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溪紀事(68)丨老街追憶(24):水作店(下)
一年中,豆腐店最鬧猛,仍然是過年。春節前,農民都會拎着籃子,拿着黃豆,去豆腐店排隊調油豆腐、皮子等豆制品。
油豆腐嵌肉、大蒜炒皮子,是當時新年餐桌上的重要菜式。“年八樣”、“硬八碗”中就有它們的身影,是年末祭祖、新年待客必備的主菜。
隊伍排得老長,但豆制品的産量有限。有時排了很長的隊,等輪到時卻沒有東西可調。人們也許習慣了,不吵不鬧不罵,找個破筐爛籃子,拴在豆腐店店門闆下排隊,一個拴一個,有時延伸到街邊。
上好的油豆腐,呈金黃色,方方正正,皮薄而彈性足,香味撲鼻。每當年前家家戶戶的砧闆上響起“哒哒哒”的剁肉聲時,油豆腐嵌肉就要做起來了。
煮好的油豆腐嵌肉鼓鼓囊囊,豆制品的嫩、肉的鮮、蔥的香混在一起,咬一口,裡面的肉汁溢滿口腔,不要太好吃!那時,就着一個油豆腐就能吃下一頓飯。
油豆腐嵌肉,是年末祭祖的主菜,據說象征子孫後代代代相傳,人丁興旺。現在想來,也是生殖崇拜的一種。
之後,油豆腐嵌肉便留着過年待客了。但是,與紅燒肉、紅燒魚這些“看菜”相比,油豆腐嵌肉倒是可以吃一點。不論是年夜飯、還是出門做客,都可以夾上一個。但是,隻能夾一個,不然要被長輩說不懂規矩、被人鄙視沒有教養。因為每戶人家做油豆腐嵌肉時,一般都會多做一點添頭,這道菜就可以來來回回從初一端到十五。
皮子,官稱千張,也有叫百葉的。這皮子,與外界的千張似乎有所差異,厚了點、大了點、白了點。這種皮子沒法包肉,所以當地沒有“千張包肉”,隻有大蒜炒皮子。大蒜炒皮子,祭祖必上,寓意做人一清二白,做人家打算好。即使到今天,仍是道曆久彌新的家常菜。
也隻有這種皮子,才能制作當地的一道名菜——素雞。素雞,就是以皮子為主料,卷成圓棍狀,外包紗布捆緊煮透後,冷卻切片油炸後鹵制。據說源自梁武帝時代,以素仿葷,口味獨特。現在菜場豆腐店裡還有素雞在賣,似乎并不是用皮子制作,所以吃起來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豆腐渣也賣,但是要到工場用擔桶挑的。一般是養母豬的人家,用來給哺乳的母豬增加營養。
但據父母說,在困難時期,豆腐渣曾作人類的食物,是需要搶購的好東西。母親說她當年曾端了個陶缽頭,從黃家木橋走了将近一個小時,到集鎮上買豆腐渣。父親說他當年在飯店曾研究出好幾種豆腐渣的吃法。
當然,現在豆腐渣又成了熱門的保健食品,據說能降低血液中膽固醇含量,減少糖尿病人對胰島素的消耗,有預防腸癌及減肥的功效。
豆腐泔水,是壓榨豆腐時瀝下的淡乳白色水液。可能有一點營養,在隻能用柴糠忽弄豬的時代,是很好的補充。所以,周邊的鄉民常常起早到豆腐工場,這到不用花錢,扔支煙,挑擔新鮮的豆腐泔水回家喂豬。
豆腐漿、豆腐花,一直未見豆腐店出售。可能當時的集體企業機制僵化,搞點創新不容易;可能豆腐店生意太好,不用動别的腦筋創收;也可能店裡人手緊張,做豆腐、賣豆腐都來不及;更可能當地人沒有喝豆腐漿、吃豆腐花的習慣。
豆腐店生意好,所以也舍得花錢。豆腐店的電視機,應該是當時鎮上最早的一批電視機,時間大概在上世紀七十年代中葉。
這是一台九時黑白電視機,放在豆腐店一個叫王水林的宿舍裡。每天晚上,都擠滿了人看稀奇。母親說,有天晚上父親到飯店開會,很晚了還沒回家,她不放心趕到飯店,結果父親在豆腐店看電視。
印象中,我也曾跟着父母到豆腐店看過電視,内容好象是“海蘭泡慘案”。悲慘的場景吓着了還小的我,看完電視回家,漆黑的街道、巷弄讓我疑神疑鬼,牽着父親的手,時不時回頭,生怕有人沖出來。
有人說,“中國人對食物的感情多半是思鄉,是懷舊,是留戀童年的味道。”我寫豆腐店,恐怕不外如此。或許,是想趁着不少知情人還在,抛磚引玉,給後人留下點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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