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又是一個三月的清晨，林塵照例起了個大早。林塵的意識依舊是模糊的，但林塵并不擔心，等到太陽升起了，意識也自然會随之變得清晰的。

吹着三月清冷的風，林塵打了個寒顫。食堂就在宿舍前面不遠，林塵忽然生起了回去的念頭，卻又馬上被林塵壓制了下去。林塵原本并沒有吃早飯的習慣，自高中開始就是這樣，除非不得已，否則林塵是決計不會多花那一點時間去吃飯的。而這樣的習慣自前兩年開始，便被林塵改掉了，仔細想想，正是同蘇雨欣分開的那段時間開始的。

本不遠的距離林塵饒是走得比平日裡慢了一倍，腳步緩慢，内心毫無所思，林塵的思緒仍舊處于神迷之中。而近來也是難得無事，大學生活更是接近了尾聲，。林塵也早早完成了自己的論文，等着最後的答辯。算算日子，還有小兩個月，而林塵的那些同學，雖然林塵并不怎麼關注，可也覺得這周圍近來越發的冷清了些，想來是有些完成了論文的，就各自回家去呆着了，沒有回去的，也是在忙着各自的實習或者處于找工作的途中。而林塵對此并沒有太大的感觸，反而是即将畢業了這個事實叫林塵更有些高興，而至于那些人和物，終不過是過客而已，林塵對此并不留戀。

而關于工作的事，林塵前不久也跟父母聊過幾次，父親倒是持着無所謂的态度，任憑林塵的喜好，而母親則是希望林塵回家這邊來工作，至少也希望林塵回南方來。林塵對此并不抵觸，這個城市，連帶着整個北方的大地，似乎早已經沒有自己所無法割舍之物，而唯一熟悉的木玲雪，也已經有兩年多沒曾聯系過。唯有每到過年的時候，看木玲雪在高中的那個班群裡面跟着應和兩句，林塵這才又能回憶其木玲雪的種種，可那面貌，卻是越發地模糊了。于是在最近一次電話裡林塵表示，自己到時候畢了業就回南方去，可叫母親高興了一陣，林塵也隻得跟着笑了笑，實則并沒有什麼感觸。

“嘿!吃飯去？”林塵正走着，便見着迎面走來一人，跟自己打着招呼，說道。

“嗯。”林塵默默點了點頭。

“我說你就不能多幾句？”那人神色有些不好，極為疲憊的樣子，說起話來倒是中氣十足，又是一副自來熟的樣子。

不過林塵對來人并不厭煩，或者說還頗有好感。林塵雖然從不會主動結交什麼人，但總會有些無法避免的交涉，林塵對那些人雖然也很沉默，可還算是禮貌，再加上林塵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便造成了那些人錯誤的理解，好像林塵跟誰都聊得來似的，便越發助長了他們的“氣焰”，對此，林塵也隻能禮貌地回應，卻避免進一步的交流。結果便是，林塵總覺得是個透明，可在無意中，似乎又收獲到了全班人的好感，或者至少可以說，都知道林塵的名字。林塵對此似乎并沒有什麼覺察，可在許多人眼裡，正是林塵這樣的個性，所以才不會冒犯任何人，而相比于其他那些總是有意無意展示出自己在他人眼中具有惡習的人，顯然林塵這樣一個時常見着、卻又有些陌生的人更加給人好感。林塵甚至收獲過，“你很令人欣賞”之類的贊語，林塵對此也是一頭霧水，不知所雲，也隻能笑着搪塞過去。

再說回來人，正是林塵所言的那些“欣賞”自己的人之一。所不同的是，别的人總是在與林塵想要進一步地接觸的時候，總是會自覺地發現林塵似乎真的是那種沉默寡言，不善交往的人，他們對于林塵的欣賞于是總是自覺地止步于尊重并保持一定的距離。但洛知禮則是不同，他才是那種真正不知禮的那種人，似乎在他的眼裡，林塵這樣的示好給了他某種信号，似乎在歡迎自己進入林塵的世界，并将此視為了一種自然的責任。林塵對此毫不知情，等到察覺時，已然為時已晚。但林塵對洛知禮并不反感，一是因為這人雖然有着令林塵有些讨厭的個性和習慣，但歸根結底還是那種特别自我的人。林塵所謂的自我，是指他有着自己獨立的世界，有着自己獨特的生活愛好和習慣。以至于和林塵雖然顯得十分親近，可終究還是在林塵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内，或者說二人的世界有着明顯的邊界。正是這樣的邊界感，叫林塵對洛知禮這樣的個性保持着縱容的态度，雖然算不上多麼熟悉，可也算現實意義上的朋友關系了。其二，則是因為此人和林塵一樣來自南方，雖然不是老鄉，卻也是鄰省，那偶爾冒出的方言和帶着濃重口音的普通話，總是叫林塵覺得有些親近。

而對于洛知禮這樣的詢問，林塵也隻是笑了笑，沒有回應。

“工作的事，你準備怎麼辦？”洛知禮也是知道林塵的事兒的。

“你論文寫完了？”林塵反問。

而洛知禮已然掉過了方向，和林塵向食堂走去。

洛知禮顯然并沒有聽出林塵并不想回應這個問題，而這也是林塵并不讨厭的地方。

“寫完了，前幾天就寫完了，這不是……”

“又去熬夜了？”林塵淡淡說道。

“嘿嘿。”洛知禮假裝不好意思道：“這不是畢業了嘛。”

“是啊。”林塵知道他想必又是去找什麼人通宵去了，至于幹什麼事，倒不是林塵關心的，自己這個舍友的生活一向比較豐富，以至于他能夠提前完成論文也叫林塵有些驚訝。

“你還沒說你工作的事兒呢？”

“你關心這個做什麼？”

“萬一有機會去同一個地方呢？”

“沒興趣。”

林塵說着，腳步加快了些。

“你這人，就是這點沒意思，成天一個人獨來獨往的，不覺得無聊嗎？”

“那你呢？”

“你是說工作還是？”

“工作。”

“回家去，家裡那邊在出版社給我找了個閑職，工資不高，但吃住都歸家裡管，錢多錢少也就無所謂了。”洛知禮笑道。

“你是那種不在乎錢多少的人？”

“總要收收心嘛。”洛知禮說道，整理了一下衣衫，又把那敞開的衣服拉鍊給拉上了，繼續說道：“也不能總在外面混嘛。”

林塵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光芒，對洛知禮的這番言論感到有些驚奇，仿佛今天才認識他似的，“你多大了？”

“啊？”

“我問年齡。”

“我以為你不會問這些呢。”洛知禮笑了笑，又拍了拍林塵的肩膀，“二十二，畢了業就二十三歲啦。”

“那不還挺年輕的嘛。”

二人已然走到了食堂的門口，洛知禮比林塵高出半個頭，身材也比林塵要壯些，便伸手準備去開食堂門，林塵見狀，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來。門開了。林塵也不客氣，先走了進去，洛知禮随在林塵後面，也進了門。

食堂裡的人不多，零零散散的。

“年輕？哈哈，也許是吧。”

林塵點了一碗小米粥，加兩個包子，一葷一素，這是林塵慣常的搭配。洛知禮也照着點了一份，又加了一個雞蛋餅。

林塵顯然對洛知禮的擔憂不感興趣，便沒再問下去。

“倒是你，你還沒說準備去哪呢？”

“我？”林塵喝一口粥，說道：“我跟我媽說我回南方去。”

“這是你自己的想法？”

“我倒是無所謂了，去哪都一樣。”

“真羨慕你這樣的随遇而安的性格。”

“那你是高估我了。”

“那你女朋友呢？”

“什麼女朋友？”林塵有些奇怪，自己怎麼會被問這樣的問題。

“那個不是你女朋友？”

“哪個？”

“就是經常給你寄信的那個啊。”

“萬一是男的呢？”

“肯定不是。”洛知禮笃定。

“不是我女朋友。”林塵淡淡說道。

洛知禮十分驚訝，拍了拍桌子，激動得就要跳起來似的，“不是你女朋友？真的？”

“我騙你做什麼。”

“那我不是斷了你的桃花？”

“你在說什麼呢？”林塵突然覺得這洛知禮有些反常。

“之前班上有個女生，向我打聽你有沒有女朋友，我告訴他你有了。”洛知禮撓撓頭，“我也沒想到不是啊。”

“哦。”林塵倒是不怎麼在乎。

“你想知道是誰嗎那？”

“不用說了吧，反正都要畢業了，以後也見不到了。”

“說的也是，不過我當時也是吓了一跳呢，你這樣的人也有人喜歡。”洛知禮邊吃邊說，“當然我不是故意要嘲諷你的。”

“你說的也沒錯。”

“哈哈，不愧是你。呐呐，我說，要不你去我那吧，正好隔得近。”

“到時候再說吧。”林塵自然知道洛知禮說的是工作的事，林塵沒有接受，也不算拒絕。

關于工作的事情，林塵不是沒有想過，隻是近來總是心神不甯，時常感到有心無力，徒生一種虛弱感。而仔細想想，這樣的感受實在有些不明所以，且說工作，林塵對于工作的事情素來是持着無所謂的态度的，隻要餓不死人，在林塵這裡就算是一個最低的标準了，而至于這即将失去的校園生活，林塵同樣自認為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而至于說要是因為回南方的緣故，能夠離父母近一點，也能離蘇雨欣近一點，對林塵而言本應該是一件極為高興的事情才對，為何會像如今這般魂不守舍呢。

‘蘇雨欣’，林塵的心中不斷念叨着這個名字，往昔的音容笑貌便逐漸清晰起來，說起來，和蘇雨欣已然有一年的時間沒見過面了，上次的暑假，林塵因為一個實習的緣故沒有回去，而寒假那幾天，也是本想着去找蘇雨欣的，可又是因為一些瑣事，便擱置了。‘要不回去看看？’林塵心中閃過這樣的念頭，又念想着，上一次受到蘇雨欣的來信，也是臨近寒假的時候，到如今，也有三四個月不曾聯系了。

林塵的心中閃過一絲悲傷。

吃過早飯，林塵便和洛知禮道别，洛知禮說自己撐不住了，要準備回宿舍去休息一下，而林塵則是照例前往圖書館看書，安靜度過這大學的最後的時光。

“你還真是喜歡看書啊。”洛知禮說了一句，也不知是調侃還是羨慕，便同林塵分手了。

林塵笑了笑，沒有言語，而洛知禮說完，也是頭也不回地便走了，這也是林塵并不反感洛知禮的地方，總是能夠在恰當的地方保持幹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