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尾聲（一）

桂成先是被送到了鄉衛生院，在路上他就蘇醒了過來；衛生院簡單處理了幾處擦傷後，看不出什麼其他問題，又覺得不會這麼簡單，建議送到20公裡外的縣醫院。

縣醫院大夫本着負責的态度對桂成進行了全方位的檢查，結論是除了那幾處擦傷外，沒有任何異常。當他們得知事故的經過，紛紛慨歎這孩子命大。

桂成在傍晚就回到了家裡，事實上他自己也感覺不到任何異常，除了頭有些暈——這次車禍的唯一後遺症就是，他忘記了之前的一段時間裡的記憶。他不清楚自己怎麼到的那裡、撞擊前後具體發生了什麼。他後來關于這件事情的記憶，都是奶奶講給他的。

當奶奶在竈台做飯的時候，他就一個人走到院子裡。傍晚的陽光從西邊斜射過來，把院子東邊煙囪的底座照得一片橙黃。

然後他就看見了煙囪的後面，一個男孩正探出頭，笑嘻嘻的看着他。

尼莫沒有立刻走。

他看着一片雜亂的人群護送着桂成離開，心裡充滿擔憂。他其實知道未來已經重寫，已經是他想要的那個世界了。他不擔心這個，但他還是擔心桂成是否完全安然無恙。

他在奶奶家門前的樹叢裡找了一塊大石頭，舒舒服服的躺了下來。他想等桂成回來，再看一眼他才安心。他太疲倦了，不知不覺就睡着了。這一覺睡得十分香甜，直到夕陽西下的時候，不遠處的噪雜聲驚醒了他，原來是桂成回來了。

尼莫揉揉眼睛坐起來，這才發覺後背傳來陣陣寒意、冰涼入骨。他打開背包，找出一件黃色的沖鋒衣穿上；想了想，又掏出一頂帽子戴上。

四維空間碎片随時會突然消失，這次離開後，尼莫不會再嘗試穿越了，這也就意味着他再也不會見到小爸爸了。他很想沖出去看看他，跟他告個别。可是尼莫不能和桂成告别，他好不容易修正了未來，此時隻能作為一個觀察者出現，遠遠的看上一眼而已；絕不能再有任何的畫蛇添足，從而産生對未來任何可能的影響。

衆人散去，家裡隻剩下奶奶和桂成，院子裡安靜下來。尼莫遠遠的繞着院牆轉了一圈，發現奶奶家的房子低矮，院牆更矮。東面的院牆外有一個草垛，尼莫試了試，發現踩着草垛可以輕而易舉的跳進院子。

尼莫靜靜地站在東邊的山牆後邊，看着西邊的太陽一點點的落下去，看着院子裡的炊煙升起來，終于等到桂成走出了房門來到了院子裡。尼莫忍不住再走近一點，就躲在煙囪的底座後面，探出頭向外望。

他看到桂成在那裡來回溜達，一切如常，他的最後一絲擔心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該走了。尼莫縮回頭對自己說。

再看一眼。記住小院的樣子，記住小爸爸的樣子。

尼莫又一次探出頭去，恰巧桂成也在望向這邊。

“你是誰？來我們家幹什麼？” 桂成朝尼莫喊道。

尼莫朝桂成微微一笑，縮回頭去，轉身幾步就跳出了院牆。

永别了，小爸爸！

尼莫默默的在心裡說，頭也不回地向南山跑去。

尾聲（二）

每年的清明節，爸爸都要帶着全家人回鄉祭祖。

2021年的清明節也不例外，尼莫一家四口又回到了爺爺奶奶家。

爸爸家的祖墳坐落在南山的半山腰，一處非常靜谧的山坳裡。不過今年的祭祀過程有些不同，因為不遠處總是會傳來陣陣轟鳴聲，打破了這裡慣常的甯靜。

尼莫知道莊嚴的祭祀過程中不能提問，等到一切都結束之後，他問爺爺今年這裡為什麼如此吵鬧。

結果爺爺的回答讓他大吃一驚。

這一帶奇峰怪石，被一個京城來的商人看中，要投入巨資把這裡變成一個旅遊風景區。

包括南山。

以後南山就不是簡單的南山了，它會改名叫做天門山，因為在山頂有兩塊巨石，形如天門。

雖然這不知道是全國的第幾十個天門山，但它卻是世代居住在這裡的村民們的第一個天門山。村民們參與改造的熱情空前高漲，因為他們希望景區的建設能夠惠及自己的子孫後代。

那些轟鳴聲，就是挖土機、攪拌機等在山頂作業的聲音。

聽爺爺說，他們已經完成了從山腳一直通到山頂的混凝土路面鋪裝工作，規劃了玻璃棧道、纜車、觀景台等遊樂設施，先期的植被清理工作已經完成得差不多了。

尼莫聽完拔腿就跑，沿着小路跑到新鋪裝的路面上，一直往山頂跑。喊不住他的老爸也緊随其後，父子倆一前一後跑到了山頂。

他們看到，整個山頂變成了一個大工地，原本茂密的山林被砍伐殆盡。

一輛挖掘機伸出長長的鋼鐵手臂，把那些凸起的山梁鏟平；一輛卷揚車像一頭怪獸，不斷吐出攪拌好的混凝土泥漿，在另一側硬化地面。

哪裡還有山洞的影子！哪裡還有樹王的影子！

尼莫擡頭往上看，如果那個四維空間碎片還在的話，恐怕也是在三層樓高的空中了。

尼莫怅然若失。

尼莫發現自己的記憶力出現了一些問題：那些很久之前背過的論語啦、道德經啦，還都曆曆在目；但關于自己穿梭時空的記憶，卻仿佛在加速流失，而且流失的速度越來越快。

他想起那個胖胖又秃頭的老爸跟他說過的：“……好像是因為這部分記憶不是我們原生的記憶，是嫁接過來的，所以遺忘的速度特别快……”

那個胖胖的秃頭老爸怎麼樣了？他是被覆蓋掉了呢，還是仍然生活在另外一個時空裡？他現在過得好不好呢？

為了不對現實世界産生幹擾，尼莫最後一次穿越回來後，決定對穿越的經曆三緘其口；偶爾和家人提及，也隻是蜻蜓點水般一掠而過。

不是他不想傾訴和表達，隻是因為他太害怕失去這個失而複得的世界了。

不過，保守一個秘密真的好辛苦，尤其還是一個天大的秘密。

本來他想等到自己長大，把這段經曆寫下來，留作永久的回憶。

但如今随着這部分記憶的加速流失，他覺得等不到自己長大了，他要趁自己還記得的時候。

“老爸，想聽故事嗎？一個很曲折的故事。”

“呦？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平時都是纏着老爸我給你講故事，現在你要給我講故事？說吧，最近新看了什麼書？說不定我看過呢。”

“這個故事你肯定沒看過，因為它是關于我的故事。”

“關于你的故事？你天天在我眼皮子底下晃，哪兒來的故事？”

“……是我夢裡的故事。” 尼莫平靜的說。“這個故事很長，也會很有趣。在正式講之前，我想請你幫個忙，幫我把這個故事記下來。”

“……行，你講吧。”

于是尼莫開始給爸爸講故事。

“就從那年國慶節咱們回爺爺奶奶家開始講吧。你開車帶我們回去，那時候我正在看《時間簡史》這本書，所以路上問了你很多問題，你給我講了關于大爆炸、黑洞、多維空間的很多事情。結果奇怪的事情就從那時開始了……”

尼莫滔滔不絕的講，爸爸開始的表情很輕松，後來越聽越凝重。

“今天就先講到這，你先把這些寫下來吧。” 

“這真的是你夢到的事情？”

“……就當它是吧。”

爸爸若有所思的搖了搖頭。

爸爸打開電腦，新建了一個文檔，想了一會兒，開始敲下第一行字：

金秋十月，秋高氣爽，每年國慶前後，都是北國最好的季節。

…………

（徹底完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