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五年

一九四五年春季,八路軍老二團如秋風掃落葉,從西向東一路橫掃,拔除了活佛灘,黑山子等地的炮樓,大青山騎兵支隊又回到了後大灘,張貴林随着騎兵部隊回到了久别的家鄉元山子。隻是物是人非今猶在,不見當年還複來。父兄墳頭上的野草已經長出了半人高,他們的音容笑貌仿佛還如昨天那樣清晰可見。

同年八月八路軍攻占了陶林城。整個陶林回到了人民的手中,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日本人無條件地投降,曆經八年的艱難抗戰,中國人民獲得了最後的勝利。

這一年日本人被八路軍趕出了陶林,到了九月國民黨又回到了陶林,陶林城又被國民黨占領了,盡管戰亂還是不斷,但這年也是近幾年年成最好的一年。

國民黨、八路軍忙于接收勝利果實,就是土匪也打着國軍的旗号接收日本人離開的政權真空,根本沒有時間顧及鄉村,沒有了苛捐雜稅,沒有了搶劫掠奪,村裡的村民們還是歡欣鼓舞的,他們希望的太平日子在期盼中實現了。

九月的早晨,淡淡的輕霜灑落在地面上,透亮晶瑩,南歸的大雁,在蔚藍的天空中,排成了人字形的隊列,有序地向南飛去,咕咕的叫聲中,有着對故土的留戀和對未來的向往。放眼望去,收割後的田野上,莊稼成捆地碼在地裡,整齊地排列在一起,在晨露輕霜中直通天際,将遼闊的大地分割成縱橫的阡陌。在晨霧玉髓般的輕盈中,鞭聲鈴铛聲驚醒了時空中的幽靜,朦胧中,一輛輛馬車、驢車和牛車穿行在田頭地堰的土路上——又到了作物回場的日子了。

張家的打麥場開始熱鬧起來,諾大的場面顯得擁擠不堪,裝着小麥、莜麥個子的大車像移動的小山,在車倌籲籲駕駕的吆喝中把車靠近了麥垛。打麥聲空閑的地方,一群男女把大車拉回的作物厚厚地鋪在了空地上,在鋪好作物的場地上,馬兒拉在有碌碡在鋪好的作物上滾動,碌碡窩吱吱的摩擦聲伴着叭叭的趕碌碡的皮鞭聲,是秋天收場的圓舞曲。

張朋站在打麥場的一角,看着繁忙的場面,心裡多少有一點小激動,自張家父子三人被日本人殺害後,他成了張家的管事,他親眼目睹了張家孤兒寡母這幾年的不容易,不該花的錢也得花,不該捐的稅也得捐,戰戰兢兢地走過了這幾年,現在終于可以暢快地舒口氣了。

他走到了正在打場的一角,杜海一家人正忙着為張家打油菜籽,杜海家的兩個兒媳把一捆捆菜籽散開,灑落的菜籽上飽滿的油菜莢與地面撞擊發出叭叭的聲音,那如珠的籽粒黃橙橙地在地面上滾動。

杜海帶着三個兒子揮舞着鐮節,上下翻騰的鐮節旋轉着狠狠地抽在鋪好的油菜上,油菜籽在鐮節擊打中菜莢的炸裂聲中向四周飛濺。杜海放下鐮節,拿着木叉在兒子們打過的區域翻動着油菜稭稈,一層圓滾滾的油菜籽鋪了一地。

“杜叔,打場呢。”張朋和杜海打了聲招呼,杜海擡頭看到了張朋,停下了手中的活,沖着張朋笑了笑:“朋子,吃過飯了?”

“還沒有,東家讓我過來看看。”張朋說着朝卸作物的大車邊走去:“呂二,那塊地的個子拉完沒?”

“張管事,沒有,還有不少呢。”呂二站在麥垛上,接着從車上飛來的麥個子,邊垛邊回答。

“今天多跑幾趟,明天你得去趟土牧兒台。”張朋安頓着。

“好吧。”呂二看着走向鋪麥場的張朋回答道。

當糧食入倉,稭草上垛,冬天已經走入了每戶人家的窯洞裡,成捆的稭草厚厚地蓋在窯洞的頂上,在白生生的陽光下,如金色的铠甲,閃着微黃的輝光。窯洞的風門上,挂上了用舊羊皮和破粗布縫制的門簾,擋住了從天空中落下的無孔不入的風霜。

一年的辛勤勞作,女人們終于可以坐下來準備全家的針線活了,舊衣服的拆洗漿補,新衣裳的裁剪縫制,鞋子的制作,這些都是女人們在冬天完成的任務,等到大年初夕夜,家裡人要從裡到外穿上。冬天裡,女人們在安排好全家的吃飯洗刷以後,就會三五人聚在一起,今天在我家,明天在你家,坐在炕上,手中不停做着不到過年忙不完的的針線活,嘴裡說着張家長李家短的閑話。時而哈哈笑,時而相互打鬧,這是一個忙碌而開心的季節。

男人們也清閑下來,除了每天給牲畜喂水喂食外,回到家中,就用枳機編筐子,打風門(門外加一門稱風門),編囤子,有時也會聚在一起,嘴裡叼着旱煙袋,抽着旱煙說着話,打着毛線。日子就這樣在悠閑中到了臘月。

臘月是村裡人最忙碌而又最有生氣的一個月,小孩兒自進入臘月開始,就掰着指頭進入了倒計時,三十、二十九、二十八地往後數着,盼着除夕開始的吃好飯、穿好衣、響大炮的無憂日子。每家每戶都會壓粉條、炸油糕、燒豬肉、炸麻花、刷家和洗衣服,過年的氣氛就更加濃烈。小孩兒們開始将早已經買回來的鞭炮放在炕上烘幹,防止瞎炮不響,眼巴巴地等着除夕了。

這是抗日勝利的第一個除夕,全村男女老幼都期盼已久的平安年,這個讓人期待的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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