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筆:生與死的思考:讀短篇小說《清水裡的刀子》
2024年5月31日晚上,我抽空讀完了這篇短篇小說,有的隻是感動。
作者石舒清,本名田裕民,回族,1969年生于甯夏海原。甯夏文聯專業作家,甯夏文史館館員。短篇小說《清水裡的刀子》獲得第二屆魯迅文學獎。
讀完這篇小說後的第一印象,是小說想表達一種對生命的思考。生與死本就是小說中一個永恒的主題,借用莎士比亞的話來說,是生存還是毀滅,這是個問題(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a question.)。
想到生與死,我就自然而然地想到寫生與死的短篇有海明威的《印第安人營地》、《乞力馬紮羅的雪》等這樣的名篇。但每個作家對于生或死的思考是不一樣的。這本就是一個選擇題,不同的選擇會有不同的效果。比如《印第安人營地》講述的一個醫生去印第安人營地幫助接生的故事,孕婦的丈夫因為忍受不住孕婦分娩時的疼痛難忍自殺了,但是孕婦卻生出一個新的生命。這種描述将生或死的張力放大,給人一種震撼與沖擊。這種對生死的描寫有一種硬漢式的味道,雖然海明威自己到最後也自殺了。又比如《乞力馬紮羅的雪》這篇,海明威寫的是一個得了壞疽感染者逐漸死亡的過程,這個過程中,主角的意識好似跑馬燈一樣,表現出作者客觀對待死亡的态度和對死亡由恐懼到平靜的心理曆程。這是一種十分正常對待死亡的态度。對待死亡,因未知而恐懼;因不可避免而釋然。
但是短篇小說《清水裡的刀子》對生與死的思考又展現出一種别樣的味道。小說的開頭是這樣寫的:
和自己在同一炕上滾了幾十年的女人終于在主麻前頭埋掉了。墳院裡隻不過添了一個新的墳包而已,這樣一種樸素的結局,細想起來,真是驚心動魄。石舒清,《清水裡的刀子》
死了,不過是添上一個新的墳包而已。塵歸塵,土歸土。這的确如作者說的,“是一種樸素的結局”。大抵每個人的死都是這般,如無意外的話。但作者轉頭一拐,“細想起來,真是驚心動魄”。
随後,作者引出了文中的第一個角色:馬子善老人。妻子的去世,讓他忍不住思考自己到底該什麼時候走,但是他如何能夠知道自己該什麼時候去呢。為了突顯馬子善老人對生與死的思考,作者特地選擇了這樣一個場景──墳院。這段描寫顯示出作者深厚的筆力,他将個人的成長──從青年到老年,以叙述的方式,簡潔準确地一筆帶過,随着個人從少年到青年再到老年的過程,墳院由幾乎空空無幾到密密麻麻。
馬子善老人誠懇地點着頭,是啊是啊,實在是在外面混得太久了,把那樣一個鮮活的嬰兒,把那樣一個強壯的青年混成目前這副樣子,這使他覺得尴尬而辛酸。馬子善老人記得,他是孩子的時候,村子小得像一個羊圈的墳院遠沒有現在大,但那時候的墳院也顯得空空的,到如今村子已經很大了,墳院已經突破,成了眼下幾乎和村子一樣大的規模,而且裡面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墳堆,似乎幾個村子的人都死光了埋在這裡,但實際上随着死人越來越多活人也越來越多,馬子善老人就在死人和活人都增多的過程裡一天天一天天活到了七十多歲,衰老成了如今這副樣子。
作為一個老人,他過日子的方式跟年輕人是不一樣的。老人過日子都是倒着數的。
墳頭一多,連墳院裡也似乎熱鬧了,這使馬子善老人有些淡淡的失意,他喜歡空曠寂寥的墳院,喜歡墳頭很少,大家相互珍惜着經曆永恒的時間;墳頭一多,使人覺得到這裡以後會像外面那樣勾心鬥角,争争吵吵,但畢竟墳院比塵世要甯靜得多,畢竟人們都在黃土下埋得很深,連串了鄰近的門都是不可能的了,送葬的人都走盡了,院門外的浮土上印着很多的腳印,大家來時的腳印和去時的腳印重疊了,這樣就使得許多腳印都失去了方向,人們走得多麼快,隻留下了一些模模糊糊的腳印,但終有一天人們要把自己留在這裡的,誰都不免把自己留在這裡的 ......
人總歸一死的。
可是,馬子善老人如今還活着。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離去。這是他複雜心情的很重要的一部分。
馬子善老人突然感激自己鼻腔的那酸楚了,不然自己會很忽略地走出墳院的,正是那一酸楚使自己留在了這樣一個重要的位置上,墳院門上,這就是生死之門,人應該在這裡多站站的,馬子善老人覺得自己是那樣渴望在這裡多站一會兒,躲在墳院深處是不好的,畢竟自己還活着嘛,可是盲目地到塵世上去就更不好,去幹什麼呢?
在墳院這個場景下,馬子善老人對于生與死的思考結束後,就回去了。這也迎來了下一個情節的展開──搭救亡人的儀式。這也是對于生死的思考,但是這部分是從回族的宗教意義上去展開的。
這裡都是這樣信仰的,亡人一入土,冥冥處就開始拷問他(她)的罪過了,亡人都有一個罪人的身份。因而活着的親屬就得施行一些搭救亡人的儀式。
選擇這個橫截面,我覺得有兩處作用:一是展現回族文化,即穆斯林家庭為亡人做“四十”葬禮儀式;二是借宗教來深化對于死與生思考的深度。回族的民間諺語“甯睡古墳野,不睡古窯窯,可以看出墳場在回族民衆心目中的重要作用。小說的另一個細節──馬子善老人将精心粘好的《古蘭經》放在“像金子那樣的陽光照耀的桌面”,内心似乎一霎時就達到了澄明的境界。
雖然,這篇小說是以馬子善老人的生活經曆和心理變化為核心,圍繞他妻子的去世、老牛的犧牲以及對生死的思考展開,形成一個閉環的叙事結構。但我覺得這篇小說的主角就是那隻用作“四十”葬禮儀式牲口的牛。倉颉造字,犧牲兩個字都是以“牛”字為偏旁,古人似乎早就覺悟牛内在的高貴和對死的泰然。赴死的牛将生、死串聯起來。對牛的自性、神性的發現讓這篇小說有别于其他對生死這一主題創作的小說。
正如作者在小說中記述:
“記得老人們都講過的,說牛這樣的生命是大牲,如果舉念端正,把牛用到好路上,那麼,這頭牛在獻出自己的生命之前,會在飲它的清水裡看到與自己有關的那把刀子,自此就不吃不喝了。”
這不但很好地解釋了民族的習俗,而且,與題目《清水裡的刀子》相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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