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家》第二章

齊飛把他媽的擔憂告訴了齊娟,齊娟在電話裡将将他媽數落了一通。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還記着之前雞毛蒜皮的事,誰家夫妻不吵架。”

齊飛不知道她姑為什麼能輕而易舉說出“雞毛蒜皮”這幾個字。按理來說,她姑最清楚他媽曾經受得苦難。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

齊庭柱家暴秦淑的很多時候,齊飛每次都去隔壁把她姑叫到他們家來阻止發瘋暴走的齊庭柱。

除了秦淑的兩個兒子,她姑是最了解秦淑的,也完全清楚她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苦難又委屈。她也知道齊庭柱是多麼嚣張且跋扈。

但是如今他弟弟病來如山倒,為了讓她弟弟不再孤苦伶仃的一人生活,為了讓齊庭柱結束光棍的生活,她竟對秦淑遭受過的苦難視若無睹。

她姑的回答讓齊飛終于看清,人自私起來有多麼無情,在親情面前母親終究是個外人。

齊飛無法忍受齊娟這樣數落母親,更看不慣她輕描淡寫的話語。

他急躁惱怒着,心裡簇了一團火,恨不得一拳打在牆上。如果齊娟此刻在他身邊,她一定會看到齊飛盡力克制怒火爆發極其難受的面部表情。

齊飛悻悻的說着,為母親辯解。

在親弟弟患有不知何種重病的情況下,齊娟心煩意亂,她實在不想聽齊飛說太多。在她看來,這個侄兒就是站在秦淑那邊的。

所幸,齊飛他也不想和她姑過多交流。

在齊飛看來,和一個自私的人讨論感同身受,無異于同殺人犯講“公平和正義”,她會覺得你幼稚又可笑。

然而,這些人卻才是傻得可憐,他們不知道自己才是别人茶餘飯後的那個笑柄。

“那你先回來,咱兩帶你爸去看病。”

說完齊娟挂了電話,十幾分鐘後,另一個陌生電話又來了。

“飛啊,你爸得病了!和你媽趕緊說,讓她回來,怎麼能不回來……”

她叫楊莉,是齊飛大姑的女兒,她和齊庭柱年齡一樣,她出生時,齊庭柱才剛從娘胎探出來了,舅舅和外甥女一樣大,這真的是不多見。

齊飛很小的時候去過她家,楊莉嫁的丈夫是位教高中的老師,很有修養,她也很會教育自己的孩子。

她個子不高,但體态豐滿,長着一張圓潤的臉,不知什麼原因,臉上附着一些黑色斑紋。

圓潤的身體加上黢黑的斑塊,讓她看着不能再平凡了,沒有一點氣質和特色的女人。

然而這并不影響齊飛對她的好感,在衆多親戚裡,他最喜歡她,也隻喜歡她。

她非常真摯,是個很善良的女人,幫了齊飛家很多。

齊飛和她同輩,但她卻從沒有因為比齊飛年長很多,把他當成孩子糊弄他。

不像楊莉的那個弟弟,滿嘴瞎話整天遊手好閑的像個二流子,而且虛僞至極。

她也是讓齊飛勸秦淑回來的,但是她的方式和齊娟不可同日而語。

她清晰且有條理的話語,讓齊飛明白了秦淑回家的重要性以及不回家的劣勢。

秦淑如果真的在齊庭柱死後回家,村裡的人們一定會議論紛紛。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是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和評價的,如果有那也是自欺欺人。

這種議論對家庭的影響是長遠的。而且多年後,秦使也一定會對這樣做感到後悔。

齊飛非常感謝楊莉,她的話讓他不再像一隻迷途的羔羊因為找不到回家的方向而感到焦急和困惑。

齊庭柱和秦淑之間的矛盾是積壓多年的,并不是一句話就能夠化解。

齊飛把自己的無奈和他媽的擔憂又一次轉告給楊莉,畢了,她也無可奈何的挂斷了電話。

因為楊莉從小和齊庭柱玩過,了解自己的舅舅是什麼性格,也知道秦淑和齊庭柱之間的糾葛。

接着又是沒完沒了的陌生電話,齊飛的大姑大伯都給他打來電話。

齊飛的弟弟齊翔不像他能說會道,嘴笨的厲害,脾氣也很沖,所以親戚們都找他,而且齊飛身為長子,二十三歲也成了大人,該獨當一面了。

因此,這些平日不怎麼來往的親戚都找到了他,衆人說的話題都是讓他勸秦淑回去照顧齊庭柱,這仿佛成了他們的頭等大事。

齊飛的大姑在挂電話前不滿的說:“等着吧!你們以後會後悔的,你爸如果沒了,她想回來也不一定!”

很顯然齊飛将母親的想法告知齊娟後,她又轉告給了這些親戚,不然他們哪來的齊飛的手機号碼。

齊飛心跳加快呼吸急促,他心頭的怒火被激起了。他清楚,大姑的那句話是警告更是威脅。

可他絲毫不擔心這威脅,相比之下,他更需要尊重他媽的選擇。

倘若她回家時,有人很有勇氣敢出來做那隻阻攔的出頭鳥,他會用極其難聽的話,讓那人顔面盡失成為看台上的一個小醜。

解決了母親回家的态度,最讓齊飛憂愁的是齊庭柱的病。

如果他得了不治之症,那他媽該以什麼身份回去?

後來,齊飛和他媽商議後,他媽說齊庭柱如果親自打電話讓她回去照顧,她就會答應,那麼齊飛和齊翔就不用回去了。

秦淑給了齊庭柱台階,也給了自己回去的理由。

她說,畢竟我們相處了十幾年,聽到他這樣的消息,我心裡肯定也是難受又煩亂的。

人啊!隻要你不是狠心絕情絕愛,隻要不是無欲無求,碰到生死這樣的大事還是會展現出人性善良的那一面。

畢竟那是共同生活了十幾年的人,有傷痛有煩惱,但也有曾經一起的過往呀!

那天,齊飛才是最煩亂的人,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被丢在碾壓機裡的破爛,一邊遭受親戚的壓力;一邊得理解他媽的無奈,還有什麼能比這樣的兩面夾擊而痛苦的事情嗎?

忙亂中齊飛終于想起,他忘了問候最重要的人。

他點開通訊錄裡的齊庭柱,已經很多沒有和他打過電話,上一次還是一九年的九月份。

“爸,你到底怎麼了,醫生沒說是啥病嗎。”

齊飛聲音顫抖着,在一種緊張的狀态下說出這句話。

“你姑和你說的?醫生也沒明說,就說去太原看看。”

齊庭柱顫顫巍巍的,說完猛烈地咳嗽了一會。

自從知道自己身體出現問題後,齊庭柱白天夜裡都思索這件事。醫生剛告知他的時候,他心裡咯噔一下,懸在半空,一整天口幹舌燥。

到了晚上,他想開了。該死就死,有啥大不了的,他喝了這麼多酒,抽了那麼多煙,也享受了這麼多,就算死了也值了。

可是,當他兒子剛才問他時,他心裡卻有些害怕。他怕自己真的得了要命的病,兒子以後該怎麼辦,但他又害怕去醫院,知道什麼不好的結果。

齊飛和他爹溝通了很久,期間沒有和他爹提起他媽。齊飛叫他爹放寬心,去醫院檢查完才知道。

齊庭柱剛開始答應的很爽快,後來鬧騰了一次,他不想去看病了。去醫院也是浪費錢,要是真檢查出不好的病,第一沒錢看,第二自己害怕還不算,兒子們也得跟着擔心。這麼一想,他就死活不想去醫院了。管它呢,要死要活,聽天由命吧!

齊娟像哄小孩一樣,好言勸了許久,他才又答應了。他想着,萬一縣醫院的醫生不會看,把本來沒病的他看成是有病也有可能,去了省醫院瞧瞧更放心。

那天晚上,齊娟告訴齊飛,楊莉已經給他們聯系好醫院,明天六點可以到醫院,于是,齊飛和他們約定了碰面的地方。

夜裡,齊飛根本睡不着。他想,此刻應該還有很多人和他一樣,都無法安睡,他反複想着這一天發生的事。

齊庭柱的病可能是不好的,他有強烈的預感。如果真是那樣,那他簡直不敢想象。

雖然齊庭柱不是合格的父親,也不是稱職的丈夫,但終究是齊飛的親爸爸。

在不久的一天,如果他真的死去,世界上不再有他,那他會不會很傷心。

可是他如果活着,他媽就無法回來和他們團聚,他死了,他媽才能光明正大得回來。

一番思索下,他不知道自己對齊庭柱的病,是懷着“期盼”還是擔憂的心情。

秦淑讓齊庭柱親自打電話恐怕是難以實現,因為齊庭柱這個人很要面子,永遠不想低身下氣,也不願服軟,在秦淑身上更是如此。

秦淑剛走那一年,齊庭柱經常會給她打電話。不是忏悔悔過,也不是想盡辦法勸她回去,而是無休止的難聽的咒罵。

後來,齊庭柱慢慢的不會在兩個兒子面前提起秦淑,好像這個人已經從他的世界消失了一樣。

如果秦淑希望得到齊庭柱親口的挽回,但他做不到,那齊飛應該怎麼辦?

齊飛的腦子已經完全思考不過來了,一切都是那麼的棘手且煩亂!

别人的生活是一地雞毛,而他的則是一地碎玻璃渣子,踩上一腳就會疼的滋啦流血,就連想想都會讓他疼痛不已。

但齊飛知道他無處可逃,即使逃也逃不掉,因為他生在這個家庭中。

這些是磨難,也是落在他身上的責任,他需要回去解決這些事情。

那天晚上,齊飛真想抽根煙,喝點酒,就着它們麻醉的功效讓他在夜裡安穩做個美夢,就算從此沉溺其中,他也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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