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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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石頭坐在葡萄架下的石凳上正在看書，小翠小聲說：“石頭哥！”石頭擡起頭，看見了小翠，說：“小翠來了，坐吧。”小翠，把抱着的布娃娃放在石凳上，坐在石頭身旁，說：“看什麼書呢？”石頭把書合上随手塞給小翠，說：“你自己看。”小翠接過來一看封面，是一本簡裝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蘇聯小說。小翠說：“你能看懂嗎？”石頭說：“半懂半不懂。”石頭又說：“這書是哥哥的，我沒事拿來翻一翻。”小翠說：“我家也有好多書，有紅樓夢、西遊記、水浒傳等，也是看不懂，不過紅樓夢我知道一點，不是看的，是聽媽媽講的。”石頭說：“你媽媽是怎麼講的？”小翠說：“媽媽說紅樓夢主要是寫賈寶玉和林黛玉搞對象沒搞成的故事。”石頭說：“他倆是怎麼搞的對象？”小翠說：“就像是過家家呗！”石頭說：“什麼叫過家家？”小翠說：“就是假的，假裝是一家人，過日子。”小翠又說：“對了，我想起來了，咱倆過家家玩吧！”石頭說：“怎麼玩呀？”小翠說：“你聽我的。”

石頭站在一旁看着。小翠把葡萄架下打掃一下，又去抱來許多稻草鋪在地上，弄來一塊泥巴放在石凳上，泥巴上面插上兩根草棍，說：“石頭哥，過來！”石頭從旁邊走了過來，小翠說：“沖着石凳跪下!”石頭疑惑的說：“為什麼？”小翠說：“咱倆拜天地。”石頭說：“這能行嗎？”小翠說：“這是假的，能行！咱倆要假扮兩口子就得先拜天地，大人結婚都是這樣做的。”石頭跪下了，小翠也跪下了，兩人沖着泥塊上的兩根草棍，磕了兩個頭。小翠又叫石頭轉過身來和自己對磕一個頭，小翠說：“好了！站起來吧！”小翠把石凳上的泥塊和草棍扔了，兩人又坐在了石凳上。小翠說：“現在咱倆就是兩口子了，兩口子就不分你我了。”石頭疑惑的說：“那咱倆還幹啥呀？”小翠說：“過日子呗！”石頭說：“怎麼過啊？”小翠說：“你看你爹娘怎麼過的日子咱倆就怎麼過。”

小翠說：“到晚上了，咱倆得做飯吃呀！你去抱柴火我生火做飯。” 石頭到稻草垛抱來一捆稻草，小翠撿了一些石頭到牆根搭吧、搭吧，又撿來一些草棍放在石頭上，把一個大點的石頭片放在草棍上，小翠說：“咱倆做啥飯呀？”石頭說：“貼苞米面大餅子。”小翠說：“好！”又整了兩塊泥巴，團吧、團吧貼在石頭片上，又說：“做什麼菜呀？”石頭說：“芸豆炖土豆。”小翠說：“行、一鍋出，你去摘點菜來。”石頭到菜地真的揪了兩個芸豆，扣了兩個小土豆，拿回來給小翠，小翠把芸豆和土豆放在兩個泥餅子中間。這兩人坐在石凳上等飯熟。

小翠說：“過日子得有孩子，我想要個孩子。”石頭驚訝的說：“那怎麼要啊？”小翠說：“飯熟了，咱倆先吃飯吧。”小翠到牆根把石頭片和泥餅子芸豆、土豆一起都捧來了，放在石凳上；石頭到草棵裡撅了四根草棍當作筷子。兩人相似那麼回事似地假裝吃了起來。小翠說：“這飯菜沒有滋味，還得弄兩根蔥吃。”石頭馬上起來到菜地裡拔了兩棵大蔥，摘了兩個通紅的西紅柿，把蔥扒了和西紅柿一起放到小翠面前。這回可是真吃了，一口西紅柿順甜，一口大蔥齁辣，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小翠接着“飯前”那個話茬說：“大人要孩子是兩人躺在一起睡覺，就有了孩子的。”石頭說：“是嗎？”小翠說：“是。”吃完飯，小翠把“碗筷”又放回牆根，回來兩人坐在草地上。小翠說：“你的衣服破了，脫下來我給你補一補。”石頭說：“我老婆真好。”于是把衣服脫了光着膀子，說：“給你。”小翠把石頭的衣服接過來像模像樣地給補呢。石頭像大人似的說：“今年咱家東邊那塊地應該種花生了，因為前年種的是苞米。”小翠驚訝的說：“為什麼？”石頭說：“種莊稼，地得輪換着種，如果不輪換着種，地就沒有勁了。”小翠好像聽懂了似地，說：“啊！還有這說頭哪！”石頭說：“這是種地的常識。”小翠說：“你的鞋露腳指頭了，我得給你做雙新鞋。”石頭莫名其妙地說：“你會做嗎？”小翠說：“不會學呗。”擡頭看看天，又說：“天黑了咱倆得睡覺了。”把衣服給了石頭，站起來，說：“老公你先睡，我撒潑尿。”于是小翠上土豆地蹲下撒尿。石頭把稻草又拿過來些鋪上，自己先躺在稻草上，仰着頭心不在焉地看着葡萄架上的葡萄。

小翠撒完尿回來躺在石頭身旁，也仰着頭捉摸葡萄架上的葡萄。滿架的葡萄長得郁郁蔥蔥，一串串葡萄一個挨一個，每粒葡萄都是青裡透紅紅裡泛紫亮晶晶地，像水泡似地，表皮還帶一層白霜，特别招人喜歡。小翠說：“這葡萄熟了吧？”石頭說：“快要成熟了！”小翠說：“現在這葡萄甜嗎？”石頭說：“不，酸，酸過才甜。”兩人默默地仰殼躺着。

一會飛來兩隻蝴蝶圍繞着葡萄，一上一下跳躍着飛。小翠扒拉一下石頭，說：“石頭哥你看，那兩隻蝴蝶多好看！”石頭說：“好看！”小翠說：“咱倆要是那兩隻蝴蝶該多好，自由自在的在飛舞。”石頭說：“好！”小翠說：“它倆能永遠在一起嗎？”石頭說：“不知道。”小翠惘然。

過了一會小翠像是想起了什麼，說：“老公，你把石凳上那個布娃娃給我拿來。”石頭起來哈腰把石凳上的布娃娃拽了下來，放在小翠身上，小翠說：“ 不，你掀開我的裙子塞到我的肚子上。”石頭一愣，說：“行嗎？為什麼？”小翠說：“兩口子什麼都可以看，沒有隐藏的，要孩子就得有孩子呀！你把孩子放裡才能生出孩子呀！”石頭恍然大悟，好像是明白了。掀開小翠的裙子，把布娃娃塞到小翠的肚子上，下來又躺下了。

小翠挺個大肚子躺在那哼着小曲：“小白菜呀，地裡黃呀，兩三歲上，沒了娘呀……”唱完了，一會，又自豪地說：“我有孩子了，我要當媽媽了，我要讓我的孩子像我一樣聰明伶俐。”又說：“還得做小衣服，小褲子，小被褥，石頭哥你去給孩子準備點吃的！”石頭剛爬起來，小翠“诶呀”一聲，說：“不好，肚子疼，快生了。”石頭這時不知所措，小翠說：“你快把孩子拽出來啊！”于是石頭趕緊用左手撩開小翠的裙子用右手把布娃娃拽了出來，放到小翠的懷裡，布娃娃在小翠的懷裡，還在“哇！哇！”地哭呢。

這時聽到房前有動靜，石頭說：“爹娘哥嫂幹活回來了。”小翠抱着布娃娃站了起來，說：“石頭哥，我該回去了，明天我還來。”石頭說：“行、我等你。”……

石頭突然撞到了小翠，小翠不知有一種什麼樣的感受，心都要碎了。是内疚、是惋惜、是向往、是留戀、是遺憾、是悲傷、是驚喜、是哀怨、還是怅惘，五味雜陳。刹那間天旋地轉，眼看就要暈倒在地。石頭上前趕緊抱住小翠，喊：“小翠、小翠、小翠、小翠……”小翠慢慢蘇醒過來，睜開眼，兩行淚水流了出來。石頭眼圈也濕潤了，兩個昔日的戀人就這樣又重逢了。

小翠依偎在石頭的胸前，兩人坐在山坡上，望着落日的餘晖，天邊呈現一片灰白，默默無語，往日的景象又浮現在眼前。

天寒地凍兩人結伴背着煤袋子，手裡拎着耙子，上矸子道上撿煤。那時這一帶家裡大點的孩子都上矸子道上撿煤。石頭頭上戴着棉帽子，小翠用圍巾，把整個腦袋臉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兩隻眼睛。

石頭和小翠肩并肩從後山，上了矸子道。在矸子山上橫着走，穿過幾道鐵道，離老遠看見一輛摩電車拖着長長的車廂在矸子山橫頭駛了過來。從西露天礦坑下，運上來的一箱箱石頭土夾雜着各種木頭、矸子、煤等。有的車廂裡夾雜着煤，有的煤塊很大，大部分車廂沒有煤。

摩電車停在矸子山橫頭上，這時撿煤的人們都過來了，下了矸子道，圍在矸子道底下。車箱開始一箱一箱的往下翻，沒等翻完呢，撿煤的人們就頂着滾動着的石頭、煤塊，往上沖。石頭和小翠說：“你在下面等着，我上去。”小翠說：“不行，你看那石頭還在往下滾呢，太危險。”石頭說：“沒事，上去晚了就撿不着煤了。”

于是石頭一跐一滑的踩着松軟的土石塊手裡拽着口袋往上爬。矸子道又高又陡，仰着頭緊盯上方，防備上邊的石頭滾下來，還得低頭尋找煤塊。石頭在矸子道半腰發現了一塊大煤，就喊：“小翠！小翠！你在下面接着，我把這塊大煤給你推下去！”小翠趕緊過來，看着石頭把那塊大塊煤推了下來。小翠将滾下來的煤占為了己有。

石頭站在矸子道半腰上趕緊打開口袋往裡撿煤，不一會上面滾下來好幾塊大石頭，沖着石頭就來了，小翠在下面看見了，吓得急忙喊：“石頭石頭，快躲開，石頭滾下來了！”石頭擡起頭，看見一塊大石頭眼見就要砸到自己了，把煤袋子扔了，右邊又滾下來一塊大石頭；這時小翠捂着眼睛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