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爾赫斯和兒玉:如果有一天你失去光明,就讓我當你的眼睛

1. 人死了, 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博爾赫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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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爾赫斯

1986年,博爾赫斯走了。

他曾有名言,“人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的确,我們生于塵土,最後也歸于塵土,世間的清風朗月是否會為我們駐足片刻呢?一切都如水過無痕一般。

可這話也不全對,因為,隻要還有人記得你,你就不算真的死了。如果是這樣,這位偉大的作家現在還活着,除了遍布全球的讀者們,還有他的摯愛,将他深深地記在心間。她就是瑪利亞·兒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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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和他們的貓

2019年是這位人們稱為“作家中的作家”誕辰120周年。7月,博爾赫斯國際基金會會長瑪麗亞·兒玉訪問中國社會科學院拉丁美洲研究所并發表演講。博爾赫斯在中國的譯介始于上世紀80年代,随着《博爾赫斯文集》的面世,博爾赫斯之名席卷中國,他成為擁有漢譯作品最多的拉美作家。

兒玉此行專程訪問中國還有一事,就是為“博爾赫斯的地圖冊——豪爾赫·路易斯·博爾赫斯和瑪麗亞·兒玉旅行攝影巡回展”揭幕。這本《地圖冊》記錄了兒玉和博爾赫斯遊曆美洲、歐洲、埃及、土耳其、冰島、日本等地的珍貴照片和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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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兒玉的旅行

在生命的最後一程裡,博爾赫斯選擇和愛人一起環遊世界。如今的兒玉已經不複照片上的年輕,略顯消瘦的身材,但是精神氣很足。她還是留着齊肩的頭發,但是已經花白,不施粉黛,不染指甲,平時也不佩戴首飾,顯得随意大方。

這樣的她讓人很難想起,初見博爾赫斯的時候,他已年近花甲,而她還是個12歲的小姑娘。

2. 在大部分時間裡,我們并不存在;在某些時間,有你而沒有我;在另一些時間,有我而沒有你;再有一些時間,你我都存在。 ——博爾赫斯

在那篇著名的《小徑分岔的花園》中,博爾赫斯表達了他對時間的看法。他認為時間有由無數背離的、彙合的和平行的線織成的一張不斷增長、錯綜複雜的網。

生活在這張大網裡的人們如果能夠遇見是怎樣的幸運啊。盡管他年長了兒玉38歲,可他們終究是相遇了,在那段時間裡,他們同時存在着,相互吸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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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玉的母親是阿根廷人,父親是移民工程師。在她小的時候,博爾赫斯已經是一代文豪,父親帶她去聽了他的講座。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害羞的兒玉獲得了向上的力量,因為她發現博爾赫斯比她還害羞,講話音量也很低。于是她對自己說,“如果他能做到,我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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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的兒玉不會想到,那位大文豪會是她以後的丈夫。等再見到他時兒玉16歲了, 一天,他們在佛羅裡達街上偶遇。她差點把他撞倒,于是連連道歉,并說自己小的時候聽過他的講座。此時博爾赫斯的視力已經非常差了,兩個人就這樣說起話來。

“你學什麼專業?”

“我還是中學生。”

“你喜歡盎格魯薩克遜文學嗎?”

“我不知道那是什麼。”

“是古英語文學。”

“啊,莎士比亞。”她故作老成地說到。

“不是,比莎士比亞古老很多。”

“我不知道,你知道嗎?”

博爾赫斯于是說:“我也不太了解,我們可以一起學習。”

就這樣,兒玉和博爾赫斯的生活有了交集。他們會在咖啡館見面,他還帶她回家,兒玉成了家裡的常客。他們都喜歡文學,博爾赫斯對日本的詩歌也非常感興趣。兩人在一起的時光總是輕松的,兒玉會讀書給他聽,一般會念英文,有時會給他讀希臘文,一邊讀一邊翻譯。博爾赫斯說很羨慕兒玉會希臘文,因為他自己學的是拉丁文。


1955年,兒玉中學畢業,選擇去布宜諾斯艾利斯大學文哲學院學習。她的老師之一,就是博爾赫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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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逐漸失明并不是悲慘的事情。那像是夏季天黑得很慢。 ——博爾赫斯


進入大學後,兒玉常常和博爾赫斯在一起研究盎格魯-撒克遜文學,學習冰島文。他們常常在咖啡館裡聚會,博爾赫斯帶着原版書,兒玉則抱着一本語法書,就這麼一點一點地學習雙方共同感興趣的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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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顆心就這樣逐漸貼近了,這無關年齡。因為他曾寫下這樣的詩句:你的肉體隻是時光,不停流逝的時光,你不過是每一個孤獨的瞬息。也許是因為之前的不幸,高大的博爾赫斯有一顆細膩的心。在這樣無邊的黑暗和孤寂中,他遇到了兒玉,也許這就是傳說中的靈魂伴侶。


1976年,博爾赫斯的母親去世後,兒玉正式成為他的秘書,每天為他閱讀,記錄他的口頭創作;帶他去飯店吃飯,向他描述杯盤刀叉和盤中食物的位置。受她的影響,博爾赫斯特别喜歡吃米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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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博爾赫斯最後的歲月裡,兒玉帶着失明的他一起旅行。他看不見,她就當他的眼睛。

4. 我用什麼才能留住你?我給你瘦落的街道,絕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我給你一個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博爾赫斯

 

1986年,博爾赫斯覺得自己時日不多,決定在去世前到意大利看看。到意大利後,博爾赫斯覺得身體不适,對兒玉說,他回不去了。兒玉于是和博爾赫斯坐飛機到日内瓦,度過了最後的時光。1986年6月14日,博爾赫斯因肺癌去世。

兒玉是不相信婚姻的,在她3歲時,父母便離異了。父母不幸福的婚姻,讓兒玉對婚姻望而卻步。可是,在1986年,博爾赫斯去世前兩個月,兩人在巴拉圭登記結婚了。


博爾赫斯多次向兒玉求婚,他在婚姻這件事情上延續着傳統的思維。對于兒玉來說,婚姻似乎不是個必選項。她對他說,“結不結婚,我都會孤獨地一個人活下去。”


博爾赫斯去世以後,他的律師宣布兒玉是博爾赫斯唯一的遺産繼承人,她繼承了博爾赫斯全部作品的版權。這些安排是博爾赫斯和律師悄悄商定的,就怕兒玉會拒絕他的饋贈。他是知道的吧,等他走了之後,兒玉還剩下什麼呢?于是就有了那首詩:

月亮

——給瑪麗亞•兒玉


那片黃金中有如許的孤獨。

衆多的夜晚,那月亮不是先人亞當

望見的月亮。在漫長的歲月裡

守夜的人們已用古老的悲哀

将她填滿。看她,她是你的明鏡。


在他還活着的時候,作為一個作家,他毫不吝啬地用文字表達他對兒玉的眷戀。他為她寫詩,将她的名字寫在他書的扉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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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沒有辜負他,花了十年時間,在世界範圍内出版和推廣博爾赫斯作品。在1989年,她成立了博爾赫斯基金會,并在1994年買下博爾赫斯和家人一處住所旁的房子,建成博爾赫斯博物館。


博爾赫斯讀過《莊子》,對中國十分向往,但沒能成行,從未到過中國。1996年,他的著作正式在中國授權出版,版權方邀請兒玉到中國,她去西安參觀了兵馬俑,在北京爬上了長城。在長城上,她替博爾赫斯觸摸了城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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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今天,當人們談起那位偉大的文豪,他生命中最後一抹亮色總是兒玉。

如果有一天你失去光明,我就當你的眼睛,這就是博爾赫斯和兒玉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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