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道無情（一）

夜幕逐漸褪去，天邊泛起一點魚肚白，山腳下的村子不時響起公雞打鳴的聲音，隐約有炊煙袅袅升起，時辰還早，但已有不少人為了生計開始忙活了。

“娘——，我出門啦。”

嘎吱一聲，李二丫笑嘻嘻地推開院子門，懷裡揣着娘為她準備的幹糧和水，背起背簍，拿上小鋤頭順手往後一放，腳步輕快地朝不遠處那片郁郁蔥蔥的山林走去。

背着背簍出門的不止李二丫一個，還有村裡其他人家的姑娘。她們每到初春時分便會上山挖些野菜野果回家，平時與家人在田裡幹活。而田裡的活計最是累人，因此上山挖菜是姑娘們難得的躲懶放松的機會。

“二丫，快看那邊！有神仙顯靈啦！”一旁七八歲的小女孩忽然激動地猛拽李二丫袖子，擡手指向上方。

李二丫正攀折樹枝往山上面爬，被拽得踉跄一下，忍不住瞪了女孩一眼，“一驚一乍的幹什麼，世上哪有什麼……”順着小女孩手指的方向看去，李二丫呆住了，“……神仙？”

透過層層枝葉縫隙，她瞧見了村子上空有一白一青兩個人影糾纏不休，刀光劍影中裹挾着或金或紫的寶光，打得很是激烈，幾乎照亮了半邊天空。

年歲大些的李二丫很快反應過來，連忙拉着小女孩跪下，不遠處的姑娘們也發現了異狀，一時間驚呼聲此起彼伏，衆人紛紛朝神仙跪拜，祈願風調雨順、家人平安。

倏地一道耀眼金光炸開，衆人眼睛一疼，忙捂住眼睛，沒等她們反應過來，身上很快傳來一陣灼燒般的疼痛，不少姑娘疼得滾下山去，摔斷了骨頭。

混亂中，李二丫勉力睜眼，隻看到那青衣仙人似乎氣急，不管不顧地揮出數道劍光，被白衣仙人擋下了大半，其餘的落在下方村子裡，化作熊熊烈焰蔓延了整個村子，留下一片斷壁殘垣。

李二丫又怒又怕，渾身顫抖不止，瞪大的雙眼中蓄滿了淚水。

仙人之力何其可怕，凡人在他們面前如同蝼蟻般脆弱而渺小，絲毫沒有還手之力。李二丫不明白，他們到底做錯了什麼，要對他們這般随意打殺。爹娘還有村民們，辛辛苦苦種了一輩子地，隻不過想要好好活着而已，為什麼就這麼難？

她聽見遠處火光沖天的村子裡爹娘的慘叫聲，一時間心口堵得發麻，悲傷幾乎要将她壓垮，李二丫禁不住嗚咽出聲，随即想到什麼似的忙捂住嘴。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仙人耳聰目明，百十裡内的聲音都盡收耳内。李二丫瞥見白衣仙人側頭看了她一眼，随手劈下道金色靈力，便将她震飛了出去，一路撞斷十幾棵樹滾下了山崖。

再次睜眼的時候，李二丫隻覺渾身撕心裂肺般的疼，眼前一片模糊黑暗的樹影，她艱難地擡手探向一邊，摸到大片粗糙的樹幹，便明白了現在的處境。

她整個人躺在一棵斜伸出來的歪脖子樹上，幸運地沒有摔下深淵。

山裡的夜晚格外冷，寒意無孔不入地鑽入身體，李二丫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疼痛和寒冷來回磋磨着她的意志，她昏昏沉沉間恍惚看見了死去的爹娘，胸口越發悶痛。

天色将明，一晚上沒敢睡覺的李二丫張開幹裂起皮的嘴，費力地呼吸新鮮空氣，每一口空氣都像一把刀子，不斷從她的喉嚨切割到肺部。

強烈的求生意志一直在支撐着她的神智，她絕不甘心就這麼枉死。

憑什麼死的是她？憑什麼作惡者卻能逍遙法外？

她想活！想親手為爹娘和村民們報仇！

此時，幾滴從岩壁中流出的甘露滑落下來，正好落在李二丫張開的嘴中，清涼的山泉似乎讓她的身體好受了許多。

她忍不住貪婪地吞咽起這山泉水來。

“唔……咳咳咳……”

腹部驟然劇痛，李二丫來不及咽下的泉水卡在喉嚨裡，咳得她胸口撕心裂肺般的疼。

不知是咳嗽牽動了傷口還是怎麼，李二丫全身筋骨都逐漸疼了起來，仿佛有無形的力量将她的身體一遍遍地拆分、打碎、重組。

她疼得說不出話來，但也本能地發現那泉水不對勁。

這泉水到底是什麼東西？是閻王爺來取她性命了嗎？

——這是李二丫疼昏過去前的最後一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