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鄉記

當一馬平川的平原出現，當土地變得蕭索，我就知道家鄉越來越近了。

按捺住激動，我仔細打量闊别已久的故鄉。一望無際的田野上，莊稼剛剛收割完畢，小麥還沒有播種，隻有幾處零散的平房和幾排楊樹散落在大地上，更顯空曠和蕭瑟。夕陽西下，暗橙的太陽，遠處的幾座小山，更加重了這個氛圍。一瞬間，我差點以為這世間隻剩下了這列火車、田野、平房和楊樹，寂靜得可以聽到心跳。随着火車越往前行駛，心情越是緊張，所謂近鄉情更怯吧。

一下火車，涼風習習，才發現我對故鄉的早秋溫度也估計錯誤，隻穿一件薄外套根本沒用，急忙從行李箱拿厚衣服。到了家，嘴就開始饞，想吃胡辣湯、熱幹面、涼粉、粉漿面條、熱豆腐、羊肉串，不起眼的小吃，一直挂着，讓我始終牽挂着故土。開吃了，也許味道未必最好，但始終是家鄉的味道。大快朵頤後，在外漂泊的酸楚似是得到了一絲彌補，心上的缺口縫合了一塊。

吃完後，爸媽帶着我四處逛逛，看家鄉新貌。用翻天覆地形容最貼切不過了，家鄉面貌十年翻一翻，很難再認出了。過去印象中，家鄉的城很小，隻有一條主路，紅綠燈都沒有一個，從城東到城西開車隻需要二十分鐘，住宅多是兩層帶院子的自建房和部分單位家屬樓，樓房超過五樓就算高了，電梯自是沒有，麥當勞肯德基也沒有，但卻有好多小店小攤的小吃讓我流連忘返，甚至醫院門口的燒餅我都覺得美味。每個地方，開了什麼店，有什麼房子都如數家珍。

中學時騎車上下學，每天天剛蒙蒙亮就去上早自習，記得要騎好久好久，經過上坡、大橋、下坡、又是一所高中，才能到學校。特别是冬天風像鞭子一樣吹得生疼，頂着風騎車吃力，時間也更覺漫長。現在看來，比都市打工人通勤短得不是一點半點，相當近了。

現在的家鄉，城市擴了一倍以上，新城區高樓林立，陌生的街道、嶄新的樓盤、新出現的豪宅。公園都新修了兩三個，有假山湖泊，有草坪綠樹，有荷花池塘，甚至還有人工沙灘，還有大城市奢侈的甯靜與安逸。人很少，公園很大，景色很美，走在樹林裡，有時隻有我們家人，偶爾前方有幾個小朋友在假山上捉迷藏，還有鳥群掠過，與這涼亭、這缤紛的樹葉、這假山，形成了古詩裡的秋意。突然覺得，我畢生心心念念所追求的中式詩意，所向往的安逸舒适，兜兜轉轉老家才能給予。

這裡的房價便宜，不到我現在六分之一的房價就可以買到當地豪宅，房間望湖、院子帶草坪的那種；這裡的工作舒适，沒有996,沒有通勤兩小時，沒有過于離譜的指标，沒有下班不敢準時走的心态，輕松顧家；這裡的人情濃厚，家長裡短，知根知底，出門皆熟人，朋友更多，不會找人吃飯找不到，沒有漂泊感，也更容易照顧父母孩子。

但這麼好的故鄉，我怎麼就舍得離開？怎麼就在大城市擰螺絲、做牛馬的打工人的路上越走越遠？飄零、孤獨、辛苦、不安、如履薄冰、戰戰兢兢、自我麻痹。兒時的夢想是什麼？現在是實現了嗎？

但我并不是個例。回到小城，竟然一個熟悉的同學都找不到，是啊，我熟悉的同學全是當年成績好的，都在北上廣漂泊，隻有成績一般的留了下來。隻有他們過上了我向往的生活。

所以，寒窗苦讀的意義似乎不大。大城市就業機會多？更有錢？見世面？可我非物質主義者，安逸詩意的生活更有吸引力，想自由自在舒服溫暖地活着。現在的格子間仿佛成為了關住我的監獄，隻有電腦和電話，并沒有什麼世面。我又陷入了新一輪迷茫與懷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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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公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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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公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