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自帶階層屬性(鈎玄雜篇)
昔日漢高祖作“廟堂體”《大風歌》,果然氣勢非凡。“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内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這樣的詩句是佚名氏這樣的作者能夠寫得出的麼?但“十五從軍征,八十始得歸。遙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兔從狗窦入,雉從梁上飛。”諸如此類,不勝枚舉者倒是地地道道的“江湖體”作品。
一個皇帝和一個乞丐不足以談人生,一如撿煤渣老太婆不能和石油大王同起并坐去高談闊論什麼股票期貨之類。這裡當然有雙方認知差異的緣故,但不可否認的是,一塊煤渣在老太婆眼中的意義在某種程度上比石油大王厚厚一疊的股票或債券來得更有價值。隻因對一個窮困潦倒的人來說,沒有誰能比他更能體會食物對于人的基本意義——饑餓!不錯的,饑餓!然而對于石油大王而言,饑餓是可以忽略不計的。因為在他的世界裡,饑餓已經被他剿滅殆盡。但令人遺憾的是,撿煤渣的老太婆還有很多很多,在她們的世界裡,果腹仍舊是“主旋律”,今天不去撿拾煤渣,明天的食物就沒有着落,饑餓就會趁虛而入。
曾記得餘光中先生寫過一首有關《鄉愁》的詩。和漢高祖的《大風歌》相比自然是難以同日而語的,然而帝王氣概終究不知道一枚小小的郵票為何物。當然名噪一時如餘先生者也很難和當時吟誦《大風歌》時的漢高祖共情同感。自然他們二位也很難深切體會到“十五從軍征,八十始得歸”裡老翁眼中的物非人非和其内心的凄怆辛酸。
以是,無論從《詩經》的咿呀吟哦,還是到漢樂府的被收編改進,即便如諸子百家以及《楚辭》、漢賦,以緻唐詩宋詞元曲,明清小說、民國文章等等,方塊之内,一筆一劃都自帶所屬時代階層的屬性和烙印。高蹈如青蓮居士,賜金放還,可謂不事稼穑而吃喝不愁,終日裡遊山玩水,尋仙訪道,悠哉悠哉。然而同時期裡的少陵野老可就不同了。“朝回日日典春衣……酒債尋常行處有……”所謂同時不同命,文字見性情。但更多的是映射出的其所屬的階層或個人的人生态度和價值取向。
總而言之,凡訴諸筆端,繪寫丹青,甚至書法攝影。若本是農夫,則必有鋤頭、鐮刀的影子;若屬小資,則案頭亦少不了一杯咖啡或一盞清茗的氤氲;若于一物一事為資深愛好者,則定是有閑有錢之屬。即便如美食家們,欲嘗遍天下滋味,還需“阿堵物”充足方好大快朵頤。而那些搬磚、打螺絲的似乎還沒有這份閑情逸緻。所謂上有“三十三層天”,下有“十八層地獄”,間以酸甜苦辣鹹。至于各自被夾在哪一層,想必“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了。
煌煌者《二十五史》,字裡行間,森階層層;時有風起,言既為心聲,則無論天上、人間、地下,仁人君子、牛頭馬面也好,衣冠禽獸、城狐社鼠也罷,理當為其所屬階層而鳴,如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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