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歲生日

      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本文參與伯樂主題寫作之【孤勇】

    今天是吳優的四十五歲生日。新年假期剛剛結束不久，情人節也才過去，這個時候過生日，吳優自己都沒有什麼新鮮感。

    但是，吳優特别在意這個生日。四十五歲，在人的一生之中意義不一般啊。今天剛好是周末，吳優的生物鐘很準，沒有鬧鈴，依舊在六點鐘準時醒了。望着厚厚的窗簾，吳優猜想着今天會不會是陽光明媚。“應該是個不錯的天氣，因為今天是我的生日。”她驕傲地想着，像個愛做夢的小女孩。翻身下床，拉開了窗簾。果真，天空清亮明豔，雖然還看不見太陽，但是可以肯定，是個大晴天！吳優有種心想事成的感覺。這種美好的感覺久違了，上一次出現是什麼時候呢？

    是和老公談戀愛的時候。

    “少年不知愁滋味。”兩地分居的愁苦，未經世事的少女哪裡懂！盡管好心的姐姐曾經提醒，别找這種常年在外工作的男人做老公，那樣的日子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吳優不怕，反正弟弟妹妹們還小，自己的父母可以照顧自己的飲食起居，幫忙帶娃，生活能難到哪裡？同學介紹的這個男人，高高帥帥，特别愛笑，性格寬厚，觀念保守卻也踏實，每次交流話不多，卻都說到人的心坎裡。吳優每天想他的時候，他的電話總會打過來。她不覺得是他摸清了自己的作息規律，她隻覺得是心有靈犀，一點通。男人曾經問她：“如果你嫁給我，以後聚少離多，你要比别人苦很多，你真的願意嗎？”吳優欣賞男人的坦誠與遠見，她覺得，如果不是人家工作常年在外，一定看不上自己的。自己相貌平平 ，收入一般，家境一般，哪裡能找到這麼英俊帥氣的男人！的确，吳優的老公在她認識的人裡面，算得上很帥。後來這種帥氣都遺傳給了兒子。顔值控的吳優，堅信自己撿了寶。對婚後的苦日子大有兵來将擋，水來土掩的氣魄！二十年過去了，吳優現在想起來，依然忍不住笑。她睡意全無，把身體扔進陽台的搖椅裡，順便用一條薄毯把自己蓋住。這個男人，她選對了嗎？這段婚姻，值得嗎？

    戀愛談了半年，男方家長催着結婚，盡管吳優還沒有做好準備，卻也不反對。懵懵懂懂地就把自己嫁了！兒子在結婚後的第二年出生。吳優看着那個縮小版的老公，自豪不已！她的兒子，一定會特别優秀。在這樣的心理暗示之下，吳優除了上班，把精力都放在了兒子的培養上。從遙遠的西北農村趕過來幫忙帶娃的婆婆，覺得吳優把孩子看得太重。才出生幾天，就聽音樂、聽英語，有用嗎？買了那麼多花花綠綠、奇形怪狀的玩具，還說是益智的，都是騙人的吧！更讓婆婆苦惱的是，還要按照書上寫的給大孫子推拿按摩！這一雙長滿了厚厚的老繭、早已習慣了握鋤頭、操鐮刀的大手，怎麼能在大孫子那光滑細膩的皮膚上揉出舒服來呢？城裡人養娃，真是麻煩！婆婆想到自己，養了倆兒子，從沒有做過這些繁瑣的事 ，兒子們不是照樣精神抖擻，走到哪裡都有女孩子惦記嗎？婆婆的驕傲就是這倆優秀的兒子。她對兒媳婦的這些所謂的育兒理念完全不能接受。觀念的不同造成了婆媳之間矛盾重重。吳優向老公求助，老公不但不支持她，還指責她事多，“聽我媽的沒有錯！”電話那頭的男人甕聲甕氣地說。震驚！男人不給她解釋的機會，挂斷了電話！失望！心碎！

    那一晚，吳優定定地盯着襁褓中的兒子，思緒萬千！如果自己現在離婚，會影響孩子多少？如果再找一個男人，對她和兒子都好，兒子會不會一輩子都不知道這爹不是親生的？這樣死心塌地對她好、對自己兒子視如己出的男人好找嗎？吳優反反複複地衡量，最終否定了自己離婚的想法。血緣關系很神奇，打斷骨頭連着筋。特别是男孩子，未來和爸爸的共同話題會更多。不管老公和婆婆怎麼想，吳優覺得自己有責任有義務把兒子培養好，不是用上一輩人養娃的經驗，而是追随時代步伐，用新的理念、方法教育孩子。她堅信，即使做個孤單的勇者，也會有不凡的成果！

  從那一天開始，吳優覺得老公不僅僅是空間距離很遠，心理距離也很遠。她執拗地按照自己的理念帶娃。和婆婆處不下去了，婆婆回了老家。吳優央求自己的老爸老媽幫忙帶娃，交換條件是她負責給弟弟妹妹們提供學費。男人早已被婆媳矛盾搞得頭大，反正自己不在家，媳婦怎麼舒服怎麼來吧。而且，他承認，嶽父嶽母真的比自己的媽媽會帶娃。後來的日子，風和日麗。吳優和老公，在電話裡談情說愛，在相處的日子過着二人世界。吳優的父母真的心疼閨女，算着女兒下班的時間，把飯做好；吃完飯，就讓女兒陪外孫玩耍學習 ，老兩口承包了一切家務活。白天吳優上班走了，老兩口一面帶外孫，一面做些家具，到集市上賣。吳優看見東邊的天空泛出了大片大片的紅色。太陽出來了！吳優的世界裡，自己的父母就是天空的太陽，正是他們的鼎力相助，吳優和老公、兒子的生活才處處洋溢着幸福。想起那段時光，吳優覺得心想事成的事很多。那都是婚前自己所想要的生活啊。

        後來，弟弟妹妹先後結婚生子，老爸老媽不能再全心全意照顧他們了。吳優和老公很長時間都不能接受老爸老媽對妹夫和弟媳的那種寵愛。一直以來，那份愛 隻屬于他倆啊！成年的孩子們，在父母面前，依舊永遠都是孩子。

    就在老爸老媽忙着幫着弟弟妹妹照顧孩子的時候，吳優發現，自己又懷孕了。老公特别高興，他希望這次可以生個女兒。吳優和老公計劃着把公公婆婆接過來，大孫子他們沒有帶幾天，這個二寶，他們該好好帶帶了。小叔子也結婚生子了。婆婆在和二兒媳相處過程中，發現還是吳優通情達理，善解人意！吳優自己心裡盤算得特别美好，能否都如願呢？

    二寶出生了。又是一個男孩！老公一下子癱坐在床邊，“完了，我得拼命賺錢了！”吳優看見二兒子和大兒子一樣，都很完美地遺傳了自己老公的帥氣！但是，她沒有曾經的那份驕傲了。她也覺得自己肩上的擔子很重。

      二寶出生後，老公單位剛好有個國外的項目，待遇很豐厚。夫妻倆一合計，到國外賺錢吧！二寶出生第十四天，老公到國外工作了。家裡剩下婆婆、吳優和兩個兒子。大寶馬上六年級了，對這個突然出現的弟弟，他滿心不喜歡，他隻想要妹妹。妹妹可以寵，弟弟隻能來瓜分他的家産！婆婆對二孫子倒是喜歡得不得了。“小優啊，你生了倆大兒子，可為咱家立大功了。”婆婆的臉上洋溢着無比自豪的笑。“以前大寶小時候，我不會伺候月子，現在我有經驗了，把曾經虧欠你的都彌補上。”吳優感動得想擁抱婆婆。看來弟媳婦把婆婆改造得很成功。吳優對今後的生活充滿了期待。終于不用孤軍奮戰了！

    那個時候，吳優一面在自己的單位上班，一面和朋友合夥做起了教育培訓，還在保險公司做起了兼職。雙方父母都是普通農民，沒有退休金，自己還要養兩個兒子，這樣的生活壓力，怎能不催人奮鬥。吳優一面在婆婆的協助下帶倆娃，一面拼命賺錢。這是她想要的生活，苦一點、累一點沒有關系，隻要有希望。初升的太陽，把千萬道金色的光芒灑向大地，吳優覺得自己的眼睛都睜不開了。但是，陽光照不到的角落呢？吳優看見前一排樓房後面有大片大片的陰影。太陽再偉大，也有它照不到的地方。更何況人呢？精力再旺盛，也有顧不過來的時候。

    大寶就是被媽媽完全忽略的一個。他寫完作業，就沉浸在遊戲的世界裡。婆婆堅持了幾個月，累得要死，隻要吳優一進門，她就把二寶甩給兒媳，自己躲進卧室休息去了。吳優的世界再次亂了！這一次更亂得徹底。用心培養的大寶怎麼能被遊戲吸引呢？吳優反思自己，調整時間，努力像以前一樣陪大寶交流，學習。外面的工作都暫時擱淺了！賺錢和養娃比較起來，還是養娃重要。畢竟錢什麼時候都可以賺，一旦錯過孩子的教育，再無補救機會。婆婆全然不顧吳優的忙碌。她覺得自己已經盡力了，自己的婆婆當年可是什麼忙都沒有幫過。那時候，她的老公常年在青海打工，家裡就她一個人，既要下地種田，又要帶娃，不是都過來了嗎？現在吳優也是上班帶娃，自己還幫忙，有啥累呢！婆媳矛盾，就是一道無解的數學題！吳優把頭埋進了臂彎。想到七年前那段孤苦無依的日子，吳優依然傷心不已。她不知道，太陽什麼時候才能把一絲溫暖撒到自己的陽台來。

    老公在國外聯系很不方便。吳優的苦與累，最終演化成了一場大病。還在哺乳期的她，卻查出子宮有了很大的肌瘤。大夫都覺得意外：“剛剛生過孩子，不應該啊。是不是壓力太大了？”大夫的詢問讓吳優徹底破防！她做手術的時候，是好朋友陪着的。躺在病床上休養的那段時光，她不管任何一個孩子，也不管婆婆是不是又累了。她覺得自己才是唯一需要照顧的人。出院後靜養的時光裡，她退出了和朋友合夥經營的培訓機構，退出了在保險公司的兼職。退不掉的，是倆娃的培養，自己的工作始終都是自己的底線，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樣， 不能退掉！

      國外的工作需要半年休息一段時間。老公回來了，剛剛經曆過手術的吳優有千言萬語想和老公傾訴。婆婆搶先一步，把兒子拉進自己的卧室，母子倆關上門聊了兩個多小時。吳優躺在床上休息，旁邊睡得沉沉的，是她的二寶，大寶坐在床邊的書桌前學習。看着自己的倆兒子，吳優的淚默默地流着。這倆娃，未來都是别人的老公。她一定把他們培養得體貼又善解人意，不能讓未來的兒媳婦像今天的自己一樣孤苦無依！

    老公回到吳優床邊的時候，臉上帶着淡淡的疏離。“我不在家的幾個月，你把我媽整得夠慘啊。”趁着大寶出去看電視的時間，男人冷冷地質問。吳優吃驚地擡頭，盯着這張英俊的臉。朝思暮想的男人，半年不見，一見面，竟然是這樣的一句話！男人看見吳優的眼裡蒙上了淚光，“唉！”一聲歎息！“好了，我錯了。我的媽我知道。但是她畢竟是老人，以後你對她好點。”男人湊過來，伸手準備擦去吳優的淚。吳優把頭扭到一邊，滑進了被子裡。沒有理解，沒有關心，這樣的婚姻令人心寒。吳優一直把頭埋在臂彎裡，不知不覺，淚水浸濕了衣袖。

    後來，婆婆沒有達成自己的心願，執意要回老家。老公苦勸不住，吳優隻好自己帶娃。她的世界徹底翻了天！不會做家務，學。不會做飯，學。大寶進入了青春期，二寶也漸漸淘氣。多少個夜裡，吳優哭着睡着了，醒來擦掉淚痕，笑意盈盈地開始一天的生活。隻要有孩子在，吳優就是笑着的。老公依舊在國外工作。依舊半年回來休息一段時間。在工地的時候，他從不主動打電話或發信息給她。回到家裡，吳優盡可能讓他陪娃，兒子們需要爸爸的愛。而她自己呢！她也需要老公的關愛啊。但是，他，沒有意識到妻子的精神需求，也許意識到了，卻已經沒有耐心滿足了。而她 ，已經習慣了一個人撐起一片天。她不知道該怎麼表達，盡管她很喜歡交流，但是，面對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她真的不知道從何說起！似乎兩個人也沒有單獨相處的機會，當着孩子或者朋友們的面，吳優和老公，都選擇閉口不談。老公在國外也好，在家也罷，都不能更改吳優作為一個孤獨勇士的角色。沒有人關心，卻要不斷地付出愛。吳優擡起頭來，太陽已經斜斜地挂在前面的樓頂了。陽光正好！四十五歲的生日，上天送給她一個大晴天！

    “媽媽，生日快樂！”二寶略顯稚氣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一雙肉乎乎的小手從後面環上了吳優的脖子。一顆小腦袋貼在了她的後背上。“謝謝我的二寶。”吳優把手臂伸到背後，拍打着二寶的小屁屁。馬上就八歲了 ，還能這樣和媽媽膩歪多久呢？大寶已經到南方讀大一了，自己精心培養的小鷹飛走了，吳優的心空落落的。用不了多久，身邊的這個小男人，也會遠走高飛的。屬于自己的那個男人，退休後會回來，但是，已經疏遠的心，還能靠近嗎？吳優不想在生日的時候為未來發愁。“走，我們去爬山！”這個特殊的日子，必須做點特殊的事。

    “叮！”微信響了。“老媽，生日快樂！”是大寶發來的紅包。點開，88.88。好吉利的數字！吳優最喜歡的數字。多年的陪伴，兒子懂她！“謝謝我的大寶！媽媽要帶着弟弟去爬山，我也應該像你們年輕人一樣活力滿滿！”吳優習慣了和大寶聊天。“哈哈，那就祝老媽和二寶登山成功。帶好水，帶好帽子口罩，咱北方，還是冷。”大寶的心總是那麼細，不知道将來哪家姑娘有福氣嫁給他！

  “  我還是從前那個少年，沒有一絲絲改變……”吳優最喜歡的歌曲做了電話鈴。是好友冉冉打來的。“姐姐，生日快樂！我給你定了一大盆山茶花綠植，一會兒師傅直接送到家裡去！”“天啊！山茶花！我前段時間買了一盆，回來開了兩天，花朵就都掉了，聽說要明年才能再開了。你是我肚裡的蛔蟲嗎？咋知道我心心念念地想着它呢？”“哈哈，我就是聽你說過一嘴。給你彌補遺憾。願姐姐永遠都能心想事成，夢想成真！”吳優被感動得險些落淚。其實，關心一個人，就是多用一點心傾聽，多用一點心挂念，多用一點心成全，僅此而已。

    吳優和二寶吃早飯的時候，花店的員工送來了一盆山茶花綠植。兩個大男人一起搬進來的，半人高，用報紙包着，打開，紅豔豔的山茶花已經開了幾朵，更多的含苞待放的花苞。吳優不知道該用什麼話來表達此刻的心情。滿足！驚喜！

  老公在下午五點多鐘發來了一個大紅包，五千。“祝老婆大人生日快樂！”那個時候， 吳優已經帶着二寶爬山回來了，正在小區門口吃着牛肉拉面。沒有驚喜，也沒有感動。有幾分震驚的是這個大手筆的錢數。吳優五味雜陳。看不出老公用了幾分心思。也許是太忙了，也許是信号太不好了。别太貪心好不好？如果人家一點表示都沒有呢？吳優安慰着自己，笑着收了紅包：“謝謝親愛的老公！在外面辛苦你啦！”突然，吳優意識到了什麼，一直以來，她沉浸在自己孤苦的世界裡不能自拔，而漂洋過海的老公，又何嘗不是孤苦伶仃！語言不通，氣候不适應，工作環境惡劣，工作壓力大，這些，不用他說，她都應該知道啊！可是，這些年，她沉浸在家務事的漩渦中，隻覺得老公虧欠自己太多關心，卻完全忽略了自己對老公的關愛。一句“辛苦啦”，有多久沒有說這種溫情的話了？！

      這對夫妻，都是孤獨的勇者。都在自己的世界裡承擔着巨大的壓力。所有的抱怨都是對自己和對方的傷害。唯有互相關心，以愛相擁，才能化解心中的堅冰，超越時空的限制，跨越人心的荒漠！

    四十五歲生日，從不惑，走向知天命。吳優輕輕舉起桌上的水杯，對着半空中一碰：“親愛的，告别孤獨，我們一起攜手為未來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