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燈人

        23歲,我畢業了,滿懷激情,可我不清楚,為什麼來了這兒。

        這是一所特殊教育學校,與其說學校,不如說是培訓機構。這兒有很多孩子,而且她們都很特殊,特殊在哪裡呢?他們不能像正常的孩子一樣聽講,他們需要制定個人成長計劃,像不像是貴族學校?沒錯,這兒的學費确實昂貴,但它不是貴族學校,而是“解憂園”,我們暫且把它當成學校來看吧。校長說,他的夢想是幫助家長排憂解難。所以,我們這兒的孩子都是家長們的“憂”和“難”。當然,現在成了我們的“憂”和“難”。

      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林沐橙,據說我缺水缺木,所以取了這樣的名字。我是“解憂園”的實習老師,他們都叫橙子老師,我們這兒目前隻有五位老師,和我一起來的小夥伴們早就離開了這個連老闆一共十人不到的小公司。我為什麼留在這兒?大概是因為……沒有找到下一家吧,嘻嘻嘻,開玩笑的,其實是因為不忍心。麻雀雖小,五髒俱全,這個小學校所有的教學設備都齊全,剛好适合我這個初出社會的小透明。那個紮着馬尾的“少女”叫周琴,她已經接近五十了,可是她的心态很少女,我一直叫她“少女琴”,她很開心。其實她不像老闆,倒是更像一個孩子,這是我一開始對她的印象,那件事過後,我才意識到,她不是孩子,而是一個閱曆豐富的女子。

      因為老師少,所以我的課程安排得很滿,相信熟悉老師職業的人都會知道“職業倦怠期”的含義。沒想到這個時期來得這麼快,我對這個熱愛的事業開始厭倦了。那天,突然來了一個家長,她沉默着,拿着我們發的單頁,走了進來。我上前給她介紹課程,她依然一言不發,隻是一個勁兒地點頭,我講得口幹舌燥,感覺在對牛彈琴,一個人唱獨角戲的感覺很不好。為了互動,我笑着詢問她:“您好,家長,請問您的孩子需要哪種課程的幫助呢?”久久得不到回應,我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她不離開,也不說話,我開始有點煩躁了,我想去倒杯水喝一下,又有些不好意思。這時,“少女琴”過來了,她拿了一支筆和一張紙,我疑惑地看着她。她笑着遞給那位家長,對方那緊張的表情忽然就松了下來,眼角的細紋在訴說着她的欣喜。她朝着“少女琴”豎起了大拇指,然後接過紙和筆,迅速地寫起來。我的腦袋中仿佛有什麼想法,抓不住,又不敢去抓住,我的臉刷地紅了起來,我是有多大意,連對方的為難都感受不到,她多少次的欲言又止,我的腳步往後退了退,企圖躲在“少女琴”的身後。

        “媽媽,我喜歡剛剛那個老師的聲音,很好聽。”我的臉又紅了幾分,估計已經像煮熟的蝦了。等等,小孩她不是啞巴,那……我開始仔細打量那個孩子,孩子衣着整潔,頭發編成了馬尾,沒有一絲雜亂,可見有人很細心地幫她打理了。她的手拽着母親的衣角,我覺得她可能有些緊張。“你在看我?”我被她吓了一跳,沒有判斷出這句話是不是帶着疑問。“啊,對不起,因為你很可愛。”我下意識地回答。“真的麼?”她開心地兩眼放光。不對,她的眼睛好像沒有神采,不會是……“嘻嘻嘻,很開心,不過很可惜,我看不見你。”她笑着說。我驚呆了,因為她掩藏得太好了,我一點都沒有發現她的不同,說話的時候,她會看着你。“不過我的耳朵能看見,我能猜到你有多高哦。”她媽媽在紙上寫完了,“謝謝你,老師,我的女兒眼睛看不了,我不需要她學習很多知識,我隻是想讓她開心一些,能和同齡的孩子一起學習、玩鬧。她很喜歡你,我想拜托你,因為一些原因,她不能去學校了,麻煩你們了,學費貴一些沒關系的。”

        “少女琴”接過筆,繼續和她在紙上對話,我感到莫名其妙。孩子開開心心地說:“明天我就來上課啦”,然後牽着媽媽的手走了。送走她們後,“少女琴”告訴我:“她的媽媽不是啞巴。”我驚呆了,這操作我完全不能理解。“一方面,她是在考驗我們,另一方面,她的女兒是用耳朵來看的。”原來如此,我佩服地看着“少女琴”。“沒關系,接觸多了就能用心看人了,而不隻是用眼睛。”在我渾渾噩噩度過的二十幾年時光裡,我沒有如此震撼過,原本黑暗的前方,好像突然亮起了一盞燈,照亮了我前進的路,而她是點燈人。來來去去那麼多年輕人,留下來的很少,可“少女琴”從來沒有阻止任何一個人離開,她曾告訴我:“年輕人是該出去闖闖,可外面的世界看多了,容易迷了眼,我這兒廟雖小,卻也心安。”所以我一直懷疑她是搞慈善的,來了兩天就想跑路的老師,她還給她包了個紅包,以至于那老師走的時候紅着臉,稍有些狼狽,不知是不忍心,亦或是别的。

        她常說:“解憂園的老師不是園丁,都是點燈人。”可我覺得,她才是真正的點燈人,我看了看那些留下來的小夥伴,她們表示雙手贊成。

        我曾經讀海倫·凱勒的《假如給我三天光明》時,我一直認為,上帝哪裡會那麼糊塗?給人關上了一扇門,卻連窗都忘了開,那一定是千分之一的概率。可我現在發現,上帝真的很迷糊,常常忘記打開窗。還好,陽光照不進來的地方,有點燈人。

        一次偶然,我才知道,原來“少女琴”的女兒因為失明而抑郁,讓生命停止在了初綻的年紀,她很自責,因為沒有給她最重要的人點上一盞燈。可是後來,她點亮了千千萬萬盞燈,我相信,她的女兒會看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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