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溪紀事(66)丨蛋酒頭
那日中午,偶見單位食堂窗口圍了一群人,時不時傳出“糖蛋”的聲息。
好奇之下,過去軋了下鬧猛,湊近一看,原來在分發蛋酒頭。
取了一份,焦黃的糖水浸潤,嫩滑的蛋白包着黃黃的蛋黃。雞蛋在糖水中夾碎,蘸一蘸咬一口,再吃一個軟糯的桂圓,喝一口糖水,蘊着桂圓的味道,又甜又暖。
不由一陣惘然,又到冬至夜了,又到吃蛋酒頭的時候了!
在我的故鄉,可以說,冬至夜一切的祝福和喜樂,都化為了一碗蛋酒頭。雖然還有吃赤豆糯米飯、炖補雞的習俗,但獨有蛋酒頭,即使在最困難的歲月,父母都會想着法子在冬至夜炖上一碗。
隻是在那個物資緊張的年代,雞蛋有限,多少人家盯着雞屁股換油鹽。冬至夜的蛋酒頭,一般家裡有幾個小孩就放幾個雞蛋,有時偶爾多放個雞蛋,父母會來回推讓個半天,大多數最後還是給了盯着雞蛋碗來回移動的孩子。
蛋酒頭,能補氣養血、豐胸發乳。因此,在我的家鄉,舍姆娘(産婦)坐月子,月子裡每天要吃一碗蛋酒頭。所以,在當年,小孩出生三朝後至滿月前,雙方至親好友都會“拿湯籃”,也叫“拿蛋籃”(以雞蛋、紅糖為主,數量視親疏而定)去探望舍姆娘。
蛋酒頭,不知何時也成了喜迎貴賓的禮儀。第一次請新客人,要炖蛋酒頭。小夥子第一次上女朋友家,隻有越看越喜歡的丈母娘(嶽母)才會給蛋酒頭吃。至于沒吃到蛋酒頭卻又修成了正果的小朋友,回去多疼疼老婆吧。
還有一種蛋酒頭,似乎帶有點辟邪的味道。哪戶人家死了人,托人去親戚家“報老”(即告知死訊),客氣一點的親戚家也會燒一碗蛋酒頭,招待前來“報老”的人。不吃還不行,實在吃不下可提前聲明,讓親戚家泡杯茶喝。
蛋酒頭,有的地方叫“糖蛋”,嘉興叫桂圓燒蛋,叫法不同,做法略有差異,卻是同樣的東西、同樣的心意、同樣的祝願。
做蛋酒頭,一曰炖。取若幹個雞蛋,打入碗中,不攪散、保持囫囵狀,放适量黃酒、紅糖,置于飯鍋蒸架上,與米飯一起煮,待米飯煮熟後,蛋酒頭也炖成了。
二曰燒,将鍋裡水燒沸,換中火讓水稍平靜後将雞蛋囫囵打入,煮沸,加黃酒、紅糖,待煮熟後,蛋酒頭也就燒好了。
這裡有講究,一般每碗蛋酒頭放三或五個雞蛋,忌放四個,蓋“四”、“死”同音,不吉利。雞蛋最好是燒得恰到好處,最妙是半生不熟的溏心蛋。
也有添頭。有的會放搗碎的核桃肉,也有的會放桂圓肉。嘉興的桂圓燒蛋,則選擇肉質厚實的好桂圓。據說,如果桂圓質量夠好,數量夠多,可以不放糖。原汁原味,才是上品。
更有創新。用“酒釀糟”代替黃酒做蛋酒頭,味道更香醇;用冰糖代替紅糖,則又是另一種風味。
牽挂着蛋酒頭,那日下班回家,已是華燈初上。走進家門,與室外凜冽的寒風仿佛二個世界。老妻正在廚房間忙碌,一股股帶着酒香的水蒸汽撲鼻而來。
看着老妻端出來的蛋酒頭,碗裡是暖暖的糖水、嫩滑的蛋白和醇厚的桂圓肉。
趁熱把溏心蛋連咬帶吸地吃下去,那唇齒間的香滑鮮甜與内心的溫馨一起蕩漾。
不論生活怎樣,我們至少還有一碗蛋酒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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