍛煉的是意念,是烙在我們這代人及老一輩人心坎上的印記。那是一段融入血液與骨頭裡的記憶,是永生難忘的回憶,是一生中無形的财寶。因為有不懈的忍受,才有如今的擔當;因為有艱苦的曆練,才懂得珍惜現在擁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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