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媽

鄭重聲明：本文系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本文參與馨主題第十六“禮物”征文活動。

一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你給我站住，”正當劉甯蹑手蹑腳準備偷偷溜進房間時，堂屋中傳來一聲近似咆哮的喊叫聲。這聲音讓劉甯的後背一涼，撲通撲通的小心髒差點跳到了嗓子眼。他雖然心有不甘，也不得不停下腳步，小心翼翼地看着堂屋中怒火中燒的女人。這個叫翠花的女人是他的後媽，但劉甯從來都沒好好地叫過她，有事時最多沖她哎一聲。

他恨死了這個女人，假如沒有她，父親也不會和母親離婚。在他的心中，這個女人幾乎就是一個惡魔，哪怕是有一點點的小事不能讓她滿意，輕則暴罵，重則筍子炒肉。就說昨天吧，自己不過是在學校打碎了一個同學的玩具，就被她暴罵了一頓，并惡恨恨地威脅他，如有再犯，定讓他吃竹筍炒肉。自己實在是氣不過，今天問了好幾個人才找姥姥家，想讓姥姥姥爺幫他出口惡氣。沒想到自己跑了五六裡路找到姥姥時，姥姥不僅對他愛理不理，連晚飯都沒留他吃就把他趕回了家。他想問他媽的情況，姥爺甩了他一巴掌說你媽死了。

說到母親，劉甯一點印象都沒有，問爸爸，和姥爺回答得一模一樣，說他媽死了。這些鬼話他當然不信，一定是父親在外面被狐狸精迷住了，母親才離家出走的，所以他恨透了堂屋中坐着這個狐狸精。

“問你話呢，你啞巴了嗎？”女人接着問道。

“我，我去了姥姥家。”劉甯知道，想瞞是瞞不住的，不如主動交代，或許還能從寬處理。自己私自去找姥姥告狀，這個母老虎不把自己的皮剝了才怪呢！

“還沒吃飯吧，我給熱在鍋裡。”沒想到後媽聽了不僅沒有繼續罵他，反而歎了口氣後說，“吃完飯加油做作業，早點睡，明天上學别遲到了。”

“嗯。”劉甯逃過一劫，當他盛好飯時，發現自己的後背都濕透了，不禁在心裡狠狠地罵道，你這個挨千刀的狐狸精，等我長大了有你好看。

翠花安排完劉甯後，獨自走進房間，看着丈夫的遺像，喃喃自語道：你放心走吧，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哪怕是砸鍋賣鐵我也要把他撫養大。可是這孩子對她的敵意很深，什麼事都和她對着幹。開始她認為隻要好好愛他，總有一天會感化她接受她。沒想到她的好心全被他當成了驢肝肺，變本加厲地和她對着幹。記得今年開學時，劉甯死活不肯去讀書，把她買的新書包用剪刀剪爛，還高喊着不要她這個臭婆娘管他。她好言相勸，劉甯對她是又打又踢。好，自己不是後娘嗎，既然你不聽話，那就讓你看看你想象中後媽的樣子。于是一狠心，抓着他的左手橫牽豎拖地把他提進堂屋，摔在神龛面前，命令他跪在丈夫的碑位前，想不讀書讓他自己和他爸說。

這一下不得了，劉甯的大伯和姑姑聽到消息後氣勢洶洶地找上門，要翠花給他們一個交代。劉甯見有人撐腰，麻麻溜溜地爬了起來。翠花正眼都沒看大伯和姑子一眼，見劉甯要造反，二話不說，似老鷹抓小雞一樣，抓住他衣領就把他摔在丈夫的牌位前。劉甯被翠花的樣子吓壞了，隻得乖乖地跪着。

“劉甯你起來，跟姑姑走，以後姑姑養你。”姑姑作勢就想去拖劉甯，翠花怎麼可能輕易讓她得逞，擋在劉甯前面，說道：“行，你要帶劉甯走可以。但你弟去世前說過，一定要送劉甯讀書。不管他願不願意讀都要送完高中。高中後隻要他想讀，也一定要送他讀書。”

“那是當然。”姑姑接着說，“不過我弟走前存了幾萬塊錢，也要給我。”

“錢可以給，隻能平均下來一個月一個月地給。而且隻能給你一半，剩下的要存着給劉甯上大學用。”

“為什麼？”

“為什麼？你現在說得好聽，錢到手了你不養他不送他讀書怎麼辦？”

“他是我親侄子，我怎麼會反悔呢！”

“反悔不反悔我不管，但先小人後君子，你答應的話現在就簽協議，把劉甯領走。”

“既然你不相信我，我也不領養劉甯了。”姑姑被翠花說穿了心思，罵罵咧咧往外就走，也不再管劉甯了。

“相信你？你是什麼人我早就看透了，還相信你。”想起這個大姑子，翠花真是欲哭無淚。當初丈夫從山上摔下來時，她和大姑子幾乎是同時趕到醫院的，當時她身上的錢不夠，醫院不願做手術，大姑子身上明明有錢，想讓她墊付一下，先讓丈夫做手術，她去銀行取錢再還大姑子，大姑子怕她不還錢，死活不借。等她費盡周折去銀行取回錢後，丈夫連手術台都沒上就去了。自己嘴上不說，心中多少是有點怨恨她的。不然的話，哪怕是下不了手術台，自己心裡也會好受些。現在她能好好對侄子，哪怕是汽上天，自己都不能相信。

“劉甯，别怕，站起來。姑姑不養你還有大伯呢，你怕什麼？”大伯哥見妹妹走了，見有機可乘，站了出來。假如妹妹不走的話，他是不敢說話的。因為他知道，自己這個妹妹實在是太精了，無論怎麼鬥自己都不是她的對手。

“你又有什麼條件？我還是那句話，先小人後君子，有要求就先說，不要以後叽叽歪歪。”翠花知道，他這時站出來，基本上就是夜貓子進門不安好心。他要是真的心疼侄子，早幹什麼去了？丈夫在，自己是他後媽，丈夫沒了，自己和劉甯還有多少關系。自己留下來不走，一是為了兌現自己對丈夫承諾，二是覺得小劉甯太可憐，小小年紀沒爹沒娘，自己再走了的話，那他就一點依靠都沒有了。

“他是我親侄子，我能有什麼條件？”大伯哥說得義正詞嚴，連頭頂上都帶着光環。

“好。既然如此，你現在就帶他走。”

“我當然要帶他走。不過，以後這房子要歸我。”

“狐狸尾巴露出來了吧。你做夢吧，隻有我在，這房子這宅基地永遠都是劉甯的。”

“你真是不可理喻。”大伯哥也罵罵咧咧走了。

翠花見他們都走後，問劉甯道：“明天去讀書嗎？”

“好吧，”劉甯見靠山都走了，眼淚巴巴地點頭答應道。

二

翠花讓劉甯起來，接着開導了他很久，告訴他隻有好好讀書，以後才能成為真正的男子漢。劉甯還是一個五六歲的小毛孩，哪裡懂得這些大道理。不過，為了取悅後媽，還是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等劉甯進房後，翠花整個人都虛脫了。她無力地坐在丈夫的牌位，望着丈夫的牌位流淚。既然答應了丈夫，哪怕是再苦再累都要堅持下去，從今天起來，自己一定要穿上一層厚厚的铠甲，才能保證劉甯的周全。

翠花站起來，輕輕推開門，走進劉甯的房間，劉甯已經躺在床上睡熟了，眼角還挂着淚花呢。她歎了口氣，這孩子真可憐，娘走了，爹沒了，自己還不得不以惡毒的後娘形象來對待他。她走過去，輕輕地擦去了他的眼淚。

第二天一早，翠花早早起床，做好早餐後見劉甯還沒起床。她想到昨天劉甯受了委屈，想讓他多睡多會，但轉念一想，狠下心來惡狠狠地走進房間，掀開被子，在劉甯屁股上就是兩巴掌。

劉甯睡夢中被驚醒，看到眼前怒目圓睜的後媽，一激靈地爬了起來。翠花也不多說，端來洗臉水讓他洗臉後吃飯，然後背上重新買的書包上了學校。

報完名後，翠花對老師說：“老師，劉甯就托付給你了，他要是調皮搗蛋不學好的話，你一定要對他嚴加管束，再不聽話，就狠狠地揍他。我一定會好好謝謝你的。”

“這……”老師也知道翠花是後媽，你說的話算數嗎？他家中還有大伯和姑姑，我可不願拿自己的飯碗開玩笑。你一個後娘，能管得住他？更何況像這種沒爹沒娘的孩子有幾個不調皮，隻要他在學校不翻天不影響别人，我就謝天謝地了。

“老師，你放心。你要是下不了手你告訴我，我去收拾他。”翠花理解老師，誰會拿自己的飯碗開玩笑呢！隻要老師能夠随時把劉甯的動态告訴自己，就算是燒高香了。

“好吧，有事的話我一定告訴你，”老師勉強答應了他。

報名回來後，翠花把劉甯叫到堂屋，對他說，你現在的任務是讀書，要想不挨揍就要好好學習，我不要你每次都第一，但你一定盡力，你盡力了，阿姨也不怪你。但是，你一定要記住，假如你不認真讀書，調皮搗蛋，到時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劉甯看着後媽嚴厲的目光，不得不點頭答應下來，并保證一定好好讀書，不讓阿姨操心。

因為是後媽，老師根本沒把翠花的話放在心上，劉甯讀不讀書，寫不寫作業，一切随緣，隻要不影響别的學生就行。

因此，劉甯在學校是大錯不犯，小錯還斷，直到這次打碎了同學的玩具，人家家長找上門來，翠花才知道劉甯在學校的真實情況。那個家長把話說得非常難聽，罵劉甯是有人生沒人教，以後早晚都會吃槍子。

翠花氣壞了，堵到那個家長面前，眼睛瞪得比電燈泡還要大，問道，沒人教，我不是人嗎？一個玩具多少錢，我賠。今天你要把話說清楚，不然我和你沒完。

那個家長也知道翠花怼劉甯大伯和姑姑的事，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對手，又不想道歉，連錢都不要就想離開。

翠花并不慣着他，她知道自己隻是後媽，和後兒子一點血脈關系都沒有，假如自己不為他撐腰，那以後誰都可以把他踩在腳底下欺侮。當即喝令他停下來，說道，錢，我一定要賠。話，也一定要說清楚。你一個大男人欺侮一個小孩子，算是什麼英雄好漢，有本事你沖我來，滿嘴噴糞，我倒想看看你是不是馬王爺有三隻眼？

那個家長被翠花說得臉上青一塊紅一塊，最後不得不向劉甯道歉。翠花問清玩具的價格，按價做了賠償。當然，劉甯晚上也不得吃了一餐竹筍炒肉，才有了去找姥姥姥爺的心事。

三

有道是娘親舅大，娘都不要他了，姥姥姥爺當他就是一個累贅，自然也不會對他有什麼好臉色。也就是從這一刻起，劉甯仿佛一下子懂事了，知道自己的大伯姑姑和姥姥姥爺都靠不住，今後唯一的依靠隻有這個和一點血緣都沒有的後媽，假如再後媽不要他，他真是什麼依靠都沒有了。

雖然他看到後媽冷冰冰的面孔，還是感到後背發涼發怵，也不得不每天面對她，但他那顆不安分的心時刻都在尋找機會，想擺脫翠花對他的控制。

翠花說不上對他好也不能說對他壞，你說對他壞嘛，一日三餐盡量合他的胃口，換洗衣服也為他準備得齊齊整整。說對他好嘛，基本上沒給過他笑臉，每天和他說得最多的話就是催他讀書。這樣也好，劉甯隻要好好讀書，日子過得還是很舒服的。

劉甯人聰明，在翠花嚴格要求下又不敢懈怠，學習成績不是一般的好，在班上是一騎絕塵，成了家長眼中别人的孩子，沒有人再說他是有爹生沒爹教的孩子了。每當中考或期末考試發獎狀時，是劉甯最幸福的時候，翠花接到劉甯的獎狀，雖然面無表情，都會給他弄上一頓好吃的，有時甚至還會給他幾塊錢，讓他自己去買自己喜歡的東西。

一個女人要想養好一個孩子真難，靠家中的那幾分薄地能養家糊口都不容易。好在山上有的是竹子，翠花沒辦法，隻得和男人一樣，自己上山去砍竹子做些小物件，拿去市場換點零花錢。

開篾片是辛苦活，不是一般人能幹得了的，更何況翠花還是一個女人。丈夫在世時，她也編織過團箕曬席之類的竹制品，但那時是丈夫開篾片，自己隻要編織就行。現在丈夫沒了，隻能請人幫忙。翠花算過賬，扣掉請人的人工，根本就沒錢賺。

這樣不行，翠花想，就是再難再苦再累自己也要學會開篾片，好多賺點錢為劉甯準備學費。剛開始學開篾片時，女人力氣小，翠花的手到處被刀和竹篾竹劃開血淋淋的口子。但她知道自己沒有退路，隻能咬着牙堅持下去。劉甯看在眼裡，表面上對她不冷不熱，背地裡用她獎給自己的零花錢去藥店買來創可貼，偷偷放在後媽的床頭。放學後做完作業，也會主動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務，為後媽減輕點負擔。

孩子懂事，是每個長輩最開心的事，當翠花看到床頭的創可貼時眼睛濕潤了，感到自己的付出都是值得的。慢慢地，母子倆說話時也帶有了一些煙火味。

不過，女人畢竟是女人，在勤勞緻富的路上是比不上男人的。哪怕翠花每天是睡三更起五更，賺的錢也非常有限，在小學初中時還好，到了高中，經常是捉襟見肘，給了生活費又拿不出買資料的錢，買了資料的話劉甯就隻能餓肚子。窮則思變，劉甯覺得自己已經是男人了，不能隻靠後媽生活，在高中二年級下學期開學時，他拿着後媽給他學費當路費，跟着回家過春節的鄉黨去了廣州，直到開學一星期後老師來家訪，責問翠花為什麼不讓孩子讀書時，翠花才知道劉甯去了廣州。老師說，劉甯是個好苗子，假如不讓他讀書，會毀了孩子一輩子的。困難是暫時，學校已經知道了劉甯的家庭情況，他回去後會向領導建議，酌情減免一些費用，希望她能讓孩子重回學堂。

這小子真是膽子越來越肥了，這麼大的事都不告訴她一聲。但現在不是發脾氣的時候，翠花想，一定要早日找到他，把他送回學校。經過多方打聽，翠花知道劉甯是去了廣州。她雖然從沒出過遠門，但這次她是不得不出遠門了。她請了一個熟悉廣州的鄉黨，親自去廣州捉劉甯回家。

劉甯見到後媽後，隻能乖乖地跟着回了家。回家後翠花也不多說，又讓劉甯跪在父親的牌位前，向他爹忏悔。這次劉甯仿佛并不害怕翠花，站在父親的牌位前梗着個腦袋就是不肯跪下，犟嘴說道：“我已經長大，我不要你管，我要自己養活自己。”

為了強調自己的正确性，劉甯一連說了三個我，來宣示自己的主權。翠花一點都不慣着他，提腳狠狠地踢在他膝蓋彎，迫使他跪下，接着面無表情地說：“有什麼話你别跟我說，你自己和你爸說，隻要他同意，你算沒有我這個人，随使。你爸不親自和我說的話，我就隻記得他當初對我說過的話，送你上學，不讓他失望。”

“這……”老爸都去世十多年了，劉甯去哪裡找他說清楚。

“假如你爸不親自和我說，你什麼都别說，跪在這裡想清楚了明天自己去上學，學費我來想辦法。”翠花停了一下接着說，“你要想擺脫我，就好好讀書，等你考上大學後，我就是想管你也管不了你。”

“是，”劉甯跪在地上，看着眼前這個瘦小的女人，才四十出頭的人看起來比六十歲的老太太還要蒼老，心中不免有點感動。去學校後，學習起來比以前更認真了，高考一戰成名，考上了全國前十以内的高校。

四

拿到通知書後，劉甯想好好感謝下後媽，沒想到從學校回家後吃了閉門羹。他打開門坐在堂屋中等着後媽，想把這個喜訊第一時間告訴她，并好好地叫她一聲媽，感謝她這些年對自己的培養。

劉甯估計後媽是去山上砍竹子，就一直在堂座中等着，可是直到天黑，翠花也沒有回來。他感到事情有點不妙，難道是後媽在山上出了意外？于是，他不顧天快黑了，急忙往山上走去。在路上碰到一個熟人，告訴他翠花并沒有去山上，而是去廣州打工了。

去廣州打工？後媽都四十多歲了，怎麼可能會去打工呢？熟人見他不信，告訴他這些都是真的。并告訴他，翠花從他參加高考後，就一直在偷偷聯系熟人，準備去廣州打工養活自己。不信的話你可以回家找找，她應該給你留有書信。

劉甯信了，急忙跑回家中，最後在翠花的床頭找到一封信和一本存折。

信上寫道：

劉甯，我從老師的口中知道你考上了好大學，現在你已經長大成人，不再需要我管你了。因此，我把你爸留下的存折給你，錢不多，但我想應該夠你大學四年的開銷。

我走了，你也不用找我。我現在年紀還不算大，養活自己沒問題。在離别之時，我也不想多說什麼，今後你要好自為之，為你爸争光。

沒有留名，但劉甯可以肯定，這是後媽寫給他的。他打開存折看了看，除了轉存，上面沒有取錢的任何記錄。也就是說，哪怕是在最困難的時候，後媽都沒碰過存折上的錢。自己和她沒有任何血緣上的關系，她為什麼要對自己這麼好呢？難道僅僅是因為對爸的承諾嗎？

想到自己這些年的叛逆，處處與後媽作對，内心不僅愧疚，還久久難以平靜。他發現家中還有一些後媽開好的篾片，拿出來發瘋似的編織着竹制品。後媽平時隻是要求他加油讀書，并沒有教劉甯編織過什麼，所以他笨拙的手指時不時被篾片刺傷，他不管不顧地編織着，鮮血染紅了篾片。他想起哲人說過，在上帝為你關閉一扇門的同時，也為你打開了一扇窗。母親抛棄了他，父親走了，後媽就是上帝送給他最好的禮物，讓他在成長的過程中有了最堅強的依靠。

劉甯沒織過竹制品，雖然學着後媽的樣子織來織去，也無法織出一個像樣的物體來，最後一屁股坐在地上，号嚎大哭，為自己的任性，也是對後媽的不舍。他發誓，哪怕是找到天涯海角，也要把後媽找回來，好好地孝敬她。

第二天，劉甯問遍了村子裡所有的人都沒打聽到翠花的下落。他不死心，去了後媽的娘家也就是他後姥姥家。後姥姥熱情地接待了他，但也不知道翠花去了哪裡，隻是叮囑他好好讀書，争取做個對社會有用的人，就是對翠花最好的報答。

劉甯無論怎麼問，後姥姥都說不知道，最後劉甯急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說假如後姥姥不告訴他，他就跪在地上不起來。

後姥姥沒法，對劉甯說，翠花說了，你已經長大，她算對得住你爸了，現在她要為她自己的後半生做準備，假如到你結婚生子時，你還能想起她，到時再去找她。除此之外，她是不會見你的。

劉甯明白，是後媽不想拖累他。既然如此，多說無益，自己已經長大，好好學習，争取能活出個人相來，别給後媽丢臉。

大學四年，接着又讀了三年研究生，找了一個大學的同班同學，在研究生畢業後準備結婚時，他和女朋友一起再次來到後姥姥家。這次後姥姥倒很爽快，告訴他後媽和後舅舅一起在廣州，找到後舅舅就能找到翠花。還給了他一個電話号碼，說是後舅舅的。

劉甯想要後媽的，後姥姥告訴他，你先給舅舅打電話吧，你舅舅會告訴你阿姨的，她願意聯系你的話，她會給你打電話的。說完以後，無論劉甯怎麼相求，後姥姥就是不告訴他。最後劉甯隻能悻悻而歸。

回去後，劉甯多了一個心眼，并沒有直接給後舅舅打電話，而是和女朋友玲子一起來到廣州，根據從旁人口中打聽到的地址偷偷找到後舅舅打工的工廠，然後在工廠大門邊蹲守，準備直接和後舅舅見面。

功夫不負有心人，終于在第三天劉甯根據照片找到了後舅舅，确認後，他也不管是衆目睽睽之下，跪下在後舅舅面前請他帶他們去找後媽。

後舅舅被他搞懵了，急忙把他拉了起來，搞清是怎麼回事後說道：“男兒膝下有黃金，好孩子，你來了就好，我現在就帶你去找你阿姨。”

找到翠花後，劉甯又忘了後舅舅告誡他的男兒膝下有黃金的話，他知道，他的一切都是這個女人給的，不由自主地又跪了下去，而且這次不僅僅是他，連玲子都跪了下去，一起親親熱熱地叫了聲媽。

翠花被他們弄得手足無措，沉浸在那聲媽中。這聲媽她等了十多年，今天終于等到了。此時，她感到自己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她仔細端祥着眼前的兩人，幾年不見，劉甯比以前長大得更健壯，也成熟了許多。女朋友玲子也是貌美如花，和他郎才女貌，天生一對。在高興之餘，翠花假裝不滿地說道：“你們來也不先打聲招呼，我一點準備都沒做。和玲子第一次見面，我連像樣的禮物都拿不出來。”

“媽，有你在，要什麼禮物，你就是我最好的禮物。”玲子不僅長得漂亮，說的話就似嘴上抹了蜜一樣甜，叫得翠花心裡暖哄哄。

本來，她以為孩子大了，不需要她，她也不想做劉甯的累贅，在他考上大學後主動離開，來廣州為自己掙養老錢，争取不要在年老後給他增加負擔，沒想到他們費盡周折來找自己，看樣子自己的苦心沒有白費。于是問道：“劉甯，有什麼事嗎？”

“媽，是這樣的。”劉甯解釋說，他準備和玲子結婚，請她參加他們的婚禮，見證他們的幸福。

“這不合适吧，你大伯姑媽才是你的親人，他們去就行了，我就算了吧。”翠花想，孩子大了，我又何必去摻和他們的生活呢，“還有你親媽，我聽說她前段時間去找過你，我去真的不合适。”

“媽，你不想認我這個兒子了嗎？在我心裡，你才是我最親的媽。”親媽知道他有了一份好工作，哭哭滴滴地找到他要和她相認，你不養我小，又何必來摘桃子呢，他拒絕了，不是他絕情，實在是在他心裡翠花才是他的親媽。親媽離開時拿出一個大紅包，說是要參加他的婚禮，他不想她在自己的婚禮上做妖，也嚴辭拒絕了她。

“我怎麼會不認你？我一直把你當作是自己的親兒子的。可是你現在已經長大，我也算對得住你爸，我不想增加你的負擔。你要是心中有這個媽，有時間來看看我，我就非常高興了。”

“不，不是這樣的，媽。沒有你哪有我，你養我小，現在該我你老了。媽。”

“是的，媽，隻有你在我們身邊，我們才會感到心安。我們還年輕，有你在我們身邊，也可以幫我們拿拿主意，在人生的道路上少走彎路。”玲子也在一旁幫腔。

都說後媽照顧繼子，就似老母雞照顧鴨子，空費心。沒想到自己一直嚴厲要求的繼子還能想她，一時感慨萬千，最後重重地點頭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