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牆白雪（二） 興起而往

朋友電話問我在哪裡？我說在晉祠，他說這冰天雪地跑那兒幹嘛呀？我說和一個朋友約了頓酒，喝完之後去五台山修行幾天，電話那頭的他沉默了一會兒。

古人說人生三件樂事：閉門讀佛書，開門迎佳客，出門訪山水。

這兩年，書是讀得少了，好朋友倒是會彼此惦記着。

深秋時節的蘇州美成了姑蘇，惦記着朋友，便不斷地約着。約好了，高興；白天同遊晚上喝個痛快淋漓，高興；第二天去同德興吃碗楓鎮大肉面後揮手作别，高興，來了三五撥好友，整個秋天就都在高興了。

訪山問水是要有時間還得有點錢的，兩者都有了，還得看有沒有興緻。年輕人“特種兵”式的打卡旅遊，可能有錢不足的原因，但說走就走的興緻和日夜兼程的體力才是核心。

看得見的衰老是“朝如青絲暮成雪”，看不見的衰老是妙齡女子從眼前飄過，己不再回望，心如止水。

幾天前和太太在尹山湖藝術館看《詩意江南》油畫展，她回頭喊我兩聲都沒聽到，我在一幅畫前駐足久了，太太笑谑我見個畫着的美女都走不動路，其實，那會兒我是在想畫上的這個姑娘是南方女孩還是個北方妞兒？

二十年前，有個南京的哥們為了一碗杠子面，在一個周日早晨拖着新婚不久的媳婦趨車兩百公裡來淮安，吃完後心滿意足當即又開車回去了，這會兒他也五十開外了，還能這樣地興緻勃發麼？

千年前那個雪夜，飲酒忽思故人，一葉扁舟上的王徽之興起而往興盡而歸，有誰知道那年他多大年齡？

昨天想找一張照片，是前些日子在地鐵上抓拍的，一位老人吸引了我的自光，他衣着得體、臉面幹淨、頭發整齊，一手拿着有五線譜的紙，一手打着拍子，在低聲吟唱，由内而外的文化氣息讓我不由自主地看看自己，下意識地摸了摸頭發。在手機相冊輸入“老人”關鍵詞搜索後，我魔怔了！滿滿一屏，然後一屏又一屏，全是自己，還有太太。

我是老人了，我是老人了麼？

今天，五台山飄着小雪，前天己下過一場大雪，我小心翼翼地踩着厚厚的積雪，登上菩薩頂，再爬1080個台階之上的黛螺頂，幾個男孩女孩或許是在忙着拍照，或是在表達愛情，都被我遠遠地甩在身後，登頂時我覺得自己還沒老。

下山後在德克士喝杯咖啡，窗外，雪地上一群青年男女在打雪仗，年輕，真好！

在無可奈何的老去中，保持好奇，保持學習，興起而往、興盡而歸，或許就是我們這些六零後最後的倔強。

  大治路7号  2023年12月15日晚 記于五台山  時大雪紛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