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閱讀史·〈共産黨宣言〉:确立信仰及其以後 》
1936年毛澤東對斯諾說,1920年讀到馬克思和恩格斯的《共産黨宣言》等書後,“在理論上和在某種程度的行動上,成為一個馬克思主義者,而且從此我也自認為是一個馬克思主義者了”。
他初讀的本子,有兩種說法:一說是1920年春羅章龍等人翻譯的油印本;一說是1920年夏天陳望道翻譯的正式出版本子。
初讀《共産黨宣言》,并不一定科學和全面地把握了馬克思主義的要義。該書對毛澤東和當時其他先進分子來說,主要是确立信仰的一個“入門”标志,是走向馬克思主義的一個起點。全面領會和掌握運用馬克思主義,要靠此後的實踐。對此,1941年9月毛澤東在《關于農村調查》一文中有過真切回憶:“記得我在一九二〇年,第一次看了考茨基著的《階級鬥争》,陳望道翻譯的《共産黨宣言》,和一個英國人作的《社會主義史》,我才知道人類自有史以來就有階級鬥争,階級鬥争是社會發展的原動力,初步地得到認識問題的方法論。可是這些書上,并沒有中國的湖南、湖北,也沒有中國的蔣介石和陳獨秀。我隻取了它四個字:‘階級鬥争’,老老實實地來開始研究實際的階級鬥争。” 毛澤東學習過的英文版《共産黨宣言》中的一頁 這段回憶很實在,也辯證。既表明《共産黨宣言》對他初步掌握考察人類社會發展規律的“工具”起到決定性作用,同時也承認這些書并不一定教會他們怎樣在中國的具體環境中去進行革命。隻有在實踐中,才可能鞏固信仰,才能真正領會、掌握和運用馬克思主義。
《共産黨宣言》發表于1848年,譯成中文,不過兩萬多字。但這本小冊子比較精練地論述了關于生産力決定生産關系、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關于階級鬥争,關于資産階級和資本主義的曆史地位,關于無産階級革命和無産階級專政,關于共産主義新社會的建設等馬克思主義的基本觀點,被視為科學社會主義的“出生證”。全書挾帶飛揚的文采和澎湃的熱情,體現了高深與通俗、學者頭腦與戰士精神的有機結合,感染力很強,被稱為馬克思主義的“歌中之歌”,很容易成為思想啟蒙讀物。1930年代翻譯過《共産黨宣言》的成仿吾,曾說過這樣一句話:當時的譯本難免不準确,但僅僅是“無産者”、“階級鬥争”,以及“全世界無産者,聯合起來”這樣的詞句,就給了在黑暗中尋找光明的人們難以估計的力量。
在中國,不獨是毛澤東,絕大多數早期共産黨人,都是通過閱讀《共産黨宣言》跨進馬克思主義大門的。
1919年李大钊在《新青年》上發表的《我的馬克思主義觀》,摘譯了《共産黨宣言》中的句子,這是中國人第一次以一個馬克思主義信仰者的身份譯出的《共産黨宣言》内容。羅章龍、劉仁靜等人在北京大學組織“亢慕義齋”(意為“共産主義小屋”),1920年春曾翻譯油印過《共産黨宣言》。
1920年陳獨秀離京去上海,便帶走一本英文版的《共産黨宣言》。1920年8月,陳望道翻譯的《共産黨宣言》在上海出版,這是中國第一個公開出版的中文全譯本。他給北京的魯迅寄了一本,魯迅收到書的當天,就翻閱了一遍,對周作人說:“望道在杭州大鬧了一陣之後,這次埋頭苦幹,把這本書譯出來,對中國做了一件好事。” 1920年夏秋之際,劉少奇、任弼時、羅亦農、蕭勁光等人在上海外國語學社學習,每人都發一冊《共産黨宣言》。劉少奇後來回憶:“那時我還沒有參加共産黨,我在考慮入不入黨的問題。當時我把《共産黨宣言》看了又看,看了好幾遍,……從這本書中,我了解共産黨是幹什麼的,是怎樣的一個黨,我準不準備獻身于這個黨所從事的事業,經過一段時間的深思熟慮,最後決定參加共産黨,同時也準備獻身于黨的事業。人的命都不要了,其他就好說了。” 與此同時,在1920年前後的留法勤工儉學青年當中,《共産黨宣言》是他們學習和讨論最多的一部馬克思主義著作。陳毅、向警予一邊學法語一邊讀《共産黨宣言》。蔡和森最早來到法國,為閱讀《共産黨宣言》補習了四個月的法語,花了五六個月“猛看猛譯”,把自己的譯稿油印出來給大家看。李維漢回憶,他就是讀了蔡和森翻譯油印的《共産黨宣言》,從此才明白隻有走十月革命道路才能達到改造中國和世界的目的。鄧小平晚年在南方談話中曾感慨地說:“我的入門老師是《共産黨宣言》。”大概也是青年時代在法國勤工儉學時讀到的。
1922年周恩來在歐洲介紹朱德入黨時,送給朱德的讀物,就是一本從國内傳到海外的陳望道譯的《共産黨宣言》。1949年周恩來出席第一次文代會時,特地對陳望道說:“我們都是你教育出來的。”1975年見到陳望道,周恩來還問:你譯的《共産黨宣言》的第一版找到了嗎?那真是十分珍貴的呵!朱德在1976年5月收到成仿吾送給他的一本新翻譯的《共産黨宣言》,認真對照舊譯本重新讀了一遍,随後不顧九十歲高齡,坐車到中央黨校宿舍看望成仿吾,交流讀新譯本的體會。一個多月以後,他就逝世了。
回到毛澤東。《共産黨宣言》既是他接受馬克思主義的啟蒙讀物,也是他終生閱讀和運用的“航标性”經典。 從1945年到1970年,毛澤東幾次在黨内推薦馬列經典,或五本,或十二本,或三十本,或九本,每次都有《共産黨宣言》。1954年秋天起,毛澤東重新開始學英語,第一個讀本就是英文版的《共産黨宣言》,從第一頁到最後一頁,全都密密麻麻地用蠅頭小字注得很整齊,很仔細。在這本《共産黨宣言》的扉頁上,他親筆寫了“Begin at June 18,1956”;在最後一頁,又親筆寫了“Ended at 195619”。就是說,他于1956年6月18日開始讀《共産黨宣言》英文版,11月19日結束。對這部英文版《共産黨宣言》,一直到晚年,毛澤東每重讀一遍,就補注一次。他讀中文本《共産黨宣言》,更為常态,多種版本長期放在床邊和會客室的書架上,以備随時翻閱。他曾經把不同中文版《共産黨宣言》對照起來讀,有兩本戰争年代出版的字小紙舊的本子,還有1963年印制的大字線裝本。如今,毛澤東讀過的《共産黨宣言》,除英文本外,保存下來的中文版本有四個:1943年延安解放出版社出版的博古譯本、1949年解放出版社根據蘇聯莫斯科外國文書籍出版局中文版的翻印本、1963年印制的大字線裝本、1964年人民出版社出版的版本。 1920年讀到《共産黨宣言》後,毛澤東經常引用、化用和闡發的該書内容,有哪些呢?
在談到新民主主義革命的未來前途時,他多次引用《共産黨宣言》中“共産黨人不屑于隐瞞自己的觀點和意圖”這個提法,以說明社會主義是新民主主義革命的發展前途和方向,稱這“是異常清楚、異常确定和毫不含糊的”。為提倡黨内講真話,他又經常引用這句話來要求,“黨的高級幹部,在政治上都要光明磊落,應該随時公開說出自己的政治見解,對于每一個重大的政治問題表示自己或者贊成或者反對的态度”。
為說明财産、資本決定着并束縛着人們的個性人格,他喜歡引用《共産黨宣言》裡“在資産階級社會裡,資本具有獨立性和個性,而活着的個人卻沒有獨立性和個性”這句話,進而發揮說:“在中國的封建制度下,廣大人民也沒有獨立性和個性,原因是他們沒有财産。獨立性、個性、人格是一個意義的東西,這是财産所有權的産物。”
為提倡黨内民主,澄清黨性和個性的關系,他喜歡引用《共産黨宣言》中“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展的條件”這句話,進而發揮:“不能設想每個人不能發展,而社會有發展,同樣不能設想我們黨有黨性,而每個黨員沒有個性,都是木頭,一百二十萬黨員就是一百二十萬塊木頭。”
《共産黨宣言》有一個著名論斷:資産階級“按照自己的面貌為自己創造出一個世界”。毛澤東經常引用這個論斷來說明帝國主義影響和改造殖民地國家的方式,本質上是侵略,随着也就産生了中國這類國家的民族資産階級和無産階級,并且使農民破産,造成了廣大的半無産階級。“所有這些,都是帝國主義替自己造成的掘墓人,革命就是從這些人發生的。” 1965年,毛澤東曾經打算親自為《共産黨宣言》寫個中文版序言。這個設想沒有實現。否則,他可能會把自己一生閱讀和運用這本書的經驗體會,做一番和盤托出的總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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