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光》

本文系原創

林默站在浴室的鏡子前，盯着鏡中的自己。水龍頭在滴答作響，每一滴水珠墜落的聲響都像一記重錘砸在他的太陽穴上。鏡子裡的人有着濃重的黑眼圈，皮膚蒼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幹裂起皮。他伸手觸碰鏡面，冰涼的觸感讓他打了個寒顫。

"你看起來糟透了。"他對着鏡子說。

"你也好不到哪去。"鏡中的自己回答。

這樣的對話每天都在進行。自從三個月前确診中度抑郁，林默就習慣了和自己說話。醫生說這是正常的，是大腦在試圖自我調節。但林默知道，這不過是因為他太孤獨了。

他轉身走出浴室，赤腳踩在木地闆上。二月的寒風從沒關嚴的窗戶縫隙裡鑽進來，他卻沒有去關窗的力氣。客廳裡堆滿了外賣盒和空飲料瓶，茶幾上積了厚厚一層灰。窗簾拉得嚴嚴實實，房間裡唯一的光源是電視機的熒光，正在無聲地播放着午間新聞。

林默蜷縮在沙發角落，把臉埋進膝蓋。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像是有人在胸腔裡敲打着一面破鼓。這種時候，他總會想起三個月前的那個夜晚。

那天他加班到淩晨，走出寫字樓時，整座城市已經陷入沉睡。他站在公司樓下，擡頭望着三十八層的玻璃幕牆。月光在玻璃上折射出冰冷的光，他突然覺得那像是一面巨大的鏡子，映照出自己渺小而卑微的身影。

"跳下去吧。"一個聲音在他耳邊說。

"跳下去就解脫了。"

他記得自己是怎麼一步步走上天台的，記得夜風如何掀起他的衣角，記得自己站在邊緣時，雙腿不受控制地顫抖。就在他準備邁出那一步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是母親發來的消息："默默，媽媽給你寄了臘肉，記得去取快遞。"

就這麼一句話，讓他跪在天台上嚎啕大哭。

門鈴聲把林默從回憶中驚醒。他不想理會，但門鈴執着地響着。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門口，透過貓眼看到一個紮着馬尾辮的女孩，手裡抱着一個紙箱。

"林先生在家嗎？我是新搬來的鄰居，住在對門。"女孩的聲音清脆悅耳，"我做了些曲奇餅幹，想分給鄰居們嘗嘗。"

林默沒有開門。他屏住呼吸，直到聽見女孩離開的腳步聲。他靠着門慢慢滑坐在地上，把臉埋進掌心。他聞到自己身上散發出的酸臭味，已經記不清上次洗澡是什麼時候了。

"你該開門。"腦海裡的聲音說。

"為什麼要開門？"另一個聲音反駁，"讓她看到你這副鬼樣子嗎？"

"至少她帶來了餅幹。"

"餅幹能治好你的抑郁症嗎？"

林默捂住耳朵，但聲音依然在腦海中回蕩。他蜷縮在門邊，直到夜幕降臨。

第二天，門鈴又響了。還是那個女孩。

"林先生，我知道你在家。"她的聲音透過門闆傳來，"我昨天看到你的影子了。這是我烤的蘋果派，放在門口了。記得趁熱吃。"

林默站在門後，聽着她的腳步聲遠去。他打開門，一個還冒着熱氣的蘋果派放在門墊上，香甜的氣息撲面而來。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端起盤子。溫度透過瓷盤傳遞到手心，讓他冰冷的手指有了些許知覺。

他把蘋果派放在餐桌上，盯着它看了很久。金黃的表皮上撒着肉桂粉，切開的縫隙裡能看到裡面軟糯的蘋果片。他拿起叉子，叉了一小塊放進嘴裡。甜而不膩，帶着蘋果的清香，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鹹味。

"好吃嗎？"腦海裡的聲音問。

"嗯。"他輕聲回答。

這是三個月來，他第一次嘗到食物的味道。

第三天，門鈴準時響起。林默猶豫了一下，打開了門。女孩穿着淡藍色的毛衣，笑容明媚得像春日裡的陽光。

"太好了，你終于開門了。"她說，"我叫蘇雨晴，上周剛搬來。"

林默注意到她手裡端着一杯熱氣騰騰的飲品。

"這是我自己煮的奶茶，"她把杯子遞過來，"加了點姜，可以暖身子。"

林默接過杯子，溫熱的觸感讓他眼眶發熱。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沒關系，"蘇雨晴笑着說，"不想說話就不用說。我明天還會來。"

從那天起，蘇雨晴每天都會來。有時帶些小點心，有時隻是站在門口和他聊幾句。漸漸地，林默開始期待門鈴聲。他開始收拾房間，拉開窗簾，讓陽光照進來。他開始洗澡，換上幹淨的衣服。

一個月後的早晨，林默站在鏡子前。鏡中的自己依然蒼白，但眼神不再空洞。他伸手觸碰鏡面，這一次，他感受到了一絲溫度。

"你看起來好多了。"他對鏡子說。

"你也是。"鏡中的自己回答。

他轉身走向門口，手裡端着一盤剛烤好的餅幹。這是他第一次嘗試烘焙，雖然形狀不太完美，但香氣四溢。他打開門，蘇雨晴已經站在那裡，臉上帶着溫暖的笑容。

"今天換我請你。"林默說，聲音有些顫抖，但清晰可聞。

蘇雨晴的眼睛亮了起來，"太好了，我一直在等這一天。"

他們坐在灑滿陽光的客廳裡，分享着餅幹和奶茶。林默望着窗外，發現不知何時，春天已經悄然來臨。樹枝上冒出了嫩綠的新芽，天空湛藍如洗。

"你知道嗎，"他輕聲說，"我曾經以為，這個世界永遠不會好了。"

"現在呢？"蘇雨晴問。

林默轉過頭，看着她的眼睛，"現在我覺得，也許它正在慢慢變好。"

窗外的陽光灑進來，照亮了房間的每個角落。林默知道，治愈的路還很長，但至少，他已經找到了前進的方向。在這個充滿溫情的春日裡，他終于看到了希望的光芒。

窗外的櫻花樹開始綻放，粉白的花瓣随風飄落，像是天空撒下的溫柔絮語。林默站在窗前，看着那些花瓣輕輕落在窗台上。他伸出手，一片花瓣落在掌心，柔軟得像是春天的歎息。

"你知道嗎，"蘇雨晴站在他身後說，"櫻花的花語是'生命的希望'。"

林默握緊那片花瓣，感受着它在手心的溫度。遠處的天空泛起淡淡的玫瑰色，夕陽的餘晖染紅了雲層，像是為這座城市披上了一層溫柔的薄紗。

"也許，"他輕聲說，"生命就像這櫻花，即使知道終将凋零，也要綻放出最美的模樣。"

蘇雨晴笑了，她的笑容融在暮色裡，像是最後一縷溫暖的陽光。林默知道，黑夜終将降臨，但此刻的溫暖，足以讓他期待明天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