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 年 七十三
宋之成将茶缸翻過來底朝上,用鐵鋸摳、蹭茶缸漏眼處周圍的鐵鏽。鐵鏽摳拭幹淨露出锃亮的鐵皮,然後用鐵鋸沾點硫酸抹在漏眼處周圍的鐵皮上,硫酸燒的鐵皮直冒煙,一股刺鼻的味道;鄧亞茜看着爺爺吃完藥躺在炕上不怎麼咳嗽了;蘇永君從廚房拿來兩個漏的搪瓷盆放在宋之成身邊,說:“沒了,就這兩個漏盆。”不一會的功夫爺爺又咳嗽起來了,鄧亞茜說:“宋之成你焊盆的硫酸有味,爺爺聞着這味更受不了了。”宋之成說:“啊!是!咱們上外邊焊去。”說着,宋之成拿着電烙鐵拎着小闆凳,蘇永君把茶缸和盆摞在一起,端着;鄧亞生把小風扇關掉放在八仙桌上,哈腰把硫酸、焊錫、松香拿起來,幾個人來到門外院裡。
宋之成一看院裡沒有電源,說:“蘇永君你家有插排嗎?”蘇永君說:“有。”蘇永君進屋将插銷插在屋裡八仙桌旁的插座上,将插銷上的電線往外扯,扯到廚房到頭了,蘇永君說:“插排線不夠長。”宋之成說:“還有插排嗎?”蘇永君說:“沒有了。”鄧亞生說:“我家有,我回家取去。”鄧亞生回家取來一個插排。宋之成将兩個插排接上,開始焊茶缸。
電烙鐵燒熱了,宋之成拿起電烙鐵,沾上點松香,再沾上點焊錫,快速的将焊錫移動到茶缸漏眼處,輕輕地放下。蘇永軍和鄧亞生兩人哈腰低頭目不轉睛地盯着那一小滴焊錫。就看那焊錫滴在茶缸的漏眼處,一會功夫就凝固了,像一滴圓潤的小水珠,晶瑩剔透。蘇永君開玩笑地說:“宋之成你别上學了,以後拿着你這些家什走街串巷焊缸焊盆掙錢去吧。”宋之成一本正經地說:“嗯!我看行,我再學點鋸鍋鋸缸的手藝,等以後不上學了,找不着工作,就幹這些。” 鄧亞生說:“不行!年紀輕輕,哪能幹這個,沒出息。”宋之成說:“幹什麼都一樣。”鄧亞茜從屋裡出來聽到他們說話,說:“宋之成說的對,行行出狀元,幹什麼都行。”鄧亞生說:“我可不幹這些,等我長大了,我要當科學家、工程師。”宋之成問蘇永君,說:“你長大想幹啥?”蘇永君站在那,撓撓腦袋,尋思老半天,說:“我還沒想好,反正我是不想當農民。”宋之成看着鄧亞茜說:“你以後想幹啥?”鄧亞茜說:“我的理想就是一名作家,但是理想歸理想,能不能實現是兩碼事,不過我現在就盡量往那方面努力。”宋之成說:“理想夠遠大的。”鄧亞茜說:“你的理想是啥?”宋之成說:“我的理想就是,能說上一個媳婦,孩子老婆熱炕頭就行。”鄧亞茜撇着嘴笑着說:“别開玩笑,說正經的。”宋之成為難地說:“原先我還有理想,自從這回降級了,就沒理想了。”鄧亞茜說:“那你原先的理想是啥?”宋之成說:“你就别問了,沒有!”宋之成不耐煩的說。
宋之成将那兩個盆拿過來一看,其中有一個盆底漏了好幾個眼,眼裡也都塞着棉絮,盆底的搪瓷都掉了,漏出來的鐵皮上生的都是鏽。宋之成說:“這盆焊不了了,漏的眼太大。”說着把另一個盆的漏眼處焊完,兩手凍的有點不好使了,幾個人急忙進屋。蘇永君看爺爺已經睡着了,說:“咱們幹啥呀?”宋之成說:“咱們上外面玩去吧。”鄧亞茜高興的說:“行!”鄧亞生說:“行什麼行?你一個丫頭片子幹什麼都跟着。”鄧亞茜不服地說:“我就跟着,你管得着嗎?”
幾個人來到後山西山坡下的大地裡,天地白茫茫一片,九天的陽光清冷、清冷的,道路、溝壑都被積雪掩埋了,一個腳印沒有,一條道沒有,一馬平川。宋之成打頭,第一個深一腳淺一腳,一步、一步的踏入積雪之中,行進在雪地深處,沒過膝蓋的積雪有半米多深;蘇永君踩着宋之成的腳印跟在後面;鄧亞生踩着蘇永君的腳印;鄧亞茜踩着鄧亞生的腳印艱難的走在最後。每兩個人之間的距離都相隔甚遠。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無有目的地就這麼一個勁的走下去。好像有一種力量驅使着他們,感覺特别開心、快樂。
青白的陽光像是由白熾燈換成了節能燈,一個大大的節能燈挂在天空,照在雪地上反光刺眼,晃得宋之成睜不開眼睛。宋之成把頭上的棉帽子摘了下來,滿腦袋冒着熱氣,也不知道要走到什麼時候,也不知道要走多遠,就這麼一個勁的往前走;鄧亞茜落在後頭,在喊:“宋之成慢點走!我跟不上了!”說着躺在了雪上,眼望着天空,有一種快樂興奮滿足又像是憧憬着什麼的感覺;雖然是在數九寒天,蘇永君敞着懷;鄧亞生拎着圍脖轉過身來沖着鄧亞茜說:“不讓你來吧,你非要來,看看怎麼樣,走不動了吧?”鄧亞茜說:“我能走動,就是不走!我就喜歡躺在這雪上!”宋之成停下了腳步,說:“咱們歇一會吧!”說着蘇永軍和鄧亞生馬上也都躺在了雪上。
宋之成也躺在雪上,閉上眼睛,朦朦胧胧中感覺,好像是走在人生的道路上,漫無目的地尋覓着什麼?人生的道路就像這茫茫無邊無際的雪原,沒有腳印,沒有道路,就得自己創。這雪白的雪地就像一張白紙,由自己來書寫人生。前途未蔔,隻能一個勁的往前走。對前途充滿希望,充滿幻想。好像是期待着什麼?說不出來,有點模糊,就像那種積極的、向上的、光明的、陽光的、入勝的、有朝氣的那種理想吧。
蘇永君爬起來,說:“宋之成你歇一會,我上前面開道去。”說着蘇永君緊走幾步,走在宋之成的前面,拔出這隻腿,再邁進另一隻腿,艱難的往前行,不小心一步邁進深坑裡,沒影了。後面幾個人都毛了。宋之成趕緊走過去,蹲下,伸手去拉蘇永君,沒夠着。蘇永君被雪埋住了,也看不見了;鄧亞生趕忙來到了宋之成身旁,不知所措;鄧亞茜不知從哪來的勁頭,風風火火的急忙跑到宋之成身邊,在喊:“蘇永君!蘇永君!蘇永君!蘇永君!”沒有回音,又說:“這可咋整?”于是和宋之成一起扒雪。
蘇永君突然掉進雪坑裡,一點準備都沒有,立刻感覺大腦“嗡”一下子,失憶了,然後發現自己身體周圍上下都是雪,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見,有點喘不出氣來。有一種好像馬上就要失去生命的感覺,恐懼感油然而生,本能地掙紮。四肢開始胡亂的動了起來,手腳胡亂扒雪,身體扭動,越動陷的越深,好像掉進了無底洞。為赢得生命的渴望,好不容易扒開一個小洞,一道小小的生命曙光射了進來,蘇永君急忙把嘴沖着小洞喘了一口氣。空氣真新鮮哪!好像感覺過了一個世紀,又有了生命的希望。
鄧亞茜看見了坑裡的雪在動,逐漸的在塌陷,急忙喊:“蘇永君在那!那地方雪在動!”于是宋之成和鄧亞茜,加快扒雪的速度,鄧亞生也開始幫着扒雪。宋之成一下子跳進了雪坑,用身體将坑裡的積雪,趟出一個大的漩渦。這時蘇永君漏出了腦袋,倆人一下子抱在了一起,久久的未能分開,像是永别的生死戰友又重逢。于是宋之成說:“蘇永君,你踩着我的肩膀,我把你托上去。”蘇永君說:“行嗎?”宋之成說:“行,你就快點吧!”說着宋之成蹲下,蘇永君踩着宋之成的肩膀,宋之成一使勁就挺起來了,蘇永君把着坑沿的雪,鄧亞茜和鄧亞生在坑上面,拽着蘇永君的胳膊,把蘇永君拽到了坑上。
蘇永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臉色鐵青嘴唇發紫,好像是從陰間又活過來了似的。鄧亞茜和鄧亞生又開始拽宋之成,宋之成在坑裡,堆了幾層雪堆,踩着雪堆,鄧亞茜抱着鄧亞生,鄧亞生趴在坑沿上伸出手去夠宋之成的手,一使勁将宋之成也拉到了坑上,幾個人一下子都趟在了雪上,如釋重負,立刻感到輕松暢快。有驚無險,天快黑了,幾個人起來順着原路,開始往回走,宋之成打頭,蘇永君、鄧亞生、鄧亞茜跟在後面,像是打了勝仗的戰士,興高采烈的,哼着小曲,身後在天地間劃出一道長長的痕迹。
經過一年多的努力,宋之成的學習大有進步,還被選為班幹部,衛生委員。這回宋之成勁頭可大了,天天早來晚走,掃地抹桌子擦黑闆,打掃衛生,幹的可來勁了,把教室打掃的幹幹淨淨。
下課了宋之成檢查全班的衛生,在一邊的吳勇和蔡孝芳、劉登勳、陳雅琴,擠眉弄眼的說:“你們看宋猴子,這回升官了,給他美的,不知道東西南北了,成天的檢查衛生,臭顯擺自己。”陳雅琴說:“咱們就不給他保持衛生。”說着幾個人走出了教室。宋之成走到劉登勳書桌旁,發現地上有一堆廢紙,趕緊上講台右牆角處,拿起笤帚和戳子把廢紙掃走。又連着好幾天,劉登勳、蔡孝芳、吳勇、陳雅琴幾個同學書桌下的磚地上,有很多廢紙和各種垃圾。蘇永君和宋之成打掃衛生時,蘇永君和宋之成說:“他們是特意找茬。”宋之成沒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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