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争轶事
戰争越發嚴酷了······
霍明爵士掖了掖揣在大衣裡的面包,帽子一低,穿過淩亂的街道,回到了自己的小窩。
此刻他化名拉夫·德·奧利爾·耶夫克金司,小心地隐藏着自己,城裡的抵抗戰士損失殆盡,讓他更不敢去死。
逃兵委員會的同志幾乎都沒了,就算還剩兩個,現在也聯系不到了。抵抗小組還剩三個,滿員十五人,也很危險了。
情況這樣糟糕,作為“站立委員會”的成員,他是要負責的。
可現在隻有他還站着了。
上星期最後一套通訊系統也被發現,一番搜捕下,就他逃了出來。
盟軍聯系不上,手下被捕殆盡,自己也危在旦夕。
這可真是孤城啊······
好在孤城裡也能苦中作樂。
事實上,霍明爵士在敵占區的第1年就給自己找了一個女朋友。
美麗,知性,善解人意。
除了與她老公藕斷絲連以外,沒有任何缺點。
這位可敬的太太是中立國大使的夫人。
兩人同床異夢許久了。
感謝霍明爵士打破了這尴尬的局面。
讓死水又重新活動起來。
雖然大使這些年來看似并不知情。
冷戰和别扭都是單方面的。
贊美愛情吧。
正是借着這位可敬的女士庇佑,霍明爵士才躲過了一月風暴,雖然最後還是沒保住手下和同事。
S城的反撲真是瘋狂,報紙上沒有真實的前線,但電報和大街小巷瘋狂流傳的八卦,都讓霍明爵士确信,盟軍已經撕開了東境防線,十五萬大軍已經長驅直入,開始拔除直通敵巢的所有據點了。
S城一個南方城市,既不在行軍路上,又不能阻止東境的潰敗,這時候瘋狂反撲,簡直是垂死掙紮,就等着盟軍騰出手來,清算血債。
霍明爵士躲在簡陋的木屋裡,哆嗦着想不通S城上層的想法,腦子凍得像冰塊一樣,擰一下都是艱澀。
寒冷幾乎讓他想不起任何戰友,也不想接下來的行動。
他隻想喝下一杯熱茶,舒舒服服地在絲絨大床裡,埋進棉花的枕堆,在昏暗的燭光,照耀的名畫環繞下,就這麼沉沉睡去,不起一絲波瀾。
他參戰已經五年了,深入敵占區做潛伏工作,也有三年了。
他很疲倦,可事情需要精力。
這裡也隻是一個小的據點,他在這裡頂多待七小時,否則就有暴露的風險。
他今晚還要去見那個多情的大使夫人,所以等會兒可以去澡堂裡洗個澡,這可是難得的享受,再換上華麗的衣服,噴上節省下來的香水。
他感覺自己就像戰前那種廉價的小醜,用山間的野花,榨出掉渣的紅色面料。
不過小醜要面包,他要趕緊搞出情報,想辦法把剩下的十五個抵抗隊員給救出來。
哪怕死,總也要他們最後幹淨地死。
頂着疲憊,他機械地磨吮着面包,屋裡沒有熱湯,隻有冷檸汁可以解渴。
狹小的房間裡沒有床,隻有一條木闆拼接起來的長椅。
坐着不動也會發出噫噫噫的聲音。
倒與外面的寒風相和。
若夫溫托納就是死在這,因為傷寒。
他們那時候沒有藥,整個城市都沒有藥,黑市裡有高價藥,他們綁了藥商才發現裡面灌得是礦泉水。
他們把藥商斃了,把他的屍體扔在了城外的冰湖上。、
若夫溫托納死了。
臨死前他笑着喝下了那瓶礦泉水。
他的故鄉就盛産這玩意,大大的玻璃瓶上,貼着廣告标語,說它是貴族的營養液。
可惜他就是個鐵匠,那點礦泉水對他來說不夠營養。
他死在了那個氣候異常的冬天。
那年城裡死了兩三萬人。
上層的官員們賺到了自己的第五輛私家車。
霍明不是若夫溫托納那條線的領導,事實上他的手下并不多,如果不是一月風暴來得太強烈,死的領袖太多,他都不會接收這麼些人,雖然結果也不剩幾個。
他知道若夫溫托納的很多事情,但若夫溫托納隻認識他的幾個化名。
在解放文學社的時候,他做過印刷工人,聽過他的演講,他知道那是個名人,可不知道多有名。
而他向來是不關注印刷工人這樣的小角色的,或者說,不以人類的視角去關注。
再見到他,已經是逃兵委員會組織的舞會了。
他已經是個合格的組織者,懂得運用策略去将自己的同志洗白,是個能聯系好多個小組的大人物了。
霍明聽聞,他領養了很多孩子,婦女兒童基金會的負責人被槍斃之後,要經過S城周轉的戰争遺孤和兒童志願軍,都滞在了交通,有傳聞S城的監察官冀圖扣壓他們的簽證,把他們轉手賣去礦場或是窯子。
若夫溫托納已經混得不錯,在表面上他是一個建築商人,在官方那他是物資運輸的秘密調度人之一。
是他利用職務便利,幫助拐賣這些兒童,将他們送出了S城,又在路上把貨截走,安置在抵抗之家。
S城的官員沒有懷疑,或者說他們沒有相信過任何人。
隻要錢到手,靈魂就發出叮的一響,直入了天堂。
要不然S城的地下組織也不至于混得不錯,他們依賴商人替他們統治底層,他們就混入商人,加入了這個網絡,逃避追查。
可沒有價值的人,像若夫溫托納,那也是說抛棄就抛棄了,略施小計,就奪走了他的建築公司和私有房産,他被趕出來的時候,連塊毯子都沒有,要不是搶得及時,恐怕他當時就死在野狗亂竄,寒風呼嘯的街上了。
霍明哆嗦在若夫溫托納最後的鋪位上,感受到徹骨的寒冷,他倒是沒感覺到若夫溫托納臨死前的心境,他隻覺得自己快被凍死了。
他僵死的大腦,有一絲感覺到不對,可來不及抻長這漫長的思考,他就暈倒在地,整個人僵成一塊。
等他再次醒來的時候,他眼前已經漆黑一塊。
作為專業特工,他快速恢複了鎮靜,試圖判斷自己是被綁到了小黑屋裡,還是暫時性失明。
可這無濟于事。
因為他試探下,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沒有了知覺,就好像徹底麻了一樣,連痛都感覺不到,身體各部分像幻想一樣存在。
他還是禁不住慌亂起來。
這太超乎他的想象。
他的恐慌就像是酸黃瓜在淤青中發酵,不僅糾纏而且發慌。
他猜測這是某種神經藥劑的效果,抑或是昏迷期間塞入冰窟的後遺症。
不管是哪一個,就從現狀就能判斷出來,自己的處境恐怕不太好了,多半是暴露,其次是慘劇。
他哆嗦地想交代遺言,可惜心眼太小,手無知覺,心裡話說不出口,也沒有紙筆可以揮灑豪情。
他隻能蔫蔫的回想起過去,假裝是在走馬燈回望一生。
沒過多久,也可能過了許久。
他聽到一點動靜。
進而是一種鑽心的疼。
他分不清楚那是腳心還是掌心,隻感覺一種莫名的喜悅在自己心頭開放。
他想自己一定是瘋了,轉頭想到拷打,還是覺得瘋了也好。
失去其他知覺的時間,讓他百無聊賴起來。
疼痛有一種新生的快感。
沒過多久,這下是真沒過多久,他聽到了人聲,在一陣适應期後,他還看到了人影。
眼前朦朦胧胧,霍明心中一涼。
“耶夫克金司,你要老實點,還能少點痛苦。老老實實交代!馮·伊凡若弗納貪污的款子都藏在哪了?說出來,你還能有個好下場。不然,哼。”
這一番話下來,把霍明爵士搞蒙了。
伊凡若弗納他倒是認識,可那也是在報紙上認識,自己一直在S城,哪裡知道這敵巢的“大人物”。
自己怎麼會因為他被抓起來。
這真是無妄之災啊。
審問的人可不管他的沉默是不是在冥思。
上來就是一堆好打,打了三個小時,他也大概知道之前的疼痛是什麼了。
那是烙鐵,發紅的烙鐵,自己的皮膚恐怕僥幸成了焦炭了。
挨那麼久打,他也猜到來人是誰了。
能這麼弱智,用神經毒素過量,導緻自己偏癱,還沒發覺的,也隻有敵巢裡的“審問專家”,公民純潔委員會的那幫人了。
他們還在怒罵,這賤人真是嘴硬,狠狠地動用刑罰,而沒察覺霍明其實已經喪失開口的能力了。
他的心就跟豆腐一樣,你再怎麼誇張,他也壓不出幾兩豆渣。
這難堪的一天,或者半天(?),很快就過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算什麼,但他知道S城的地下組織被破壞殆盡,自己這個最後的高級指揮官被抓,一定會引起恐慌,剩下的人不是拼命藏住自己,恐怕就是逃離出去,傳遞情況。
他想到了從東線一路突破的十五萬大軍,對他們的前進憂心忡忡。
敵巢還能動員兩百多萬的機動部隊,加上各地的守軍,一旦被拖住,讓他們重建了山地防線,東部像S城一樣死命鎮壓抵抗組織,那這十五萬人可是前無援後無路,就算能沖出去,損失也不小。
最可怕的是,萬一他們隻是誘餌,那後路可真是沒援軍了。他們一定等着敵巢被東部牽制住,然後從其他方向攻進。
或許這就是S城的目的。
他們想的就是這個。
那倒是卓有成效。
逃兵委員會和抵抗組織都被拔除得幹淨,霍明估計其他的勢力損失也不小,目前的S城恐怕“幹淨”不少。
突然他打了個哆嗦。
經過了那麼長時間,他視力沒恢複多少,看東西還是蒙蒙的。
但一個特工想認人,方法有很多。
他清楚昨天那個施刑的頭目又來了,還帶了一個應該比他高的長官。
他明顯看到一坨長條有個彎折,如果不是他脊椎斷了,就是在讨好上級。
那個“高人”,似乎沒有理會這點頭哈腰的讨好,而是在觀察自己,霍明爵士雖然失去了大半知覺和對身體的控制,但還是感覺到一種寒毛直立的刺冷。
後來他被盟軍救出之後,才知道那是誰。
授勳時,他在餐會裡講了這個趣聞,果然收獲了冰窖般的效果。
可當時,他隻是覺得奇怪,還有點啼笑皆非。
那位高人似乎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還扒開自己的眼睛看了看。
他記得自己想抽動嘴角,擺個嘲諷的姿态,可神經僵死得像冬眠的魚。
第三天,他被扔進了集中營。
好懸沒死。
他在裡面認識了k将軍,準确來說是k認出了他。
k将軍是A部門的領導,掌握着千絲萬縷,其中就有他,後來也是他的證詞,自己才成功叙功,得到授勳。
總的來說他是一個好人,一個不錯的上司。
除了因為精神失常,非要親自來确定天文學家是否适宜發展成下線,導緻被連鍋端以外,他一直是一個功勳卓創,沉着冷靜的好人。
那批天文學家被征用去一個秘密項目,霍明爵士後來在那場授勳餐會上聽說,他們是奉命研究外星人。
當然一無所獲,還因為接觸了最後一批敵巢高層,被隔離審查了很久,等出來的時候,工作都被盟國同行搶走了。一直抗議,要起訴盟軍政府。
得虧是公民純潔委員會“請”的人,k将軍隻是作為最近聯系人,順手被抓進來,沒有真正暴露。
不然他也完了,霍明爵士也完了。
一屍兩命。
那幫家夥壓根不擅長查案,也從來不信别人嘴裡的信息。
所以k将軍被分配的罪名是有意走私出口軍用管制物資。
霍明爵士憑着豐富的旁觀經驗認為,這應該是在替某個委員會上層背了黑鍋。
所以k将軍要一直關在這了,是生是死就看上頭博弈,會不會想起這個污點。
他是很倒黴,但霍明的運氣終于來了。
得虧有他這個認識的人,才讓他沒死在無人照料的集中營。
要知道他現在進食都困難。
自打被神經麻醉,他就沒吃過飯。
有一多半都是餓暈過去的。
而公民純潔委員會的審訊專家們居然從頭沒發現這個漏洞。
也可能這是他們故意折磨人的手段。
隻是沒料到這次點子居然如此“嘴硬”。
還好發現得快,被甩進了集中營。
不然他就真的壯烈在刑床上了。
足足過了三個月,他才慢慢恢複過來。
能夠大着舌頭,說一些很奇怪的發音了。
這讓k将軍倍感欣慰。
他也終于從将軍口中得知了馮·伊凡若弗納的情況。
簡直是無妄之災。
所以就身份來說也沒多冤枉。
你說他是亂抓的,他還真不是亂抓的。
若夫溫托納。
當年那家建築公司就是上供給這個敵巢的大紅人的。
若夫溫托納搭着的線是監察官,而馮·伊凡若弗納掌管全國監察辦公室,自然是監察官的收賬人。
可那家建築公司,當初為了做平衡,是找了三家入股。
若夫溫托納代表監察官持股,剩下兩家,分明是霍明爵士的出納所,和一家木材商人。
霍明爵士的出納所是幫大使夫人的丈夫做假賬的,那家木材商人實際上是借着國防部訂單,為軍方輸送利益的。
這樣的利益交雜,才好幫助地下成員潛伏下來,刺探情報。
可缺點就是參與進了他們的内部鬥争。
若夫溫托納染上了傷寒,被上面抛棄,還搶奪了他的所有資産。
霍明爵士那裡還說得過去,因為他隻是幫人洗賬,大使在這上面沒有賺錢,隻有他有那麼一點點“股息”投入,他當然是或明或暗都得罪不起S城高層的。
可監察官們吃下的那份裡,還有木材商代表國防部,實際是軍隊的那份投資。
要在之前他們還能鬥個半斤八兩。
可是現在,戰事失利,負責鎮壓内奸的監察辦公室,和将軍們都虧了氣了。
那個木材商的妻姐是國防部一個處長的二表姑嫂,而處長的遠方外甥是軍隊裡南方司令部的集團軍總司務長的大哥的孫女的丈夫。
都是實在親戚。
他們可不知道是因為若夫溫托納傷害,才導緻的監察官突然下手。
他們的第一個反應是,有人發現了他們的暗中交易,想要吃下公司,查清賬本,趁機清算。
于是氣憤滔天,又畏首畏尾。
因為戰事失利,司務長的靠山被解職,回京受審,他也被牽連。
想着好死不如拖人下水,就把S城的案子供了出來。
公民純潔委員會與全國監察辦公室曆來不和,人盡皆知。
他就知道自己提供了靶子,他們得把自己撈出來。
結果他們查案的風格,間接導緻了S城地下組織的高層全軍覆沒。
霍明爵士之所以能活着,而不是直接丢進焚化爐,是因為他也是證據,證明監察官為了銷毀證據,殺人滅口。
“幸虧”公民純潔委員會的同志“發現”及時,才“找到”了“突破口”。
獨有的辦案邏輯,但很有效。
馮·伊凡若弗納在霍明爵士進入集中營,還沒學會說話的時候,屍體就已經回歸自然,降解成難以言喻的建築材料了。
不能正常說話的霍明簡直難以言喻。
好在也不用他張口。
k将軍就夠絮叨的了。
别看他是将軍,又是A部門的高層,可身手實在是夠差的。
要不然公民純潔委員會也不會那麼容易放過他。
這幫人腦子雖然不行,武力值強到爆棚,對戰力強悍的對手有異乎尋常的敏銳。
一向被譽為精銳特工的天敵。
深受公民解放陣線總裁信任。
馮·伊凡若弗納這個傳說中的發小都被抛屍了。
他們還是威勢赫赫。
不用等解救,他也知道這些人沒有好下場,想來他們也知道。
腦子再不好使,殺人可是他們的強項。
懂殺人,就懂被殺。
盟軍對他們的仇恨,他們不可能不清楚。
所以總裁現在最信任他們。
他們殺的人也越多,越加肆無忌憚。
都懂的上高科技,給人下神經毒藥了。
可惜動腦的事還是不适合他們。
難得的技術含量還給超标了。
霍明爵士能開口說話之後,就和k将軍商量,要借助牢裡的同志,與外面取得聯系 。
他還認識中立國的大使,隻要能溝通上,他就有辦法,至少申請一個假釋,回S城确定一下自己的手下還活着嗎。
隻是不管和獄友的交流,還是對看守的申請,都有一點小障礙。
k将軍不愧是組建A部門的奇才,剛進來沒兩天就和人都混得很熟,給自己搞了一間獨立的牢房。
但他後來為了照顧已經癱瘓的霍明爵士,不得不想了一個稍微有點小瑕疵的借口。
在他不知情,且因為難以對外接觸,以至于長期不知情的條件下,他多了一個生死如歸的“癡情男友”。
還多了七十集難舍難分一見鐘情生死相替默契與共的“情感經曆”。
他們倆還在一個單獨的房間裡。
總之,大夥對他們有點小看法。
對更具主動的k将軍不再是那麼敢“私下”接觸。
好的一點是。
後來的授勳過程很順利。
這彌補了越獄失敗的遺憾。
他終究沒能知道自己的那些手下究竟去向何方。
天堂,還是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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