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充滿希望,太陽照常升起

                                  太陽之死

                                         

這一天我回到了故鄉。

    在祖國的西北邊陲,一片充滿風沙的天地,不論被太陽炙烤,還是在萬裡雪飄的冬夜,在這裡都一樣,寸草不生。但這裡綻放了最耀眼的花,可以是茉莉,可以是玫瑰,但終歸都是我。

    我在物是人非的馬路上走,思緒被狂妄的寒意被卷入一場場被冰封的往日。

    我夢到了曾經的自己,還有除我之外的另一個人,她的口吻多變,像是所有在我生命中留下足迹的人的總和,這場盛大的凝視太過寒冷,以至溫暖的,純粹不夾雜一點私欲的親情并不在其中出現,我正式進入夢境。

    此時天地突然混作一團,意識在暗處裡時隐時現,我看不到光亮,哪怕一丁點的希望都凍僵,無法感知,我試圖抓住黑暗中的方向,古老的聲音與我擦肩而過,背道而馳。這遠方的啼叫不像是人類傳來的,更像是恒古裡奔突的野獸,在記憶裡狂追,最後吞噬了太陽,留下極寒之地與我的荒蕪。

    “你醒了,跟我來。”那個似曾相識卻又不可能認識的人說着。

    “我不認識你,你是誰?”

    “我沒有面龐也沒有皮膚,我有的隻是靈魂,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誰。不論你想和誰說什麼,我都是那個人,不論你希望我是誰,我都是你所想的那個人。”說着她帶我來到一片空曠的地帶,風很大,夾雜着沙塵,呼嘯讓人感到窒息,我充滿疑惑。

    “我想知道這是哪裡?”

    “這裡是你的過去,永不衰敗但暗無天際的往昔之城。”

擡頭望去,寸草不生的城牆邊泥濘不堪,我看到了泥濘下巨大的影子,潮水已然上漲,災難就要來了,不難看出。

“這裡即将一夜覆滅,回憶裡的罪惡用苦水寫成一塊塊墓碑,明日淩晨,汪洋要淹沒一切,所有人都不能幸免。”

城中百姓被困在沙塵之中,等待黑夜将他們帶去遙遠的群星,無法逃脫,也不知作何,而沙塵也随着歲月銷聲匿迹,它們本是肥沃的土壤,是死去的人,在這一遭人生路中死去的人的良田,随着風的足迹我向上追尋,移至高聳的塔樓,看樣子那裡也已經廢棄了許多年,那裡的鐵鍊已經生鏽,囚禁了這城池中曾經的王,他還沒有被徹底腐蝕,幹枯的肋骨中有一顆閃亮赤紅的人心,就像一個不願意服輸的抗争者,為了理想與願望遲遲不願低頭看的孩子,撕裂空間把光射到我的眼底。

它像一輪初生的太陽。

“你來了,這裡的一切都要改變。”

“我來了,能怎麼樣?”

“是我讓你來的,你該來了,走過去吧,這一段路我不能陪你。”

“為什麼?你該陪我同去,我對這裡什麼也不了解。”

“因為我也在城中,或是說我是他們的縮影,我其實一直在你身邊。”

我姑且相信了這樣一個奇怪的人。

“走吧,走到春暖花開,太陽升起的時候,你就都知道了。”

我鼓起勇氣向着城門走去,一直貼着牆壁走着,風沙太過暴戾想要驅趕我,我的手臂被劃傷了,我加快腳步,一眼都不敢向城外看,那苦水的深淵伸出無數雙手要把我甩出去,他們在恐吓我,卻終于沒有阻止我,在門口風暴奇迹般對我讓行,在我的身邊舒展開來,我沒有多想走入城門,進入了這裡居住者們的地盤,我還是看不清他們的臉。

“歲月就把我的回憶摧殘成這副德行,連人的臉面都認不得。”我這樣想着。

突然其中一個男人說話了:

“你來了,你還記得我嗎?”

“當然,這城中的人我都記得,不過,可否先讓我看看你的臉?”

他走近了,我才發覺這是一個小孩子,圓圓的腦袋上有兩顆大眼睛,皮膚很白,看着就很能吃的樣子。我想起來他是誰了,這個我童年的朋友中最重要的那個人沒有之一,我恍然大悟我猛地驚叫一聲,來不及用手捂住嘴吸了一大口塵土。再瞪大我的眼睛向前看去,那裡的人都沒有被時間改變模樣,他們的樣子我看清了,或者說這根本不是我看清了,這久遠的塵封的面龐啊,我早就想不起來了,但是我知道他們誰都是誰,我感到我的眼角生出一滴淚水,流過剛剛被利沙割裂的傷口,血與淚交融,順勢而下砸向地面,那裡竟憑空生出一片土壤,一顆巨大的樹木頂碎了地上的瓦片,就如同沖破了一件凄惶的藝術品,一幅絕望的畫,那裡不再寸草不生,因為有了希望。

等我緩過神來這些人都已經消失。

“喂!你們都去了哪裡?”我大聲叫嚷。

“我們早就該走了。現在你來了,我們放心地走了。我們要去往未來之城,嘿,

我們要去往我們各自的世界了。”

“我來了,你們才應該留下不是嗎?因為我來了,我找回了我的過去。”

“不,我們在你,屬于我們的那部分永遠在你,

  因為你的到來,我們已經永生。”

這聲音伴随着開懷的笑聲消失,狂風順流而上,死死圍住那顆仍然跳動的心髒。我知道我必須要過去了,我也已經明白那顆心髒的主人到底是誰,我閉上眼:

“把我帶上去吧,國王的心還不能停跳,因為他已經凱旋而來,重歸故土。”

“走吧。”神秘的人再次出現,我感到一陣強烈的拉扯感,等睜眼時已經來到塔頂内部,寒冷的鐵鍊讓人不寒而栗,我伸手靠近心髒,那裡就是熱源。

“真悲哀,我的往昔之城滿是荒蕪的塵沙,隻有理想與願望的心是唯一且微弱的太陽。”

“這一點也不悲哀,你可真堅強。”

我微微擡起嘴角,被開心的情緒提了一下又墜落下去,我沒有心思想那麼多了,此刻我開始仔細琢磨着這裡的一切,渴望找到些什麼來改變現狀。随着眼神已遍布腐化的枯骨,我看到了這樣一句話,被刻在身軀之下:

我心長眠此地,太陽照常升起。

“你就是這裡的王,盡管這裡再小。”

“我就是太陽。”

“你的希望之光,将遍布往昔之城。”

“不,我想,當年在這裡死去的那個我,不是這樣想的。”

“你是說?”

“我想永生。”

“你在開什麼玩笑?”

“他們因我而永生,我也要因我而永生。”

“你要怎麼實現這決定?”

“往昔之城的太陽死了,這是你自己說的。”

“可你來…”

“不用說了,太陽不會死的,這裡早就沒有了太陽。我終于想明白一件事情,我親愛的朋友。”

“知道什麼?”

“我不是這裡的王,他才是,盡管我就是他,他就是我,這座城在被我找尋到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永生,我不需要再去拯救什麼,那毫無意義。你看,第二天已經到來,現在是淩晨十二點整,我們隻需要知道:太陽照常升起。”

浩大的水勢淹沒了這座幾乎沒有生機的沙城。我的往昔之城,轟隆隆化為烏有,天空中烏雲散開,終于這裡不再黑暗,不再伸手不見五指,深淵中的苦水得以釋放,這裡變回了一片汪洋。

“它成為了你的亞特蘭蒂斯。”

“每個人都有這樣一個亞特蘭蒂斯。”

“看看這片天空,這場傷痛毫意義。”

“我心得以永生,太陽照常升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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