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鐘之前
那天,客廳的鐘表很奇怪,一直停那兒不動,像在預示些什麼,也許是提示我們對那一刻的流戀。
回想起來,從小到大,其實有無數個這樣的時刻,每每到了過年或假期,我和妹妺總是拖拉着爺爺和奶奶不讓他們睡,移來當時沙發旁邊放電話的四方角幾,那大小剛剛好鋪下一張麻将布,然後從說打到八點到說打到九點,然後十點,十一點……就這麼哄着他們二老通宵徹夜的陪我們兩個小家夥打麻将。
爺爺是麻将桌上的高手,可是祖孫兩代四個人的麻将桌,爺爺的對手卻隻有奶奶一個。
我們姐妹兩個通常就是在一旁看熱鬧,聽着這對老夫妻鬥嘴吵架,因為這張牌赢不赢,那張牌跑不跑而唇槍舌劍,然後我們倆在一旁捂着嘴巴笑。
那一年,不同的場景,不同的地點,相同的,隻有麻将桌和我。
回虞城老家看爺爺和奶奶,這是老早幾年頭裡的事了,當時的我對這件事情十分不理解,雖說爺爺和爸爸的老家都在虞城,但他們畢竟已經在城市裡生活了幾十年,更何況于我來說,虞城隻不過是身份證上的一個籍貫而已。
而且明明爸爸和姑姑都在鄭州,為什麼爺爺奶奶那幾年一定要回到虞城去住呢?讓我和我父母每年過年都要趕好幾個小時去虞城,他們明明可以直接住在我家或是大姑家都是可以的呀。
當然,後來我明白了,因為我們還沒來得及去虞城陪他們過幾次年,爺爺,這個世界上最愛我也是我最愛的人,就永遠的離開了我……
那天也是一樣,我和我爸趁十一假期去看因腦梗頭暈而出車禍被壓斷了腿的奶奶。
奶奶,齊耳的短黑發坐在輪椅上,左腿完全動彈不得。
也是這樣,我和我爸還有爺奶我們四個在麻将桌上搓麻将,搓到淩晨十分才收撿麻将各自睡了。
時值今日,我還記得非常清楚,那一夜三代人的歡聲笑語以及爺爺從我小說到大的那句:"不許赢小孩兒!",而他口裡的小孩,已經二十四歲了。
那一夜的歡笑,那往包裡偷偷塞的零花錢,那個永遠都在走又似乎一直不想走的鬧鐘,那個斜挎着我的包咧開嘴笑得像小孩兒的老頭兒……
也許有些事情你會銘記于心,是因為那是你此生最後一次……
那是你給過我最後一次的溫柔……
你相信死亡之前有預兆嗎?
那天白天,外面的電視開的很大,我在屋裡看書看累了,就跑出來,歪着頭在你的肩膀上靠一會兒,你用滿是皺紋和老年斑的手緊緊的抓住我的手,電視裡敲鑼打鼓的放着京劇,老旦的聲音尖尖的,你聚精會神的聽着戲,而我在認認真真的看着你……
而我扔在裡屋飄窗上的那一本,是後來去趕你葬禮的時候才發現忘在這兒的《解憂雜貨店》。
後來,在我走之前,我們鬼使神差的有了這樣的一段對話:我從來不會生小孩兒的氣的
所以我特别愛你啊。
真的,我愛你這句話,在這之前我似乎沒有說過,唯一有印象的一次,是我們初中學校安排的活動,讓我們在學校操場上擁抱自己的媽媽,然後說一句,我愛你。
還有就是這一次,現在想想,根本就不知首自己是怎麼說出來的,好像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告訴我一定要說出來,不然會後悔的!
當時你給我切了一碗我一向最喜歡的火龍果,你還笑我什麼東西都會吃到嘴邊,像個小花貓……
我還記得那一天我去商丘坐車打算回鄭州的時候,我的腳陷在那個站台前的車坑裡,我爸拔了好久才拔出來,就好像你不想讓我走一樣……
畢竟,從四十天到二十四歲,我有多依戀你,你知道,我知道,時間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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