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花者
“吳大人,這些夥計能知道些什麼?!就是把他們打死了,洪親王還能從他們嘴裡跳出來不成?”隻見一女子身着青衣,憑欄斜倚,甜蜜蜜的聲音飄然而下。
樓下黑壓壓的幾十号人頓時沒了動靜,目光被那聲音牽向二樓的看台。吳仁挎刀而立,心想在這窮鄉僻壤之地,竟會有如此标緻人物,不免看的呆了。隻見這女子生的是柳葉眉、桃花眼,朱唇粉面,真真是我見猶憐。不等吳仁質詢,便又開口說道:“吳大人不認得我,我卻認得大人您。近三月之前,大人在京城接皇榜,是何等鮮衣怒馬,意氣風發。不想此時卻是人比黃花瘦喽!”
吳仁怔了怔,把刀從身後解下放在桌子上,自顧自倒上酒一飲而盡,笑道:“敢問姑娘芳名?姑娘認得吳某人,我卻不識姑娘的底細,冒昧得很呐,我先自罰一碗,哈哈哈!”
“吳大人忘了您左臂上的虎頭刺青嗎?”
“王掌櫃?!”
那女子掩面而泣,“我是他的夫人,不過現在應該叫做遺孀。本姓白,名岚鳳。王掌櫃在兩月之前被奸人所殺,已然去了。我,我,我是從京城逃至此處,剛才正要歇息,卻聽得門外吵鬧。”
白岚鳳靠着欄杆,左手背輕輕支着下巴,右手的食指向吳仁面前的酒壺勾了勾,這酒壺便如喝醉了一般,搖搖晃晃地浮到這白娘子的手裡。“這戲法給大人解解悶。小女子不勝酒量,卻也要回敬大人。”白岚鳳舉起酒壺,抿上一口。
“白娘子所說的這個奸人,莫非就是……”
“洪親王!”
吳仁緊鎖眉頭,将刀“啪”的一聲重重地拍在桌子上,“這個洪親王真是罪大惡極,居然還殺害了我最好的朋友。白娘子你不要害怕,我就是來還你一個公道的。娘子可否近一步說話?!”
“既然吳大人不怕染了我的晦氣,我又有什麼可否呢?!”白岚鳳起身走上欄杆,順着剛才酒壺飛上來的路徑,一步步踩着空氣來到了吳仁對面的椅子上。
“好好好!白娘子的戲法真是神乎其技,讓吳某人開了眼!”吳仁拍手稱贊道。“不知白娘子可有洪親王這奸賊的行蹤可循?吳某人這幾個月風餐露宿,實在是苦不堪言。這眼瞅着皇榜之限将到,我也如同那熱鍋上的螞蟻,一隻腳都下了油鍋了!”
“吳大人實在高看小女子了,你我都在明處,那奸賊卻在暗處。何況我這一路上東躲西藏的,哪裡還會有什麼線索?!”
“哎~,線索可以慢慢想嘛,這一路上白娘子也該是擔驚受怕,何不與我一同結伴,既解了寂寞、也保了安全!如到最後實在沒了辦法,拿這幾個小雜碎當個替死鬼交差,面皮上做做手腳,反正也沒幾個人見過洪親王長什麼樣!嘿嘿,洪親王?鬼親王怕是也認不出了!”
正值夏暑時分,草地裡的蟋蟀和水溝裡的蛤蟆叽叽咕咕地鬥嘴,月明風清,實在是酷熱難當。店裡的欽兵破開酒壇對飲,吳仁拎起半壺酒,扶着桌沿走到對面,坐在白岚鳳旁邊。
“娘子!來,陪我再喝一杯,喝了這個交杯酒,我們明天就凱旋回京!”
白岚鳳拍案而起,腳後跟順勢帶起闆凳,吳仁站将不及,側身倒在地上。“大人喝醉了,今晚還是快歇着吧!”
“哈哈哈!是啊,我們快去歇着吧,明天我去給那王掌櫃多燒幾個紙錢罷了!”說着便要起身撲過來。
“燒!多燒點!少了可不夠我花的!”
隻聽門外狂風驟起,門闆戰戰兢兢地顫抖着。這麼一吓,吳仁的酒也醒了七八分,踉跄着跑到桌子邊配上兵刃。“你是誰?别在這裝神弄鬼吓唬老爺我,有種你就出來和我打個正面。我這玲珑刀法可不是吃素的!”
“咣當”一聲,客棧的兩扇木門被大力沖開,可門外空空蕩蕩的。吳仁喝人出去一探究竟,卻發現其他官兵早已癱醉在各處。白岚鳳抿了一碟酒,笑道:“吳大人,您不是要與我共度良宵麼?這屋門大開,要如何續這金玉良緣?”
吳仁咽了咽口水,反擊道:“你這騷蹄子,我一會再來收拾你!”吳仁雙手握刀放在右肩上做劈砍之勢,一步化作兩步向門口走去。
門口什麼都沒有,除了門檻外的一隻蛤蟆。這隻蛤蟆不斷重複着——“燒!多燒點!”吳仁苦笑一聲,收刀入鞘,一腳把那隻蛤蟆踢飛了。關門扭過身來,卻見白岚鳳身旁已然坐着一個清瘦書生模樣的男子,手執丹青筆,腳踏水墨花,一雙眼睛斜睨過來,猶如波濤将至,把吳仁拍倒在了地面上。
“怎麼?吳兄不敢與我相認?”
“王士昌,王,王掌櫃?吳某人聽說王兄被奸人所害,甚是氣憤,借酒消愁之際不免說了許多胡話,都算不得真。看到王兄安然無恙,我實在是歡喜得很呐!不免跌了一跤!”吳仁讪讪道,正待起身大論。
說時遲,那時快,王士昌腳尖點地,一個箭步向吳仁沖去,右手托着的丹青筆泛起白光,空氣中炸起驚雷之聲。吳仁見事不妙,趕忙側身翻滾,抓起一條闆凳甩向王士昌。誰知王士昌竟輕輕推回闆凳,闆凳卻像帶有萬斤之勢,“嘣”地一聲,四隻椅腿将吳仁攔腰釘在地面上。王士昌落在闆凳上笑道:“吳兄的話裡,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王某心中自有分别!既然我們兄弟相逢,吳兄何不再為我舞上一段玲珑刀法?!”
吳仁仰望着王士昌,卻總覺影影綽綽,不似十分分明,想起兩月之前将他斬首的時候,也無此厲害的手段,心中不免疑窦大起。細細看去,這雖是王掌櫃的相貌,但卻是滿臉的刺青墨花。吳仁向白岚鳳喊道:“嘿嘿!白娘子的戲法真是愈發高明了,差點将我也騙了去!”吳仁小腹一緊,魚躍而起,“吃吃”幾刀将那闆凳削地七零八落,雙腳蹬地抽身而出,淩空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刃射向白岚鳳,王士昌如同一架收線的風筝,“呼啦啦”回到白岚鳳身旁。“叮”地一聲,丹青筆将短刃攔了下來。
“王士昌與那洪賊來往甚密,必是同黨。我是秉公辦事,白娘子與我這般糾纏,是何意啊?!”吳仁邊拂身上的塵土邊說道。
“哼!我也是秉公辦事,隻不過吳大人的公是朝廷的公,我的公是洪親王的公、天下百姓的公!”
“嘴硬!哈哈!同黨在此,正主恐怕也就在這裡了。洪老快快現身和我走一遭吧,也免得這娘子香消玉殒呐!”
王士昌抄起一隻闆凳準備故技重施,吳仁卻早有準備,俯身頂起一張酒桌把王士昌頂到了房梁上,手腕左右搖動挑斷了白岚鳳手中的條條銀絲,向前握刀斜劈過去。白岚鳳弓腰後跳兩步之地站定,從袖口順出數根銀針,于指縫之間一并發射出去。哪知吳仁眼疾手快換了刀勢,用刀面接下了銀針。正欲再殺過去,隻聽白岚鳳呵呵笑道:“多謝吳大人了,還給我帶了花來!”吳仁擺頭一瞥,手裡的長刀不知何時變成了一束白色的蘭花。
“嘿嘿!那吳某人今天這束花就送定了!”
隻見吳仁右腳一沉,地上的磚石登時飛起兩塊出來,連同手裡的花刀,吳仁一腳踢向白岚鳳,“簌簌”的聲音快速逼近。白岚鳳雙手抓住扶梯,劃過一個弧形躲過了這次來勢洶洶的攻勢,趁機在空中布上了銀絲。他現在手邊沒有長刀,正是好機會,白岚鳳心想,她拔下束發的發簪,踩着空中的銀絲滑行着刺過去。
“女人的玩意兒,也能傷的了我?!”吳仁站定不動,準備徒手接下發簪。忽然背後被一人抱住,手腳都被緊緊鎖住——原來是王士昌!銀絲勾連起了王士昌的木偶!
發簪一寸一寸刺進了心髒,吳仁哀嚎着,死了。
白岚鳳将王士昌改成了吳仁,吳仁作為洪親王的遺體,第二天一早和裝扮成夥計的洪親王、幾十名欽兵一同凱旋回京,面見太子。
太子看到吳仁的遺體後,甚是傷心,命左右速速将遺體葬于皇陵。并決定對王士昌的忠心加以表彰,王士昌說:“太子陛下,我們此次在對洪親王的規勸行程中,百姓都希望陛下能夠繼承皇位,并為您獻上了美麗的花束。微臣别無所求,隻求能夠将這些百姓的心意親自送到陛下的手中。”
“好好好!民之所向,哪有不許之禮?先皇之前留诏,也是要傳位于我。我本想将洪親王接回宮中與我共襄盛舉。怎奈出此意外,我心甚痛!是何等花束?呈将上來!”王士昌雙手捧上白蘭花,在太子接手的刹那,一根銀針飛入袖口。
三日之後,太子暴斃身亡,洪親王正式入主京城。第一件事便是将白岚鳳處以火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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