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嘗君和馮谖,誰才是真正的人生赢家?

田嬰,一個老爹,四十個兒子。

他不用贍養老爹,因為老爹是齊國國君,也不用為撫養兒子發愁,王室的補貼多到根本花不完,真正意義上實現了生娃自由。

第四十一個兒子出生了,田嬰的臉色比鍋底還黑,一來娃他媽是個普通婢女,二來小家夥生在了五月份,五月是齊國人的禁育期。

哭啥啊哭,趕緊抱出去扔了。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娃他媽自然舍不得扔掉,送到一戶人家讓幫忙養着,等到兒子長大會叫爸爸了,這才領回家帶到了田嬰面前。

啥東西多了就不稀罕了,田嬰望着半大高的兒子火冒三丈,扭頭罵娃他媽:吾令若去此子,而敢生之,何也?

這個兒子不同尋常,挺身擋在了母親前面,先是朝着陌生的父親磕個頭,站起來說道:你要弄死我,就因為我是五月份出生的?

兒子瞪着老子,老子瞪着兒子,緊張的氣氛掩飾不住殘酷的人性,田嬰是為了保住他的富貴,婢女何嘗不想讓兒子擁有這份富貴。

沒錯!五月的孩子會長的和門戶一般高,專克父母!

兒子:人的命,天注定,關門戶什麼事?

老子:這是傳統,你懂個屁!

兒子:如果是上天定的,你憂慮有用嗎?如果是門戶定的,把大門改高點不就解決了?

老子:你閉嘴!

兒子:爸爸的爸爸叫什麼?

老子:爺爺。

兒子:兒子的兒子叫什麼?

老子:你擱這玩搖搖車呢?

兒子:孫子的孫子叫什麼?

老子:玄孫吧。

兒子:玄孫的孫子叫什麼?

老子:不知道了...

你做了三屆國相,齊國的疆域沒有增加,個人資産反倒翻了好幾番,你的姬妾們穿着绫羅綢緞,家仆們吃着山珍海味,天下賢士卻穿着粗布短衣,在爛尾樓裡吃糠咽菜,我就搞不明白了,齊國的國力一年比一年差,你卻隻顧着弄權行私,留給那些連稱呼都不知道的後代,如果哪天垮台了,你覺得是我搞的還是自己作的?

田嬰好像清醒了,原來厭惡是因為懼怕,他重新打量着眼起的兒子,除了那份異于常人的見識,還有那句灌進心田的藥方:将門必有将,相門必有相。

智慧和勇敢,改變了這位棄兒的命運,讓他堂堂正正走進父親的視野,開始協助田嬰宴請賓客,處理公務,名氣也從齊國王室傳至天下諸侯。

沒過幾年,他繼承了田嬰的爵位,世人謂之孟嘗君。

...

秦嶺一白說曆史人物:227期馮谖

廣招,門客。

老子攢錢兒子花,賬上沒錢了就變賣家産,孟嘗君招賢納士不計成本,他也不給自己開小竈,生活标準和門客們差不多。

财聚人散,财散人聚,前腳剛從拍賣行出來,後腳就給牢房交保釋金,不管是重刑犯還是被冤枉,但凡有點本領的統統弄過來。

一千人,兩千人,三千人,孟嘗君門下的賓客越來越多,哪怕魚龍混雜良莠不齊,按照概率學來算,能人賢士的數量也不少。

最為貼心的是,他還統計出門客的至親好友,逢年過節都會送一份禮品,老管家心疼得直叫喚,對此卻又無可奈何。

散出去的利,換回來了義。

人多的地方就有競争,門客們為了讓老闆高看一眼,隐藏半輩子的潛力被激發了,這些能量彙聚在一起,很少有孟嘗君搞不定的事情。

他也付出了極大代價,散盡父親積累的産業不說,要是沒有王族身份罩着,一個非法聚集,一個籠絡人心,齊王揮揮手就能讓他人财兩失。

視之不見曰夷,聽之不聞曰希,搏之不得曰微,從有形之象滲入到無狀之狀,讓這位出生就被遺棄的公子,遠遠超越了父親的影響力。

門客數千,待遇豐厚,孟嘗君的員工有治國大才,也有雞鳴狗盜之徒,在他看來沒有高下分别,隻是本領的應用場景不同。

馮谖,你是咱村的精英,不去當門客太可惜啦。

我啥都不會,恰不了那碗飯啊。

别謙虛了,你本事大着呢。

我有啥本事?

窮的如此穩定,這還不叫本事啊。

村民們笑得肆無忌憚,馮谖也并不為此而生氣,反倒笑咧咧地望着那些人,秦嶺一白從旁邊路過,甚至分不清是誰在笑話誰。

馮谖是個窮鬼,窮得連媳婦都娶不起,大半輩子和老娘相依為命,老娘有時抱怨道:你看看人家隔壁小王,連哄帶騙都娶過三個媳婦了。

馮谖依然笑呵呵的,他沒教老娘看那看不見的東西,小王家裡為啥雞飛狗跳,張老漢為啥累死地頭,齊國為啥從呂氏變成田氏,周天子為啥毛也不是...

娶妻生子,延續香火,争名奪利,爾虞我詐,世間百态看起來形象各異,貫穿其中的主線并無不同,馮谖不願意按照正常劇情推進。

所以,他活成了一個變态。

沒有情愛,就無需為兒孫勞碌,不求名利,就不會被享樂引誘,從人性中剝離出獸性的欲望,剩下的就是自由灑脫的靈性。

馮谖的窮不是因為懶惰,而是真真正正的升維了,不因受人尊崇而歡喜,不因被人恥笑而憤怒,在他這種人眼裡,看待世人是居高臨下的。

做到了寵辱不驚,享受着精神上的絕對自由,自然就會喪失世俗的獎勵,他這種人不窮的叮當響,那才是真正的有違天理。

當然,老娘是他唯一的牽挂,馮谖在草棚下燒開了水,這才發現缸裡的米蟲快餓死了,他苦笑着搖了搖頭,喊道:娘,我去給你弄肉吃。

馮谖挎着鏽劍,來到孟嘗君的府上。

孟嘗君:先生好,有啥能教我的嗎?

馮谖:沒啥教的,我就是餓了。

孟嘗君:咳咳,您有什麼特長?

馮谖:沒有。

孟嘗君:那您有什麼愛好嗎?

馮谖:沒有。

孟嘗君:來人,給端碗飯。

馮谖:我要吃三碗。

聞君好士,以貧身歸于君。

誰還沒過過幾天窮日子,窮得如此理直氣壯的當真少見,馮谖毫不在意門客的指指點點,卻盯着孟嘗君的背影若有所思。

十天過去了,馮谖沒有提過半句建議,吃飯時卻抽出生鏽的寶劍,一邊彈還一邊唱:長劍長劍回去吧,咱們沒魚吃啊。

孟嘗君送來烤魚,馮谖吃的是滿嘴流油,看到門客和家仆翻起了白眼,又抽出鏽劍彈唱道:長劍長劍回去吧,咱們沒車坐啊。

你特瞄的...,院子裡的罵聲此起彼伏,孟嘗君看看面紅耳赤的門客,再看看風輕雲淡的馮谖,擺擺手說道:别吵了,讓他坐我的車吧。

馮谖笑呵呵地鑽進車廂,開到鬧市區跟老朋友顯擺去了,回來後坐在車轅上又彈又唱道:長劍長劍回去吧,咱們沒法養家啊。

我擦,你咋不上天呢?

孟嘗君有些不爽了,心想這人怎麼得寸進尺啊,聽說他家裡有位八十歲的老母,還是派人定期送些生活物資,不要讓老人家饑寒受凍。

一而再,再而三,正常人看見了蹬鼻子上臉,馮谖看見了孟嘗君的非凡心性,在将自己完全交付之前,他必須探測出對方的深淺。

人心經不起試探,若是泛泛之交則無必要,若是要将真心交付出去,不先試探隻能讓自己變得廉價,到頭來還會哀怨錯将真心喂了狗。

馮谖準備交付了,孟嘗君壓根就沒當回事,風風火火的去秦楚韓魏搞外交,哪怕帶些雞鳴狗盜之徒,也比啥都不會的馮谖靠譜多了。

三千門客,馮谖的排名穩居後位。

一年多過去了,孟嘗君家裡的米缸快見底了,他找人前往封地去收賬,有位門客撺掇道:馮公形容狀貌甚辯,長者,無他技能,宜可令收債。

哪個馮公?孟嘗君不記得馮谖了,問清楚之後頓時啞然失笑,那個要吃魚、要坐車、要上天的家夥還在啊,那就給他派點活幹幹吧。

門客們笑嘻嘻的望着馮谖,馮谖笑呵呵的望着孟嘗君,一邊拍着塞滿車廂的欠條,一邊問道:賬收回來了,需要買點啥東西不?

你看吧,府上缺啥了就買點啥。

一車欠條拉走了,一輛空車回來了,門客圍着馬車議論紛紛,廚子舉着菜刀怒氣沖沖,馮谖笑着說道:放心,地主家哪能沒餘糧啊。

孟嘗君出來了,沒看到收回來的欠款,也沒見到買回來的東西,光看見馮谖坐在車上咧着嘴笑,有些疑惑地問道:你搞什麼飛機呢?

臣竊計,君宮中積珍寶,狗馬實外廄,美人充下陳,君家所寡有者,以義耳!竊以為君市義。

孟嘗君說缺什麼買什麼,馮谖就買了最為缺少的仁義,一把火燒掉封地百姓的欠條,說這是孟嘗君體恤民間疾苦,你們所欠下的債務不用還了。

有形的錢财,換來了無形的名望,有人說虧大發了,有人說賺大發了,馮谖收起笑容,鄭重地說道:今君有區區之薛,不拊愛子其民,因而賈利之,臣竊矯君命,以責賜諸民,因燒其券,民稱萬歲,乃臣所以為君市義也。

孟嘗君想了想,越想越覺着心裡堵得慌,你要是揩點油也說得過去,這麼多錢說不要就不要,咱們以後都吃糠咽菜得了。

諾,先生休矣!

一年後,孟嘗君的國相職位被撸了,齊王讓他收拾東西滾回封地,三千門客看到風向變了,很多人沒打招呼就半道上溜走了。

樹倒猢狲散,孟嘗君理解門客們為何要跑,情感上卻一時接受不了,瞅見馮谖挎着鏽劍瞎晃悠,忍不住嘟囔道:該走的不走,不該走的全走了...

三千人,三百人,三十人,稀拉拉的隊伍還沒走到封地,老百姓們敲鑼打鼓趕來迎接,孟嘗君還以為誰家娶媳婦,讓車隊靠邊别耽誤人家迎親。

大人,他們問誰是孟嘗君。

孟嘗君下了馬車,扶老攜幼的人群呼啦啦湧過來,說什麼感謝您免除我們的債務,這次回來了就不要走咧,大家以後都能過上好日子啦。

孟嘗君逐漸聽明白了,拔涼拔涼的心登時被暖熱了,他轉身望着雙手抱臂的馮谖,走到跟前深深地鞠了一躬,說道:先生所為文市義者,乃今日見之。

馮谖依然笑呵呵的,他沒有錢财,也不貪戀錢财,卻很擅長使用錢财,或許正是因為不受錢财的引誘,才能看見比錢财更寶貴的東西。

錢财未必能換來真心,想換來真心卻離不開錢财,這裡面囊括着複雜的人性,隻有居高臨下方能從容駕馭,馮谖跳脫出來而又鑽回去了。

君以國士待我,我當以國士報之。

馮谖的真心沒有錯付,吃了兩年白飯,燒了一車借條,遠遠超過食無魚、出無車、無以為家的試探,所以他要給孟嘗君更大的回報。

一塊小小的封地算什麼,隻能當做失勢之後的根據地,必須讓孟嘗君重新返回相位,而且還要設置一道保障,不能再讓齊王說免就給免了。

馮谖說這叫狡兔三窟,孟嘗君聽得是拍案叫絕,笑着問他這麼會玩套路,為啥還窮的吊兒郎當,馮谖擺擺手說道:福禍,相依...

狡兔有三窟,僅得免其死耳,今君有一窟,未得高枕而卧也,請為君複鑿二窟。

馮谖駕車前往魏國,花費五百金打通各路關系,一步一步走進了魏國朝堂,對魏王說道:孟嘗君要離開齊國了,您聽說了吧...

孟嘗君的名氣太大了,往常撬牆角都撬不動的大才,突然間誰先出手就可能請過來,魏王連忙将相位空出來,派人帶着千金厚禮趕往齊國。

雇水軍,買流量,頭條熱榜全是孟嘗君的話題,連專家們也一哄而上蹭熱度,還分析孟嘗君出任魏相,對戰國局勢會造成何種影響。

一場引爆全民議論的熱點,不過是馮谖布下的局罷了,孟嘗君壓根就沒打算去魏國,這麼做隻是為了讓齊王寝食難安。

千金,重币也,百乘,顯使也,齊其聞之矣。

齊王是孟嘗君的堂兄,見識過他的治國本領,忌憚着他的名望勢力,如今齊國自然災害頻發,現任國相又隻會弄權行私...

好像沒時間考慮了,等到孟嘗君出走就更難看了,齊王慌忙派人去請孟嘗君,開出比魏國更高的待遇,此外還有一封道歉信。

都是我不好,聽信謠言罷免了您的相位,就算我不值得您幫助,還請看在先王宗廟的份上,暫且回到國都繼續擔任國相吧。

齊王說的很誠懇,孟嘗君聽得很感動,正準備要答應的時候,感覺被馮谖杵了一下,當即補充道:出任國相可以,先在我的封地上建一座宗室分廟。

三窟已就,君姑高枕為樂矣。

孟嘗君再次擔任國相,之前逃走的門客們又回來了,孟嘗君氣憤地說道:我對他們掏心掏肺,他們在我落難時競相離去,現在居然還有臉回來。

馮谖依然笑呵呵的,隻是夾雜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苦笑,說道:生者必有死,物之必至也,富貴多士,貧賤寡友,事之固然也...

馮谖說要保持平常心,不能因為怨恨而羞辱他們,因為這才是正常的人性,孟嘗君恭敬的說道:聞先生之言,敢不奉教焉。

三窟已成,高枕無憂,然而過分的安穩容易喪失謹慎,孟嘗君昂首挺胸的離開了,馮谖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念叨着:不受福,不消禍...

多年以後,秦嶺一白帶着土蜂蜜來了,在山間的破房子裡歇腳時,看見一位衣着窮酸的老者,他腰間的那把鏽劍甚是晃眼。

一白:馮谖?

老者:你是誰?

一白:你怎麼不在相府呆着。

老者:我早就離開啦。

一白:哦,難怪記載斷了。

老者:什麼意思?

一白:孟嘗君現在好威風啊。

老者:哈哈,狡兔三窟嘛。

一白:可惜結果不太好。

老者:你知道?

一白:我知道。

老者:說給我聽聽吧。

一白:他去了魏國,還帶兵攻打齊國。

老者:哦...

一白:他的封地,被齊魏聯手給滅了。

老者:他的兒子們呢?

一白:孟嘗絕嗣無後也。

老者:哦...,你口幹不?

一白:什麼意思?

老者:倒點土蜂蜜水啊。

一身粗衣,一把鏽劍,大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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