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裡的婚禮

      這是80屆學妹程英的文字，前天發在了我的公衆号上。

      1970年初，我到達了四面黃土高坡的夏官營。童年生活裡，感覺和記憶最深的，就是沒糖吃， 而且是，一直缺糖，缺甜食。

      随着年紀的長大，大人的口袋裡，再也騙不來，掏不出任何糖果了。這時，有了新渠道！

      一日，我爸告訴我媽，“侯幹事五一要結婚啦， 婚禮就在政治部辦公樓的會議室舉行。”

      這天，我和小夥伴們夾雜在一群大人中間，歡天喜地地坐進了會議室的一角。

      大長條的會議桌，靠前門的一方是主席台。主席台前的黑闆上，貼着剪紙的紅雙喜，還有書寫的毛主席的話語 -  “擁軍愛民”、“保家衛國”之類。 桌上， 擺放着贈送與新人的禮品 - 毛主席紀念章、紮着紅綢帶的毛主席著作、硬皮的筆記本、自來水鋼筆。旁邊的木椅上，有兩隻紅色的洗臉盆，裡面有兩條印着紅字的毛主席題詞 - “紀念白求恩同志！ ”的白毛巾，還有一對枕頭套和枕巾。 這些是标配。桌上的物件是部隊機關給的，椅子上的是同事好友湊錢置辦的。

      我們的焦點，是桌子上的花生、瓜子，重點是糖！

      小孩子們平日都不能靠近辦公大樓，門口有持槍的警衛站崗。因而一進門，有些怯場。在離開主席台遠些的地方坐下，不敢再起身，隻敢輕輕拿起眼前的花生、瓜子， 但這些東西難剝皮，最實際的， 還是先拿兩塊糖，定定神。

      我們對糖是有研究的。收藏類的有，紙皮包裝的山東高粱饴、上海椰子糖。大白兔奶糖屬于稀珍級别，很少有。 一般都是水果雜拌糖，當中，也有高低之分。玻璃紙包裝的，就一定高級過紙包的。

      我們學着人們編造的，吃席的經驗之談 -- 要兜裡藏一個，嘴裡含一個，眼裡盯一個，心裡想一個。

      婚禮開始之前，糖果是有限的，要等待首長們、大人們和新人們的到來。

      婚禮開始了，主持人宣布，“全場起立， 唱國際歌。 ” 我們訓練有素， 從一年級進學校就開始唱了，但記得有位年輕的江蘇阿姨就不會唱，全程滿臉通紅，羞愧難當。 我當時還想過， 這家的叔叔太大意了， 起碼提早教她幾句呢。

    随之， 部門首長作為證婚人發言。首長從口袋裡掏出幾張發言稿的一刹那， 我們孩子們“哇！”的一聲， 被那個陣勢吓着了， 心中犯嘀咕，“這下得講多久啊！”

      角落裡的噪聲有些大了，一位靈活的中青年幹部，馬上沿桌散了幾把糖，貪婪的孩子們，立馬喜笑顔開，伸手去抓。迅速剝去糖紙，往舌頭上一放。立刻，會議室裡的秩序，恢複良好。

      接下來，主持人請新郎新娘起身，先恭敬地朝着毛主席的畫像鞠躬，再互相對拜，然後，面向觀禮的嘉賓們鞠躬。

      大家拍手回禮。一位副職的首長，代表部門向兩位新人表示最熱烈的祝賀，希望他們“團結一緻，将革命進行到底”。然後，向兩人贈送禮品。

      受禮後，主持人請新郎發言。這時的新郎，臉漲得比喝了四兩二鍋頭都紅，準備的詞兒估計因為緊張都忘得差不多了。感謝黨、感謝組織、感謝軍隊的話說了幾句。

      “請新娘發言！”。新娘們哪裡有過這類的即興演講經驗，死活不起身，不擡頭。衆人開始不斷拍手，新娘忸怩再三，一個猛然起身，朝着大家拼命鞠躬，衆人隻好作罷。

      最後，主持人宣布結婚禮成。

      一陣瘋狂拍手叫好中，旁邊有幹事順勢向各個方向撒糖。

      男孩子們敏捷地鑽到桌子底下撿糖。我會趕緊拿起椅子上的，角落裡的，總之，收獲大的一定是眼尖手快者。

      這時，有了甜蜜的煩惱。穿的上衣，裁剪簡潔，口袋也沒有。褲兜太小，花生裝滿了，一大把糖抓在手上，既不安全，也不雅觀。“借兜抽成”也就順應而生了。

      有些聰明的孩子，會讓爸爸幫忙拿糖。或是将收獲的“戰利品”, 放在爸爸的軍裝大口袋裡。這樣的便利，我們家的孩子，從來沒有過。我爸常年工作忙碌，如果不是本部門幹事的婚禮，他也不會出席。他若在場，更加不便拿糖。

      這樣的婚禮，暑假裡最多。大西北的夏天涼爽宜人，婚房的鋪蓋準備，也相應地要容易很多。

      冬天裡的婚禮，也有過，夫妻二人均是大院裡的軍人。

      軍區政治部，下設秘書處、宣傳部、幹部部、群工部、組織部和保衛部。孩子們去參與的婚禮，不分部門，隻要是去了，也都是被接納的。

      據說，很多年輕的幹事，喜歡這樣的婚禮安排，隆重、熱鬧、喜慶。新人雙方在家鄉領證後， 就無須再在家鄉， 舉辦婚禮了。

      軍隊中的婚禮，簡單便捷，買個5斤水果糖，就可以搞得轟轟烈烈，熱熱鬧鬧了。不過，如果是8-10斤的糖果，包含1-2斤大白兔奶糖，孩子們會在背後，感謝這對新人的大方。一連幾年，牢牢地記得他們那場有奶糖的“奢華”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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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