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通俗化翻譯理解·卷四十六·漢紀三十八
漢紀三十八,丙子(76年)—甲申(84年),共9年
肅宗孝章皇帝上
(名 劉炟(音“達”),生母 賈貴人,養母 馬皇後)
建初元年(丙子,76年)
1.春天,正月,劉炟下诏要求兖州、豫州、徐州開放糧倉赈濟災民。
劉炟問司徒鮑宣:“怎麼才能讓旱災趕緊過去,讓一切都恢複正常呢?”
鮑宣說:“陛下剛剛即位,雖然有些地方做得并不是盡善盡美,但是老天還不至于因此降下災難。
我之前擔任過汝南太守,負責調查楚王(劉英)巫蠱案,當時有一千多人關押在監獄裡,我自己也不能保證給每一個人定的罪名都完全合适。
隻要出現這種大案子,關進監獄裡的人将會不計其數,其中一大半都是冤枉的。
那些因罪被發配的人,和自己的骨肉親人分隔兩地,自己孤苦伶仃的死在異地他鄉,成為一個遊蕩在外的孤魂野鬼,連個給他們祭祀、掃墓的人都沒有。
陛下應當下令讓那些被發配的人回到自己的故土,取消涉案人員終身禁止為官的禁令——讓活着的人有正經事可以做,讓死去的人也能埋在自己的祖墳當中。
我相信要不了多久,陰陽之氣就可以重新恢複平衡,風調雨順的豐收之年也就可以接踵而至了。”
劉炟采納了鮑宣的提議。
校書郎(蘭台為藏書館,負責蘭台中的書籍校對工作 即是 校書郎)楊終上書說:“前段時間征讨北匈奴,重新打通了與西域三十六個國家之間的外交,雖然取得了喜人的結果,但是一連好幾年從人民群衆當中征兵,消耗的軍糧物資不計其數。
老百姓得不到休息,農田得不到耕作,糧食收成逐漸變成了當前的一大問題,民衆的哀怨愁苦在上空中彙集,上天早就已經感受到了,希望陛下能體諒一下老百姓的疾苦!”
劉炟把楊終的奏章交給公卿大臣們讨論,第五倫表示與楊終的看法一緻。
牟融和鮑宣都認為:“兒子不應當違背父親的處事方法,當初征讨匈奴、在西域設置校尉和都護,這都是先帝(劉莊)做的決定、立下的規矩,不該有所改動。”
楊終再次上書說:“秦王朝修建長城,征調了無數民力、花費了巨額開銷,胡亥繼續沿用父親嬴政的做法,根本不去了解民間的真實情況,而是仍舊按照老規矩壓榨老百姓的人力、錢财,最終整個王朝都被推翻了。
西域、南蠻這種遠離中原的地方,即使掌控在手,對中原的積極影響也微乎其微;即使失去了,也不痛不癢。所以不應當為了這些無關緊要的地區,讓中原的百姓遭受苦難。
正因如此,曾經孝元皇帝(劉奭)舍棄了珠厓郡,光武帝(劉秀)拒絕了西域各國提出的設置都護的請求。
魯文公拆除了泉台,《春秋》批評道:‘這是魯國的先君築造的,如果做兒子的覺得不認可,那麼别住就可以了,沒必要把它毀掉。’這是因為泉台的建造并沒有對老百姓的生活造成什麼不良影響。
魯襄公時期,專門為三桓(三個魯桓公的後代:季孫氏、孟孫氏、叔孫氏)設立了三軍,到了魯昭公這一代便将三軍給撤銷了,賢德的君子對魯昭公恢複魯國先君的規矩這一舉動表示贊揚。這就是因為如果不取消三軍,就會嚴重損害國君對國家的控制力,危害國君的權威。
而在永平十六年(73年)時,進攻伊吾盧,戰役結束後在鄯善國附近安排軍隊屯紮駐守,但是朝廷到現在也不派兵将之前的人員替換下來,那些鎮守鄯善的将士們已經很久沒有回到自己的家鄉了,這不是老天希望看到的呀!”
劉炟聽從了楊終的意見。
2.正月丙寅日,劉炟下诏:“二千石官員要承擔起号召老百姓耕田紡織的責任;
如果監獄裡的罪犯并沒有觸犯大逆不道的死罪,那麼必須等到秋天之後再進行審理、定罪;
有關部門在選人、舉薦的時候一定要搞清楚被起用、被推薦的人的真實水平到底如何,務必要選用那些行事溫和、性格純良的人才,那些貪婪陰險、狡猾兇惡之人絕對不可任用;
一定要按照節氣、氣候的變化來組織安排老百姓的生産生活;
對于刑獄案件一定要嚴格審查、掌握真憑實據,不可出現冤假錯案。”
當前朝廷整體的風氣還是永平年間的慣例,執法文官在工作過程中主要以嚴厲苛刻為主,尚書在處理文件、進行決策時,通常還是偏向于從重處理。
由于劉炟剛即位不久,一切都有改變的可能,尚書沛國人陳寵希望劉炟能夠糾正前代較為刻薄的執法風氣,于是上書說:“古時候聖明的君主,既不會過分賞賜,也不會濫用刑罰;如果一定要在亂賞和濫罰當中二選一,那麼甯願選擇亂賞,也不要選擇濫罰。
過去的君主治國,之所以能夠對奸人賊黨造成威脅和壓制,是因為刑法規定的明明白白,處理案件時也都嚴格按照法律法規行事,将事實證據都收集清楚了之後,再進行明确的審判;等到為非作歹之人被清除剿滅了之後,法律的公信力已經紮根于人心,往後的執法工作中就得用寬厚、溫和來安撫遭受驚吓的平民百姓。如果将嚴苛一以貫之,執法效果是會越來越差的。
陛下剛登基,行事也應該遵守這一原則,雖然您已經下了好幾次诏書,提出群臣百僚在執法時要更加柔和平緩,但是有不少部門中的官員并沒有按照您的要求行事,還是沒有改掉之前那股嚴苛之風。
負責刑獄審判的官員對犯人的嚴刑拷打更加嚴重;對着條文規章搞督查審計的官員,在執法工作中濫用法律條文,巴不得給人都扣上‘誣陷罪’的帽子——
不少人打着行使公權力的幌子,來滿足一己私欲,像公報私仇、徇私枉法、作威作福這種性質惡劣的事情比比皆是。
治國秉政這事跟彈琴鼓瑟在本質上沒有區别,如果大弦彈得太急繃得太緊,那麼小弦遲早是會繃斷的;如果天子的要求卡得太死,地方上就隻能更緊更嚴的壓迫基層官員和百姓。
陛下應該借鑒古之聖主在執法過程中‘張弛有度、松緊結合’的方式,不要一味以苛刻嚴酷為主,逼的太緊了就需要适當的緩和一下,現在就正是需要廢除一部分繁複、嚴苛的法律條文,減輕刑法的處罰力度,讓老百姓能在長期的壓迫與緊張之下獲得喘息之機——
隻有讓老百姓感受到陛下的仁慈與關懷,才能滿足上蒼對您的期待啊!”
劉炟認為陳寵說的十分有道理,往後的執政工作中也逐漸向寬和仁厚的方向上進行轉變。
3.酒泉太守段彭等人在柳中會合,發兵向車師國進攻而去,在交河城與車師前王展開對戰,斬獲了三千八百個敵兵的首級,俘虜了三千多口人。
北匈奴駐紮在車師國的部隊被打跑,車師國又一次回歸到大漢朝廷。
關寵在戰役中犧牲,軍隊也全軍覆沒。
谒者王蒙打算帶着部隊返回京師,而王蒙的部隊裡有一個叫範羌的軍官,他原是耿恭手下的人,見王蒙準備回兵,強烈要求王蒙帶兵去疏勒城營救耿恭。
沒有一個将領敢站出來主動請纓,于是王蒙就分給範羌兩千人,讓範羌從白山北部出發,前去救援耿恭。
當時大雪紛飛,地上的積雪有一丈多深,範羌的部隊在雪中艱難前行,費了老大勁才到達了疏勒城附近。
堅守在城池中的将士們聽到城外有兵馬的聲音,還以為是匈奴人打了過來,一個個驚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範羌向城内喊話:“我是範羌!朝廷派我來接耿校尉!”
被困在城中的人們得知漢軍援兵已到,都興奮地高呼“萬歲”;城門打開之後,範羌帶領的援軍出現在了被困守多日的将士們面前,大家或緊握雙手、或緊緊相擁,全都流下了激動的淚水。
第二天早上,範羌就與耿恭率領着人馬一同返回關塞。
北匈奴在後窮追不舍,範羌和耿恭一邊與追兵互相抵抗着,一邊向邊塞前進,範羌的部下經過長途跋涉、耿恭的部下在城中饑寒交迫了許久,這段時間漢兵死的死、傷的傷,損失慘重;範羌把耿恭接出疏勒城的時候,隊伍裡尚且還有二十六個人,然而經過一路上與追兵的打鬥,沿途又有一些人漸漸倒在了雪地裡再也沒有醒來。
直到三月份範羌和耿恭才回到玉門關,到達邊關的時候,整個隊伍隻剩下十三人了,将士們的衣服早就已經褴褛破敗,每個人都面無血色、骨瘦如柴。
中郎将鄭衆趕緊為範羌、耿恭等人放好熱水供他們洗澡沐浴,準備好換洗的衣物以及充足的食物,幫助将士們從傷寒饑餓當中逐漸恢複。
鄭衆上書說:“耿恭帶着極少的人馬牢牢守住了疏勒城,抵抗住了幾萬名北匈奴的進攻。
沒有水,就鑿山挖井取水;沒有糧,就焚弓煮甲充饑——在如此艱難的環境下,這支部隊竟然堅持了好幾個月,耗盡了将士們所有的力氣。
在這幾個月中,耿恭帶領着将卒們殺了幾百上千名敵兵,大家齊心協力、衆志成城,竭盡全力為大漢貢獻着自己最赤誠的忠心、抛灑着最滾燙的熱血;雖然被北匈奴圍困了許久,但是能創下這樣的戰績,能堅持到最後一刻,這是大漢的榮耀,也是陛下的福氣啊!
微臣認為陛下應該給耿恭等人足夠的封賞,讓他成為我朝将帥們的優秀榜樣!”
耿恭來到洛陽後,劉炟任命他為騎都尉。
劉炟下诏撤銷戊、己校尉和西域都護的官職,讓班超返回京師。
班超在動身前,整個疏勒國上下都擔心失去了班超的庇護後,會遭到其他部落的侵擾,大家都顯得有些驚慌與擔憂。
疏勒都尉黎弇說:“大漢使者要是離開,我們肯定會被龜茲國給欺負死的,我不願看到悲劇發生!”
說完,拿起刀直接抹了脖子。
班超在返回途中經過了于阗國,于阗國上至于阗王、下至平民,都号啕大哭:“漢使者就是庇佑我們的父母,您可千萬别走啊!”
于阗國人争相抱住班超所乘騎的馬匹的腿,不想讓班超離開。
鎮守了西域這麼久,班超也不希望半途而廢,想讓功勞能夠更加圓滿一些,于是又回到了疏勒國。
然而在班超前腳剛離開疏勒國的時候,後腳疏勒國就已經有兩座城投降于龜茲國了,并且還與尉頭國(在疏勒國附近)展開了軍事合作。
班超回到疏勒之後,馬上把背叛朝廷的人全都抓捕起來處以死刑,然後帶兵将尉頭國狠狠收拾了一番,共斬殺了六百多人。
在班超的雷厲風行之下,疏勒國再一次恢複了平靜。
4.正月甲寅日,山陽郡、東平郡發生了地震。
5.東平王劉蒼上交奏書,提到了三方面有關于治國安民的建議。
劉炟回複:“前段時間,民間也有百姓、官吏上書提到過這些事情,但是他們的要麼目光太短淺,要麼就是考慮問題不夠全面。
有的人在文書一開始所表達的觀點,讀着讀着到後面竟然發現被他自己推翻了;看到這些東西,把我都搞糊塗了,不知道他們到底要表達些什麼。
直到看了東平王交上來的奏章,我才一下子豁然開朗,您說的這些東西,我會好好思考一下的,将來會按照其中的内容一個個的執行。
您為國家操心實在是辛苦,特意賞賜給您五百萬錢,請不要推辭。”
又過了一段時間,劉炟打算給原陵(光武帝劉秀的陵寝)和顯節陵(漢明帝劉莊的陵寝)設置縣邑,讓人們在此地居住、供奉先帝。
劉蒼得知劉炟的心思後,上書勸谏:“當初光武帝(劉秀)主打的就是一個節儉和樸素,而且他也很清楚,為了保證陵墓不被盜墓賊等奸人盯上,就一定要低調簡樸,所以他才特意為了墓葬之事提出了那麼多的限制和要求。
孝明皇帝(劉莊)至仁至孝,完全尊重了先帝的遺願,沒有大肆鋪張的進行厚葬,而且就連自己的墓葬也都延續了先帝節約、簡單的作風。
正是因為光武帝、孝明帝都能切身踐行簡單質樸的美好品格,所以他們二人的形象在人民群衆心中才無比高大。
給陵寝設置縣邑,用百姓的賦稅加以供奉,這最早可以追溯到秦王朝。
秦始皇當初就是在骊山下葬後,朝廷把三萬家都遷徙到了骊山附近居住,于是把那一塊區域劃分為‘骊邑’。
其實古時候的君主,并不會把自己的墳墓搞得多麼高大顯眼,就更别提在那裡修建城池、設立都邑了!
如果陛下一定要征調大量錢财、發動無數老百姓,做違背先帝們意願的事情,恐怕這并不是慰藉神靈、調和陰陽、祈求平順的做法呀!
我知道,陛下天生聰慧仁德,像虞舜一樣孝順父母、敬愛兄弟,應該時刻不忘先帝的遺囑,多想想古時候聖明的君主值得學習效仿的行為品德。
要是陛下仍然一意孤行,微臣恐怕光武、孝明二帝純良恭儉的美德就沒法再繼續流傳下去了啊!”
于是劉炟打消了為原陵(光武帝劉秀的陵寝)和顯節陵(漢明帝劉莊的陵寝)設置縣邑的想法。
每當朝廷中有什麼的事情劉炟拿不定主意,那麼他必然會去訊問劉蒼,劉蒼也會非常耐心的将問題分條捋析、抽絲剝繭地進行分析和解答,每次劉蒼提出的建議和計策都能得到劉炟的采用。
6.秋天,八月庚寅日,有彗星出現在天市星附近。
7.益州西部都尉廣漢人鄭純為人正直廉潔,在工作中也是非分明、秉公執法,通過自己的優良品性,潛移默化的影響着當地以及周邊地區的少數民族。
鄭純給蠻夷之人提供了不少便利和幫助,部落中的首領在鄭純的感化之下,紛紛帶着珍寶前來投奔依附。
漢明帝劉莊将歸順大漢的少數民族部落所在地設置為永昌郡,任命鄭純為永昌太守。
鄭純在永昌太守之位兢兢業業幹了十年後去世。
在鄭純去世後,接班的永昌太守沒有能力安撫和管理當地少數民族,對蠻夷之人的習性和風俗缺少足夠的了解,導緻在工作中得不到人們的服從和愛戴;九月,哀牢王類牢發動叛亂,殺害了永昌太守,随後朝博南縣進攻而去。
8.阜陵王劉延對朝廷心懷不滿,被人舉報說他和自己的兒子劉鲂一起密謀造反。
劉炟不忍心對自己的叔父下達死刑的命令,于是在冬天,十一月,劉炟将劉延從王爵貶為侯爵,為“阜陵侯”,供奉食邑削減到隻有一個縣,并且禁止他與官員和百姓有交流往來。
9.北匈奴·臯林溫禺犢王帶着自己的部衆返回涿邪山,南· 湖邪屍逐侯鞮單于(長)和邊地郡縣附近的烏桓人聯手把臯林溫禺犢王擊敗。
本年,南匈奴中-發生了嚴重的饑荒,劉炟下诏為南匈奴部落提供救濟糧。
二年(丁醜,77年)
1.春天,三月甲辰日,劉炟撤銷了在伊吾盧的屯兵部隊,北匈奴眼見漢軍已撤離,便重新占據了伊吾盧城。
2.永昌郡、越巂郡、益州郡的漢軍與昆明蠻夷首領鹵承的部落聯合起來,在博南縣與哀牢王類牢展開激烈對戰,以類牢被斬殺、哀牢軍隊潰不成軍告終。
3.當初有四百多家人被楚王劉英、淮陽王(現在的“阜陵侯”)劉延謀反案牽連從而被發配,夏天,四月戊子日,劉炟下诏允許這些被發配邊疆的四百多家人全都回到故土。
4.劉炟想給自己的衆位舅舅封侯,但是太後馬氏不同意。
當時正好旱情比較嚴重,有人借此機會指出,就是因為劉炟沒有讓外戚感受到皇恩、沒有給外戚分封侯爵,所以才出現了異常氣候;有關部門提出應該按照前朝的老規矩,給外戚宗族封侯。
太後馬氏下诏:“能提出這種請求的人,基本上都是想要巴結皇上、巴結我,以求得高官厚祿、榮華富貴。
我現在還記得,曾經王氏外戚一天之中同時被分封了五位侯爵,此事一出,立刻就出現了嚴重的大霧天氣,黃色的霧霾充斥着整個京師,大家都把這看作是上天降下的災異,就從來沒聽說過給外戚封侯還能感動上天、降下甘霖。
更何況,外戚權勢太大、地位太顯赫,很容易給自己招來家族敗毀覆滅的下場;正因如此,先帝(劉莊)對待外戚宗族的問題十分謹慎,不會讓他們接觸到中央核心政權,他還說‘我的兒子怎麼能和先帝(劉秀)的兒子一樣呢?’,而現在有關部門說出這種話來,難道是覺得我馬氏一族可以與陰氏一族相提并論嗎!
陰衛尉(陰興)是在社會上都有口皆碑的人物,先帝(劉秀)尊敬他重用他,老百姓信任他愛戴他;即使他的地位如此之尊崇,但凡有宮廷内部的使者來到他家裡,他出門迎接的速度快到連鞋子都來不及穿好,态度恭敬謹慎如此!這簡直是如同蘧(音‘渠’)伯玉一樣謙卑退讓、克己複禮的賢人啊!
新陽侯(陰就)雖然為人有些強硬耿直,有些時候不那麼遵守禮節,但是他頭腦靈活、眼光獨到,在與先帝(劉秀)商量國事、建言獻策的時候總是能頭頭是道、有理有據的表達自己的想法,放眼整個官場,都找不出第二個如此有雄才遠略的人。
原鹿侯(陰識),既勇敢無畏又真誠可靠,是先帝(劉秀)身邊的好幫手。
以上這三人,都是天底下傑出的能人,我馬氏一族中有誰能比得過他們嗎?
由此可見,馬氏和陰氏比起來,簡直是差遠了。
我也不是個有德行的人,隻有每天提心吊膽地活着,生怕自己哪裡做得不好,辱沒了先皇後(陰麗華)立下的法度。平常哪怕有一點做得不到位,我都要反省半天,絕對不會輕易原諒自己;我還會整日整夜的反反複複誦讀先皇後的優秀事迹,以此來自我提升、自我警醒。
然而我在後宮如此如履薄冰,而我那些親戚們卻屢次觸犯法律、多次罔顧禁令,怎麼說都不知道改正。最近他們又開始給自己大肆建造墓地,但是這件事情過了好久我才知道;可見,我說的話不僅被他們當耳旁風,而且他們還故意對我隐瞞真相啊!
再怎麼說,我也是個母儀天下的太後,從來不穿那些華麗精美的衣裳,而是以粗絲厚缯加身,用膳飲食也從來不追求美味佳肴、山珍海味,隻需要簡單果腹即可;就連我身邊的侍從、宮女,也都隻是穿着最普通的棉布,身上甚至連香囊之類的裝飾品都沒有——
我之所以做這一切,就是希望能夠成為天下人的表率,讓大家崇尚節儉、抛棄浮華。
我還以為自己這麼做,那些個親戚們看在眼裡,能夠對自身的奢靡生活感到羞恥,從而能夠稍微收斂改正,卻沒想到換來的是他們的嘲笑:‘太後平常就是喜歡節儉!’
前陣子,我路過濯龍園(靠近北宮),看到門外車水馬龍的,一問才知道,這些竟然全都是前去拜訪探望我家馬氏兄弟的車馬。再看看他們身邊跟着的蒼頭奴,一個個連臂褠(綁束胳膊的裝飾)上都有花紋裝飾,領子和袖口一點髒污都沒有,這哪像是給人忙前忙後的仆人?
轉頭看看我自己身邊的侍從、婢女身上穿的東西,根本沒法跟那些蒼頭奴比啊!
我想,為了給我那些親戚們留點臉,就不批評譴責他們了,隻不過是下令把他們每年的年終供奉給取消了而已,希望他們能通過這個懲罰進行自我反省。
但是這幫人竟然冥頑不靈,依舊我行我素地每天過着花天酒地、鋪張浪費的生活,根本就不為國家的發展操心,完全就不體恤民間百姓的疾苦。
最能懂大臣的心思的人,莫過于天子,更何況這些人是我的骨肉親戚,我怎麼可能不了解他們是什麼水平呢?
我絕不能辜負先帝的心意,絕不能辱沒先帝的德行,當年前朝發生的外戚亂政自取滅亡、甚至于篡權滅國之事絕對不能再次重演!”
太後馬氏堅決拒絕給馬氏外戚封侯。
劉炟看了馬氏的诏書後,對她的高潔品行非常感慨,獨自歎息了良久,随後再一次提出:“自大漢開國以來,就有給舅氏封侯的老規矩,這就跟給皇子封王是一樣的。
太後謙虛退讓,這固然值得人敬佩,但是我怎麼能獨獨壞了這個規矩,讓舅舅們在我手上連個侯爵之位都拿不到呢?
況且衛尉(馬廖,太後之兄)年紀大了,兩個校尉(馬防、馬光,太後之兄)身體也一向不好,萬一他們不幸離我而去,而我卻還沒來得及給他們封侯,這不是讓我抱憾終身嗎!
有關部門挑一個良辰吉日,趕緊把封侯這件事給定下來。”
太後馬氏回複:“這段時間我仔細想了想,希望陛下不要随便下達這種逾越規制的賞賜,也希望保全我馬氏一族,讓他們有個善終。
難道我隻是為了博取一個謙虛退讓的名聲嗎?難道我是故意想讓陛下落一個不施恩于舅氏的罵名嗎?
當初窦太後(漢武帝劉徹之祖母)想給王皇後(劉徹之母)的兄長封侯,丞相·條侯周亞夫說:‘高祖說過了,沒有立下軍功的人不能封侯。’
現在馬氏那幾個兄弟既沒有立下戰功,又沒有貢獻出什麼利國利民的建議,隻不過是一群沒有任何本事的纨绔子弟罷了,能與那些陪着先帝(劉秀)打天下的陰氏、郭氏一族相比嗎?
自古以來,那些身份高貴、地位顯赫的家庭,從祖輩一直到子孫,世世代代享受着國家的功名利祿、高官重位,這就像一年多次結出果實的樹木,如此大量的營養消耗,對于根部的傷害是巨大的;如此巨額的福分全都灌注到某一個家族之中,最終是無法承受的。
人們想要獲得爵位的理由最初很簡單,一般都是想光宗耀祖,讓自己與子孫後代有一個體面的生活;随着時代的發展,封侯這事兒已經漸漸變味了,祭祀祖宗的時候享用的是太官提供的飲食用具,平常的衣食住行也是由禦府出資——
想過體面的日子這一需求已經不夠了是吧?巴不得宗族能夠獲得一個縣的供奉!
我早就已經想好了,這事兒沒得商量!
“做小輩的如果想要表達孝順,最重要的就是要讓自己的父母獲得長久的穩定與安甯。
當今自然災害、天象異變屢屢出現,糧食價格不知道翻了多少倍,我每天都在為這些事情操心煩惱、如坐針氈,但是皇帝卻盤算着給我那幾個兄弟封侯,你真的知道我最在意的是什麼嗎?
你知道我又好強又是個急性子,心中如果有什麼疙瘩憋住了,就一定要把它給順下去才罷休。
孩子成年以前,事情由父母做決定;孩子成年以後,那他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了。
皇帝,你是天子,也成年了,按道理來說我不應該幹涉你的行為和決定;但是先帝晏駕還沒滿三年,我希望你念在這個份上,我自家人的事情就讓我來做決定吧!
等到風調雨順、糧食豐收、百姓安穩、邊境和平了之後,你想做什麼我都不攔你。我隻是個沒有用的老太婆,每天吃點甜的、陪兒孫玩玩就夠了,我不會再幹涉你任何事情的。”
至此,劉炟才暫時打消了給馬廖等人封侯的想法。
過去,太後馬氏給三輔地區下達诏命:“如果馬氏族人以及姻親,有找關系、走後門當上了郡官、縣官的,或者擾亂官場秩序、為自己謀求特權待遇的,全都按照有關法律進行制裁,并且上報給我。”
馬太後發現自己的母親(太夫人)的墳墓稍微修得高了一些,立刻就要求兄長·衛尉馬廖等人把墳墓的規制改小。
如果馬氏外戚中有人品德高尚、舉止謙卑,那麼馬太後就會好好将其好言褒獎一番,然後賞賜給他相應的錢财和官職;
如果馬氏外戚中有人品性卑劣、素質低下,那麼馬太後就對他沒有好臉色,隻會一臉嚴肅愠怒地将他責罵一通;
如果馬氏外戚中有人衣服冠帶華麗異常、車馬排場盛大恢宏,以及那些不遵守禮法、規章之人,馬太後就會馬上與他斷絕關系,将他從馬氏族譜中除去,然後把他打發到田裡種地。
廣平王劉羨、钜鹿王劉恭、樂成王劉黨,個個衣着樸素、車馬節儉,身上從來沒見過金銀裝飾;劉炟在馬太後面前表揚他們三個,馬太後當即下令賞賜他們每個人五百萬錢。
正是因為太後馬氏堅持對節約儉樸的推崇,才營造了宮内宮外樸素如一的良好風氣,那些皇親國戚、權貴名臣也都比永平年間更加注重對自己的約束。
太後馬氏要求在濯龍園中設置織室、養蠶屋,還多次親自前往觀看,把這當作自己生活娛樂的一部分。
馬太後常常和劉炟談論治國之法,有時候一聊就是一整天,而且還會給年幼的諸侯王講授《論語》之中的内容;她這一生都保持着平和的态度,與身邊的每一個人都相處得十分融洽。
馬廖希望劉炟能夠将大漢的基業、先帝的仁德始終如一地傳揚下去,上書為劉炟講述實行德政仁政的要義:“當初孝元皇帝(劉奭)取消了齊地的三服官,孝成皇帝(劉骜)安排了浣衣局,負責洗皇室的衣物(按老規矩,衣服都是穿完就扔,不重複上身),孝哀皇帝(劉欣)撤銷了樂府部門——這都是為了減省花銷、節儉開支。
然而即使做出了如此改動,鋪張浪費的奢靡之風還是沒有得到根本上的解決,最終導緻皇權日益衰落、國家陷入了巨大的災禍動亂,這又是為什麼呢?
因為人民群衆的眼睛是雪亮的,他們會主動學習統治者的一舉一動,但是從來都對那些空喊的口号無動于衷。
想要改變社會風氣、提高道德水平,必須從根本上開始改變。
《左傳》中說:‘吳王重用劍客,導緻老百姓為了練劍,身上傷痕累累;
楚王喜歡腰細的女子,宮中的侍女們為了獲得纖細的腰身,連飯都不吃了,餓死之人随處可見。’
長安中流傳着一句話:‘長安城中流行把發髻梳得高高的,天下四海之人便會把發髻梳成一尺高;長安城中流行粗犷的眉型,天下四海之人便會把自己的眉毛畫的半個額頭都是;長安城中流行寬大的衣袖,天下四海之人便會全身上下都穿寬大的布帛。’
這話說得看起來好像是在開玩笑,然而這其實是很現實的情況。
前段時間陛下所定的制度規範還沒有實行多久,現在在實施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偷工減料了;有很多地方上的官吏懶政、慢政、不遵守法律法規,這的确讓人頭疼生氣,但是歸根結底,這是從京師帶出去的風氣,
陛下節儉樸素,這是您的天性,如果您能長久地保持這一優良、高雅的習慣,那麼黎民百姓必然會對您贊不絕口,歌頌之聲何愁不震天動地?隻要陛下能身體力行,成為天下人的表率,就連天上的神明都會被您的真誠所感動,這不比下達生硬的政令的效果要好得多嗎?”
太後馬氏看到這封奏書後,表示了深深的贊許。
5.早年間,金城郡安夷縣的官吏把一個妻卑湳(羌族某一種)羌人的老婆給搶了,結果這個官吏被她丈夫找上門殺了,安夷縣縣長宗延帶兵追殺這個羌人,一路追到了邊塞之外。
妻卑湳羌人部落之人擔心官兵或者朝廷會對本部落算賬,于是合起夥來把宗延殺死,然後聯合勒姐羌和吾良羌一起在周邊地區燒殺搶掠。
在妻卑湳羌謀反的煽動之下,燒當羌種的首領滇吾的兒子迷吾也帶着自己手底下的羌種部落發起叛亂,擊敗了金城太守郝崇。
劉炟下诏任命武威太守北地郡人傅育為護羌校尉,辦公地點從原來的安夷縣換到了臨羌縣。
燒當羌迷吾又聯合了封養羌種的首領布橋,帶着五萬多人在隴西郡和漢陽郡(原 天水郡,漢明帝劉莊永平十七年改名)作亂。
秋天,八月,劉炟派代理車騎将軍馬防、長水校尉耿恭帶着北軍中的五部兵,以及在各郡國征集的射手兵,共三萬人,發兵前去讨伐叛亂的羌人。
第五倫上書說:“如果陛下重視皇親國戚,那麼可以給他們封侯、給他們賞賜,但是不能讓他們承擔重要的職責。
這是為什麼呢?
如果他們在工作的過程中犯了錯誤,那麼隻要您按照法律處置他們,則會影響您與他之間的親情;如果您出于個人情感,沒有按照法律規章進行懲罰,則會影響法律的公信力。
陛下您讓馬防帶兵到西邊去讨伐羌人,然而他是太後(馬氏)的兄長,是陛下的舅舅,一旦他在帶兵打仗的過程中哪怕隻是犯了一點兒小錯,您到底是要處罰還是包庇呢?無論如何都難以做到盡善盡美啊!”
劉炟并沒有聽第五倫的意見,仍然讓馬防帶兵出征。
馬防等人在冀縣駐軍,封養羌首領布橋在臨洮縣發兵圍困了南部都尉,馬防率領部隊進攻布橋,成功将布橋擊退,斬殺了四千多名敵兵,将包圍南部都尉的羌人全部擊潰。
布橋帶着二萬多人轉移到了望曲谷嚴防死守,剩餘的部衆全都投降于馬防。
馬防去望曲谷攻打布橋,然而沒有取得什麼成果。
6.十二月戊寅日,有彗星出現在紫宮(代表帝王)。
7.劉炟冊封窦勳的女兒為貴人;窦貴人(母親為 東海恭王劉彊的女兒·沘陽公主)深受劉炟的寵愛。
8.第五倫上書說:“當初光武帝(劉秀)是因為推翻了王莽,複興了漢室,所以在執政過程中以嚴厲為主,目的是為了讓各項制度順利落地實施,以求更加便于管理;孝明皇帝即位以後仍然沿用了光武帝的執政風格——
經過長期潛移默化的影響,朝堂上、官場上也變得以嚴厲苛刻為主。
根據我的觀察,各地郡國所推薦上來的人,基本上都是悶頭研究法律規章的平庸之輩,幾乎沒有人把那些寬和仁厚的賢人選上來,以至于陛下所面試的人才類型局限在很小的範圍内,難以滿足您的需求。
陳留縣縣令劉豫、冠軍縣縣令驷協,這兩人就是刻毒殘忍的典型。
他們在執法工作中以繁複苛刻為宗旨,一切事情都以最嚴格、最難達到的标準來要求官吏百姓,處理犯人時也是能定重罪決不輕饒,以至于基層官員、平民百姓在他們的治理下叫苦連天,聽到他們的名字都是既害怕又痛恨。
但是當今官場上,劉豫和驷協的風評竟然還不錯,人們把他們的嚴苛當做工作能力強,把他們的狠毒當做辦事水平高,這簡直是不可理喻!完全背離了禮法道德,完全違背了上天愛民如子的原則!
像劉豫、驷協這樣的人固然應該定罪處刑,然而當初推薦他們倆的人也應該接受相應的處罰。
陛下應該要求各地推薦仁厚柔善且能力出衆的賢人,其實這樣的人隻需要寥寥幾個,讓他們在重要崗位上待一陣子,官場風氣自然而然就會扭轉了。
我平時看書的時候,對過去的曆史也有所耳聞,當初秦王朝就是因為殘忍暴虐、壓迫百姓、沉迷嚴刑峻法,之後才導緻整個王朝快速的瓦解冰消。
拿近代的例子來說,王莽頻繁改制、創立了繁複冗餘、苛刻難行的律法規章,結果他自己親手編制的制度大網,反而把自己牢牢困住,最終身死國滅、慘淡收場。
我實在是擔心苛暴會為陛下帶來不可估量的惡果,所以每時每刻都在思考如何才能改變當前的局面。
“我還聽說那些諸侯王、公主、外戚奢靡成風、驕縱成性,他們所穿戴的衣物、所乘坐的車馬,早就已經超過了自己的身份本應擁有的規制——
就連京師中的這些皇親貴胄都可以公然不遵守禮儀規定,公然違背行為準則,難道還指望讓更遠的地方服從您的管理、聽從您的指揮嗎?
有句話說得好:‘統治者不身體力行自己定下的規矩,即使喊破了喉嚨,也不會有人遵守的。’
隻有陛下以及京師中的皇親國戚、權貴子弟、重臣名士等人帶頭以身作則,踐行樸素節約、修身守禮之風,那麼黎民百姓們所效仿的才是您所希望看到的;
如果隻是幹巴巴的喊兩句‘節約、講禮’的口号,而您并不帶領京師中的人們身體力行,仍然放任那些貴族們鋪張浪費、逾越制度,隻會讓人民群衆不知道自己到底應該怎麼做,甚至會覺得朝廷言行不一,反倒影響了政策法令的公信力。
希望陛下能對以上情況予以重視。”
劉炟對第五倫所說的表示贊同。
雖然第五倫是一個性格耿直、說話直接、剛正不阿的人,但是他最看不慣的就是那些壓迫百姓、拘泥于嚴刑峻法、不懂仁善為何物的庸人,所以每次上奏的内容總會批評苛政、推崇寬和之風,以求改變當前的官場風氣。
三年(戊寅,78年)
1.春天,正月己酉日,劉炟在明堂中舉行祭祀典禮,登上靈台觀望雲氣。
赦免天下全部囚犯。
2.在馬防的猛烈進攻下,布橋連連敗退,最終潰不成軍,于是他隻好帶着自己部落中一萬多名羌人投降了。
劉炟下诏要求馬防撤兵返回京師。
馬防把耿恭留了下來,讓他去收服剩下尚未歸順的羌人部落;耿恭率部四處轉戰,斬殺了一千多名羌兵,最後勒姐羌、燒何羌等十三個羌種部落的首領帶着他們的部衆向耿恭投降,此次投降的羌人加起來有好幾萬。
當年耿恭出兵隴西郡的時候,推薦窦固鎮守涼州,此事把馬防得罪了;馬防軍中的監營谒者知道馬防因為這事看不慣耿恭,于是順着他的意思舉報了耿恭,說他“出兵打仗的過程中态度懈怠、不服從軍事安排”,因此劉炟将耿恭打入監獄,免去了他騎都尉一職。
3.三月癸巳日,劉炟冊立貴人窦氏為皇後。
4.在漢明帝劉莊時期,為了轉運山東(崤山以東)地區的糧食,想從都慮将糧食運往羊腸倉,于是征調徭役打造滹沱河、石臼河的水上運輸通道。
整治河道的工作基本都是征調太原地區的人民和官吏,然而本工程連續開展了好幾年,不僅沒有什麼明顯的進展,而且還死了非常多的人,老百姓和官員們都怨聲載道。
劉炟任命中郎鄧訓(鄧禹之子)為谒者,負責河道的監督管理工作。
鄧訓在考察的過程中,找到了這項工程之中的痛點、難點,經過一系列的分析,發現整治河道以通漕運這事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随後便把自己整理過後的内容呈交給了劉炟。
夏天,四月己巳日,劉炟下诏取消滹沱河、石臼河的糧道修建工程,将水路運輸改成陸路運輸,将船運改為驢車,省下了數億萬計的錢财,保全了幾千名老百姓的生命安全。
5.閏四月,西域假司馬班超征調了一萬名疏勒國、康居國、于阗國、拘彌國的兵力,率領着大隊人馬進攻姑墨國的石城,成功将其攻克。
6.冬天,十二月丁酉日,劉炟任命馬防為車騎将軍。
7.武陵地區的溇中蠻夷發動叛亂。
8.本年,有關部門提出應該讓廣平王劉羨、钜鹿王劉恭、樂成王劉黨回到自己的封國。
劉炟十分重視親情,不忍心與自己的骨肉親人們分離,于是仍然讓這三個王留在京師。
四年(己卯,79年)
1.春天,二月庚寅日,太尉牟融去世。
2.夏天,四月戊子日,劉炟立皇子劉慶為皇太子。
3.四月己醜日,劉炟改封钜鹿王劉恭為“江陵王”,改封汝南王劉暢為“梁王”,改封常山王劉昺為“淮陽王”。
4.四月辛卯日,劉炟封皇子劉伉為“千乘王”,封劉全為“平春王”。
5.有關部門根據前朝的規矩,再一次提出給馬氏外戚封侯一事。
由于各地糧食大豐收,邊境也太平安甯,于是在四月癸卯日,劉炟封衛尉馬廖為“順陽侯”,封車騎将軍馬防為“颍陽侯”,封執金吾馬光為“許侯”。
太後馬氏得知劉炟給他的舅舅們封了侯,說:“在我年輕的時候,便立下了志向,就是希望将來在後世能有一個好名聲。
如今我已經暮年,自知身體狀況不佳,并不指望有多長壽,唯獨隻是不想在後人心中落得個貪婪無度的罵名,因此我對于名利和榮譽無時無刻不提高警惕,常常反思自己的不足之處,處事低調、毫不張揚,希望不辜負先帝和先皇後對我的殷切期盼。
我企圖用自己的謙虛退讓來影響自己的兄弟,希望他們能與我一條心,不要沉迷于對權勢、利益的追求之中,隻要我的宗族之人能時刻繃緊這根弦,他們必然能夠平穩的度過這一生;隻要他們能夠安穩低調,即使我将來閉了眼,在地底下也安心了。
可是我怎麼也沒想到,皇帝你竟然要違背我這個即将入土之人的意願!怕是我真的要帶着遺憾和怨恨而死啊!”
馬廖、馬防、馬光為了不讓馬太後情緒激動、傷心難過,于是連連推辭侯爵,表示隻願當個關内侯就好,但是劉炟并沒有批準。
馬廖等人接受了爵位後,又上書提出辭去官位,得到了劉炟的允許。
五月丙辰日,劉炟賜予馬廖、馬防、馬光三人特進(三公之下,列侯之上)的身份。
6.五月甲戌日,劉炟任命司徒鮑昱為太尉,南陽太守桓虞為司徒。
7.六月癸醜日,皇太後馬氏駕崩。
由于劉炟是馬太後拉扯大的,在他眼中,隻有馬氏才是正經的外戚,所以他的生母賈貴人的地位一直都沒有得到過提升,劉炟也沒有把她擡高到類似“太後”這樣極緻尊貴的地位,因此,賈氏宗族中沒有一個人得到過尊榮和特權待遇。
馬太後駕崩以後,劉炟賞賜給了生母賈貴人“王”級别的赤色绶帶,一輛安車(帶座位的車)以及拉車的四匹馬,兩百名永巷中的宮女,二萬匹禦府中的布帛,一千斤大司農部門的黃金,以及二千萬錢;雖然給了豐厚的物質賞賜,但是賈貴人的身份地位仍然沒有任何變化。
8.秋天,七月壬戌日,明德皇後馬氏下葬。
9.校書郎楊終提議:“過去,孝宣皇帝(劉詢)尊敬重用儒生學者,找來大量知識分子在石渠閣談論、修訂《五經》中的内容,這件事情至今都是脍炙人口的美談。
當今沒有戰争與硝煙、沒有繁重的徭役,老百姓安定團結,邊境四夷不敢來犯,正是培養人才、開展教育推廣的的好時候,讓人們學成之後成為國家的棟梁之材,為我朝打造一支強有力的人才隊伍。
但是那些咬文嚼字、尋章摘句的酸腐文人,隻知道盯着某些字句胡亂解讀,讓人民群衆不知道經書典籍中正确的道理和思想,蠱惑人們的心智和邏輯思維,這種人可謂是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嚴重影響了教育培養、人才孵化的工作。
我認為應該效仿孝宣皇帝(劉詢)安排儒生在石渠閣修訂經書一事,确定好統一的學習内容,這樣後人才知道正确的思想和禮法規範。”
劉炟采納了楊終的建議。
冬天,十一月壬戌日,劉炟給太常部門下诏:“你部門把将(五官署、左署、中署的中郎将,以及虎贲中郎将、羽林中郎将)、大夫、博士(指 五經博士)、郎官以及儒生學者們召集到白虎觀(位于北宮),一同将《五經》中不一緻或相違背的思想理論重新進行修訂、解讀,統一闡釋清楚其中容易混淆的思想概念。”
诏書一下,太常便着手開始執行,具體操作如下:
五官中郎将魏應得到了劉炟的授權,可以承制代表天子行使監督檢查的工作;
由侍中淳于恭将臣子修訂的成果進行工作彙報;
劉炟對修訂本進行親自審核,敲定最後的版本;
修訂五經的奏疏命名為《白虎議奏》,該修訂本由當世有名望的儒生,包括:丁鴻、樓望、成封、桓郁、班固(班超之兄)、賈逵及廣平王劉羨等人參與制作。
五年(庚辰,80年)
1.春天,二月初一(庚辰),發生了日食。
劉炟下诏要求各地長官推薦能直言不諱建言獻策的人才。
2.荊州、豫州地區的各郡太守集合兵力前往讨伐溇中地區反叛的蠻夷之人,成功将反賊擊破。
3.夏天,五月辛亥日,劉炟下诏:“一直以來,我都在等待剛正不阿、直言極谏的賢人來到我的身邊,那些先一步遞交奏疏的人,已經表達了對當前局勢、政策不足之處的建議,我也已經知道各位大夫們都是怎麼想的了。
我希望這些提建議的人能在我身邊,這樣方便我随時随地進行咨詢和請教。
建武年間,光武帝(劉秀)曾經下诏說:‘堯帝選用臣子的時候,都要用實際任務去考察他,不僅僅看他的文書寫的怎麼樣。’
當今地方上的官職空缺的較多,就先用這些人補上吧,看看他們的能力如何,再決定是否留用。”
4.五月戊辰日,太傅趙熹去世。
5.班超志向遠大,想要收服整個西域,上書請求朝廷發兵:“先帝(劉莊)有想要打開西域外交通路的意圖,所以才進兵讨伐北方的匈奴、派遣人員出使西方的國家;鄯善國、于阗國感受到我朝的強大和威嚴之後,當即選擇了歸順與臣服。
如今,拘彌國、莎車國、疏勒國、月氏(音‘支’)國、烏孫國、康居國也紛紛表示想要依附朝廷,他們提出願意齊心協力踏平龜茲(音‘秋詞’)國,讓中原通往西域的道路暢通無阻。
隻要這幾個國家歸順、通路被成功開啟,那麼西域地區尚未賓服的國家也就隻剩下一百分之一了。
在先帝(劉莊)執政時期,人們都說:‘隻要拿下西域那三十六個國家,就相當于卸掉了北匈奴的一條胳膊。’
現在願意投靠大漢的西域國家,大大小小、絡繹不絕,每天都有使者帶着大包小包的寶物、珍玩等着貢獻給朝廷,這都是我朝超強的影響力所緻。
根據統計,目前尚未與我朝展開友好外交的西域國家,還剩下焉耆國和龜茲國。
前段時間,我帶着三十六名從屬官來到遠在天邊的西域,曆經了千難萬險,在疏勒城中長時間的與胡人兵力做着頑強抵抗——至今我已經在西域待了五年了,這些胡人、夷人的風俗習慣、思想秉性、戰力強弱,我基本已經爛熟于胸。
私下裡,我在城居(非遊牧習俗)國家中做過調查,無論是大國還是小國,都說隻要能依附于大漢,就等于是攀上了一個天大的靠山,可見我朝在西域各國人民的心中的地位幾乎與天齊平。
由于大部分西域國家目前已經投靠大漢,表達了連兵讨伐不歸順之國的意願,再加上我對西域民情的了解,以及憑借着大漢對西域各國的威懾力,我認為想拿下蔥嶺、進兵讨伐龜茲國并非難事。
如今龜茲王的兒子白霸在我朝當人質,陛下應該将他立為新的龜茲王,然後再派遣幾百名步兵騎兵隊伍将他送回去;借着送人質的這個機會,拉着康居、烏孫等西域國家一起聯合出兵,我敢斷定隻需要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就可以把龜茲國收入囊中。
讓夷人攻打夷人,這是再合适不過的了!
據我觀察,莎車國、疏勒國那邊的土地面積廣闊、土壤肥沃有營養,又擁有廣袤的草原可以用來放牧,是非常适合屯田積谷的,将士和馬匹所耗費的軍糧和草料完全可以由這片土地供應,可以減省朝廷從後方運糧的壓力——敦煌、鄯善國之間那塊貧瘠的土地與這塊地方根本沒法比。
像姑墨國、溫宿國中的王,都是龜茲王安排的龜茲國人,根本就不是當地臣民們選出來的,這樣的王根本不會得到當地人民群衆的擁護和愛戴;隻要我朝發動大軍壓境,在這樣的壓迫下,姑墨和溫宿國中必然會有人接二連三的投降。
隻要這兩個國家掌握在我朝手裡,那麼龜茲國也就不攻自破了。
希望陛下能把我的提議拿出來交給公卿大臣們讨論商議,隻要我的計策能夠得到采納,哪怕隻能用到其中的萬分之一,我就算死也值了!
好在我還有朝廷和神明的庇佑,這條小命還能苟延殘喘一陣子,我相信自己一定能夠看到收服西域的那一天,到時候陛下立下了值得流傳千秋萬代的偉大功績,與朝臣們舉杯相賀,向祖宗神靈彙報這一普天同慶的大喜事,這才是我最大的心願!”
劉炟看了班超的奏疏之後,知道憑借他的本事一定可以做到,于是召集大臣商量,準備給班超提供人馬。
平陵人徐幹上書主動請纓,表示願意當做班超的輔佐,為他在戰場上奮力拼殺;劉炟任命徐幹為假司馬,讓他帶領着一千多名服刑犯和志願者向班超所在地進發。
早些時候,莎車王以為漢朝廷沒有把心思放在西域上,認為自己即使叛變,也不會被讨伐,于是向龜茲國投降了。
過了不久,疏勒都尉番(音“潘”)辰也背叛了朝廷。
等到徐幹帶着人馬來了,班超便和徐幹一起發兵襲擊番辰,将番辰打得落花流水,斬獲了一千多名敵兵的首級。
随後,班超決定向龜茲國發起進攻。
由于烏孫國軍事實力強勁,班超打算調用烏孫的兵力,便上書給劉炟:“烏孫國是西域大國,光是拉弓引箭的弩兵就有十萬人,當初孝武皇帝(劉徹)送公主去與烏孫和親,維持了長期的姻親關系,所以到了孝宣皇帝(劉詢)時期,烏孫終于成了我朝讨伐匈奴的好幫手。
如今陛下應該派使者與烏孫王修好,延續前代大漢與烏孫之間的濃厚姻親之情,這樣烏孫才會願意在此次戰役中提供兵力支援。”
劉炟采納了班超的計策。
六年(辛巳,81年)
1.春天,二月辛卯日,琅邪孝王劉京去世。
2.夏天,六月丙辰日,太尉鮑昱去世。
3.六月二十九日(辛未),發生了日食。
4.秋天,七月癸巳日,劉炟任命大司農鄧彪為太尉。
5.劉炟将武都太守廉範提拔為蜀郡太守。
當時成都地區人口數量大、生産力強勁,城中的房屋宅院、亭台樓閣比比皆是,按照老規矩,為了防止發生火災,到了晚上禁止老百姓點火;但是大家都沒有遵守規定,入夜了之後還是偷偷摸摸的繼續生火做事,這成了一個公開的秘密,沒有人相互檢舉揭發,所以導緻當地頻頻法生火災。
廉範見狀,便取消了禁止晚上生火幹活的禁令,隻是要求家家戶戶儲存足夠的水,用來滅火。
老百姓都覺得這樣的改變對自己的生活相當有利,民間流傳着一首歌謠:“廉叔度(廉範 字 叔度)啊,您怎麼來的這麼晚!取消禁火令啊,人民群衆笑聲歡!當初連襦衣都穿不上啊,現在胫衣短衣天天換着穿!”
6.由于沛王劉輔等諸侯王即将入朝觐見,劉炟特意派出谒者給這些諸侯王送去貂裘以及太官部門的美味佳肴、奇珍異果,又讓大鴻胪窦固拿着節杖到京師郊外去迎接諸侯王的車駕。
劉炟親自查看了京師中諸侯王的府邸,在府邸中安排上了華麗的帷幔以及準備好了舒适柔軟的坐床,珍玩玉器、金銀珠寶、珠翠绫羅在府中随處可見。
七年(壬午,28年)
1.春天,正月,沛王劉輔、濟南王劉康、東平王劉蒼、中山王劉焉、東海王劉牧、琅邪王劉宇入朝觐見。
劉炟特許沛王劉輔、濟南王劉康、東平王劉蒼、中山王劉焉四位叔父在行跪拜禮的時候,贊禮官不直呼其名。
諸侯王來到殿堂上跪拜行禮,劉炟一個個将他們攙扶起來回禮——如此殊榮,比前代帝王接見諸侯王時的禮節都更加隆重。
隻要哪個諸侯王要進宮,劉炟便會派車辇将他從府邸中接進皇宮,車辇一直來到皇宮内廷門口的時候才停下;劉炟為了迎接他們,會專門換好禮服、表情端莊的擺開宴席,進行親切而又周到的招待,皇後窦氏也會在宮室之内對諸侯王行禮。
諸侯王看到劉炟和窦皇後對自己如此這般的恭敬,都暗自汗流浃背、惶恐不安。
三月,大鴻胪窦固宣布劉炟的命令,要求各諸侯王分别返回自己的封國,隻有東平王劉蒼被劉炟單獨留了下來。
2.早年間,明德皇後(馬氏,劉炟之母)給劉炟娶了兩個妃子,都是扶風郡人宋楊的女兒,被劉炟封為了貴人,大女兒為劉炟生下了皇太子劉慶。
梁松的弟弟梁竦有兩個女兒,也被劉炟封為了貴人,其中那個小女兒生下了皇子劉肇。
由于窦皇後沒有親生兒子,于是劉炟就把劉肇交給她撫養。
馬太後在世的時候,非常疼愛宋貴人(劉慶之母);等馬太後駕崩以後,窦皇後深得劉炟的寵愛,便聯合她的母親沘陽公主故意陷害、污蔑宋貴人,還專門叮囑自己的窦氏兄弟給宋貴人的父親宋楊挑毛病,在後宮中也安插了眼線暗中盯着宋貴人的一舉一動,隻要有一丁點兒錯就馬上記錄彙報。
有一次,宋貴人生了一場病,突然想吃生兔肉,托家裡人給自己弄了點兒來解饞,結果被人捅到了窦皇後那裡,窦皇後就在劉炟面前添油加醋地捏造說宋貴人在搞巫蠱之術、要詛咒他人。
于是劉炟就把宋貴人的兒子·皇太子劉慶轉移到了承祿觀中,有了要廢太子的念頭。
夏天,六月甲寅日,劉炟下诏:“皇太子有精神疾病,沒法繼承國家大統、供奉宗廟社稷。
在必要的時候,即使是親人也可以除去,更何況我隻不過給他降一級尊号呢?
現在我下令,廢黜劉慶的太子之位,改立為‘清河王’。
皇子劉肇,是皇後窦氏撫養成人的,從宗廟禮法上來說屬于嫡子,有成為接班人的資格,現在我下令,立劉肇為皇太子。”
随後,劉炟便将宋氏姐妹搬出原來居住的宮殿,轉而安置在丙舍之中,讓小黃門(宮中的服務人員)蔡倫(此人對造紙術進行了改良工作)對她倆暗中開展立案調查。
宋氏姐妹受不了這份屈辱,服毒自盡了,她們的父親議郎宋楊也被劉炟免去了官職,趕回了老家。
劉慶當時雖然年紀小,但是也很清楚自己位置的敏感性,也懂得避嫌的重要性,在說話的時候非常謹慎,一句話都不敢提及宋氏。
劉炟看劉慶這麼小就已經懂了這麼多,對他感到一陣陣憐憫,于是下令要求窦皇後給劉慶提供與皇太子劉肇同樣等級的待遇。
皇太子劉肇與劉慶之間的關系也非常親密融洽,二人常常乘坐同一輛車、共處一室,可謂是形影不離。
3.六月己未日,劉炟改封廣平王劉羨為“西平王”。
4.秋天,八月,飲酎(指在祭祀的過程中飲用某種特質的醇酒,諸侯王、列侯要提供助祭金)祭祀活動結束後,有關部門上奏提出應該讓東平王劉蒼回到自己的封國,得到了劉炟的批準。
劉炟親手寫了一封诏書交給劉蒼:“叔父您是我的骨肉至親,我對您的感情不會因為距離上的遠近而有所變化,但是您在京師的這一段時間,我能真實的看到您在我身邊,面對面與您說說話,更加覺得這短暫的時光彌足珍貴。
您在京師待了這麼久,又是觐見、又是祭祀,事務不斷,您肯定也累了,估計也想回到自己的封國了吧!本來我想讓大鴻胪來宣布這一消息,但是我實在不願意簽字批準,隻好親手寫了一封诏書給小黃門,讓他交到您的手上。
您歸國後,我會時時刻刻想念您的,僅靠這隻言片語難以表達我全部的思念之情。”
在劉蒼即将離開的時候,劉炟在路上設置了送行的酒席,哭着與劉蒼分别;劉蒼離去後,劉炟又賞賜了大量的冠帶服飾、奇珍異寶、車駕馬匹,以及數以億萬計的錢糧與布帛。
5.九月甲戌日,劉炟到達河南郡的偃師縣,來到卷縣的渡口到達東邊的河内郡,下诏說:“我此次出行是為了查看農田和收成,沿途難免要經過一些郡縣,所以我特意帶了精銳騎兵輕裝上陣,沒有攜帶其他多餘的辎重跟随,就是為了出行方便、快速。
我所要經過的地方,不允許提前搭橋修路,也不允許郡縣中的官員到郊外大老遠迎接,更加不允許派人來探查我的行程以便提前做好伺候的準備——
我希望這次不要對郡縣造成任何壓力和麻煩。
原本本次考察的意義就是在于體察民情、了解民間疾苦,我反複告訴自己一定要崇尚樸素節約,能省下的費用堅決一分不花;曾經齊國的晏子吃粗茶淡飯、孔子的弟子顔回用瓢舀水喝,他們才是我學習的榜樣!”
九月己酉日,劉炟到達邺城。
九月辛卯日,劉炟返回洛陽皇宮。
6.冬天,十月癸醜日,劉炟到達長安,封蕭何的末孫蕭熊為“酂侯”。
劉炟到達扶風郡的槐裡縣,到達美陽縣登上岐山,随後又到達了長平,在池陽宮待了一陣,又來到了東邊的高陵縣。
十二月丁亥日,劉炟返回洛陽皇宮。
7.東平獻王劉蒼病重,劉炟派出了大批醫術高明的醫生以及小黃門前去治療、探病,一路上趕往劉蒼府上的車輛絡繹不絕。
劉炟為了更及時的了解到劉蒼的病情,專門在京師到東平國沿路上設置了驿站,派專員不停地更新、彙報劉蒼的具體情況。
八年(癸未,83年)
1.春天,正月壬辰日,東平獻王劉蒼去世。
劉炟下诏告訴東平國中傅:“把東平王從建武年間以來上交國的奏章全都密封好交上來,我要一份份認真觀看。”
劉炟派遣大鴻胪拿着節杖前去東平國主持劉蒼的喪事,并且要求四姓小侯(陰氏、郭氏、馬氏、樊氏)、諸侯王、公主全都前去參加葬禮。
2.夏天,六月,北匈奴·三木樓訾部落的首領·稽留斯等人帶着自己的部衆共三萬多人,來到五原郡的關塞附近請求投降。
3.冬天,十二月甲午日,劉炟到達陳留郡、梁國、淮陽郡、颍陽郡。
十二月戊申日,劉炟返回洛陽皇宮。
4.在劉炟确立劉肇(生母為梁貴人)為皇太子的時候,梁氏一族的人都高興壞了,而窦氏一族的人得知此事後都倍感不爽。
窦皇後希望自己的宗族在外戚之中一家獨大,對貴人·梁氏姐妹心存忌憚,多次在劉炟面前編排、诋毀她們倆,這種話劉炟聽多了,也漸漸與梁氏姐妹疏遠了起來。
本年,窦氏族人寫了一封匿名信,裡面全都列舉的是梁竦的罪過,最後梁竦被劉炟打入監獄,死在了監獄裡面,梁竦的家人也都被發配到了九真,梁氏姐妹也因此憂郁而死。
在處理梁氏一案的過程中,牽連到了梁松的夫人舞陰公主;舞陰公主因此獲罪,被發配到了河南郡的新城縣。
5.順陽侯馬廖為人謹慎,對自己要求高,但是性格溫吞、沒有威嚴,族人子弟都不怕他,也不服從他的管教,因此馬氏中出了不少驕縱跋扈的纨绔子弟。
校書郎楊終寫信提醒馬廖:“君侯身份尊貴、地位顯赫,又是朝中的重臣、社會上的名人,應該加強對自家人的約束和管理,不要讓他們敗壞梁家的形象啊!
黃門郎馬光和馬防作為您的弟弟,就算他們沒有學到窦長君(孝文窦皇後的兄長)的謙虛退讓的高風亮節,也應該稍微收斂一下自己的言行舉止,但是他們倆卻結交社會上那些輕佻、狡黠、沒有品行、沒有學識的混混,這樣很容易逐漸偏離正道的。
如果您對這種情況視若無睹、置若罔聞,放縱他們繼續如此,将來等他們真的被這種不入流的混人渣帶壞了,那可是要釀成大禍啊!
看看前代那些驕縱的外戚是什麼下場,難道您不會覺得汗毛倒豎嗎!”
但是馬廖仍然沒有那個氣魄去管教馬防和馬光。
馬防、馬光兄弟家産數以億計,在京城中修建了大量的宅院、府邸,幾乎一整條街全被馬氏兄弟包了,在馬家常年讨生活的門客、食客有好幾百人。
馬防買來了大量的牛羊馬匹,交給羌人胡人去放牧,并且收取相應的賦稅來賺錢。
劉炟非常看不慣馬氏兄弟的行為,多次下诏譴責他們,并且專門針對他們的嚣張跋扈設置了多項禁令;從此以後,馬氏一族的權勢地位不再像之前那麼如日中天了,投奔在馬氏門下的賓客也離去了很大一部分。
馬廖的兒子馬豫當時身為步兵校尉,面對劉炟的打壓,感到十分不滿,寫下了很多埋怨吐槽的信件。
到底是紙包不住火,這些信件被有心之人當做書面證據透露了出去,因此有關部門上奏彈劾馬防、馬光兄弟驕奢淫逸、奢靡無度、目無制度法紀、擾亂社會公序良俗,于是他們二人全都被劉炟罷免了官職,趕回了自己的封地。
在馬光和馬防上路離開之前,劉炟下诏:“太後的兄弟們全都回到了自己的封地,導緻以後再也沒有窦氏族人在京師中一年四季定時給太後舉行祭拜儀式了,對此我深表痛心。
就讓許侯(馬光)留在京師裡,在家中好好閉門思過——至少留一個窦氏之人給供奉太後的祭祀啊!有關部門不用再一個勁的勸了,我意已決,當初秦康公把舅舅晉文公送到渭水之南,他看到晉文公就思念起了自己的母親,我也一樣,就把許侯(馬光)當做我對母親最後的念想吧!”
相比于馬防,馬光為人還是要稍微老實謹慎一些,所以劉炟特批他留在京師,後來又賜予他特進(低于三公,高于列侯)的身份。
馬豫跟着馬廖一同回到封地順陽國後,被當地官府立案調查,最終拷打至死。
過了一段時間,劉炟下诏要求馬廖返回京師。
馬氏一族倒台後,窦氏就真正的一家獨大了,窦氏族人的地位在朝中和社會上越發的顯赫、尊貴。
窦皇後的兄長窦憲身為侍中、虎贲中郎将,她的弟弟窦笃身為黃門侍郎;二人全都在皇宮内廷任職,是劉炟身邊紅得發紫的名人,劉炟賞賜給他們的東西也是數不勝數、堆積如山。
與其他的貴戚一樣,窦氏一族的人也都沉迷于結交賓客、培養勢力。
司空第五倫上奏說:“虎贲中郎将窦憲是皇後的兄長,掌管着皇宮禁衛軍這支最重要的軍隊,出入皇宮内廷猶如家常便飯。
我看他年輕氣盛、志向高遠,為人樂善好施、禮賢下士,他确實很懂如何結交賓客門人啊!
然而根據我的觀察,與窦憲相互結交的那些人大多都是些罔顧法律、行為輕浮、認知淺薄之人,甚至還有些人早就已經被朝廷劃入了‘永不錄用’的群體;跟這樣一群浮誇張揚的人混在一起久了,遲早會忘記如何勤儉節約、修身養性。
那些沒有遠見卓識、真知灼見的所謂文人,隻不過是一群樣子貨,他們的三觀早就已經歪了;要是窦憲家中聚集了這樣一群人,大家商業互吹、高談闊論,他遲早要生出懈怠、驕慢、目中無人之心。
我聽說三輔地區有人說:‘當初是因為結交外戚才導緻永不錄用,現在就得靠着外戚來給我洗白身份,重見天日;這就跟喝醉了之後還是得靠酒來解酒啊!’
要我說,這些趨炎附勢、谄媚奉承、随波逐流之人根本不值得結交。
微臣希望陛下對窦憲下死命令,讓他老老實實待在自己的府上,每天兩點一線的上班下班即可,不要到處晃蕩,也不要再去跟社會上那些勢利眼讀書人混在一起。
趁事情還沒有鬧大,趕緊将災禍的苗頭扼殺在搖籃裡,杜絕與那些包藏禍心、投機取巧的歹人之間的聯系,才能從源頭上解決這個問題。
這樣不僅能夠保住窦憲将來的前途與榮華富貴,也能讓保全陛下與窦氏之間的親情——既不破壞君臣禮儀,又不損害私人感情,這對于外戚大臣而言是最好的選擇。”
窦憲憑借着自己與皇後沾親帶故,整天耀武揚威、目中無人,就連諸侯王、公主以及陰氏、馬氏一族都不敢招惹他。
漢明帝劉莊的女兒沁水公主有一處地理位置非常好的、土地肥沃的田園,窦憲提出用低價購買,沁水公主害怕得罪窦憲遭到迫害,完全不敢提出任何異議。
後來的某一天,劉炟出行的時候經過這片園地,發現它已經不屬于沁水公主了,于是就問窦憲是怎麼回事,窦憲給自己身邊的随從使眼色,低聲呵斥讓他們不準回應。
劉炟看到了窦憲的小動作,氣的怒火中燒,把窦憲叫來痛罵了一頓:“你搶了沁水公主的田園不僅不反思自己的過錯,反倒還想學着趙高指鹿為馬嗎?
仔細想想你這人的行為,還真夠讓人感到恐怖的。
當初永平年間,有陰識、陰博、鄧疊負責互相監督管理,就是為了防止外戚做出什麼違法亂紀的事情,所以當時那些權貴親戚們并沒有為非作歹的機會。
如今就連身份高貴的公主都被你欺負成這樣,那可想而知老百姓過着怎樣的生活!
你起不到任何正面作用,就像腐爛的老鼠和雛鳥一般,我大漢用不了你了!”
窦憲挨了這麼一頓罵,心中極為惶恐,窦皇後也不敢再穿着精美華麗的衣袍到處顯眼,隻能換上樸素低調的服裝、摘下身上的裝飾,到劉炟面前認錯謝罪。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劉炟胸中的怒火才有所平息,随後下令要求窦憲把田園還給沁水公主。
雖然經此一事窦憲并沒有獲罪,但是劉炟也沒有再對他予以重用。
司馬光點評:
【臣子最大的過錯就是隐瞞欺騙,頭腦清晰、思維敏捷、仁德通達的君主對這一點是非常忌諱的。
孝章皇帝(劉炟)能明确指出窦憲的做法與趙高的指鹿為馬沒有差别,可見他具有很明确的是非判斷力;但是他最終還是沒有給窦憲定罪,那麼奸臣嚣張跋扈、胡作非為的代價是不是也太小了呢?
最值得擔心的,就是君主不知道自己手下的大臣到底是善是惡、是忠是奸,然而如果君主明明能分辨出誰是奸臣誰是惡人,但是完全不對其采取手段進行整治,那還不如一開始就分辨不出來!
為什麼這麼說呢?
在君主識别不出奸臣的時候,奸臣在行事的過程當中還會覺得心虛,生怕自己做的髒事爛事被君主發現後會獲得懲罰;
然而君主已經知道了誰是奸臣,而且奸臣本人也知道君主發現了自己歹毒的心思,但是并沒有受到任何處置,這就讓奸臣明白了,自己就算放肆的做那些違背道德、見不得人的惡事,也不會給自己帶來什麼惡果,那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直接放手去幹不就好了嗎?
心裡清楚誰是忠直良善之人,但是沒辦法任用他們;心裡清楚誰是奸險兇惡之人,但是沒辦法将他們遠遠踢開,這對于君主來說是最緻命的啊!】
6.下邳人周纡被任命為洛陽令,在上任第一天,來到辦公地點時,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問當地豪強大族們主要人員的名字,從屬官把每條街巷中所有大姓人家的名單都列出來交給了他。
周纡看到名單後,一把将其摔在桌案上,怒罵道:“我要知道的是像馬氏、窦氏這樣的外戚,你看看這個名單裡寫的什麼東西,我要這些賣菜賣肉的無用之人的名字幹什麼!”
于是洛陽令官府中的官員都按照周纡的意思,把貴戚的名單整理出來交給他,然後還把他們幹的勞民傷财、魚肉百姓的惡事全都抖摟了出來,京師地區的外戚權貴們都被這個操作給吓壞了,害怕自己在社會上作的惡被劉炟知道,因此,一個個都收斂了自己的嚣張氣焰、開始謹言慎行了起來。
某一天的晚上,窦笃來到了止奸亭,亭長霍延(屬于洛陽令管理)拔出自己的佩劍指着窦笃,嘴裡罵得很難聽,窦笃氣的七竅生煙,直接一直文書告到了劉炟那裡。
後來,劉炟下诏要求司隸校尉(負責檢查百官)、河南尹(洛陽令的上級)到尚書部門進行調查訊問,由于對京師的管理出現了重大纰漏,劉炟對他倆進行了嚴肅的批評。
劉炟派劍戟士前去捉拿洛陽令周纡,并将他送到了廷尉監獄,過了幾天之後,又将周纡放了出來。
7.劉炟任命班超為将兵長史,任命徐幹為軍司馬;下令讓衛候李邑将烏孫使者護送回國。
李邑到達于阗國,正好趕上龜茲國發兵進攻疏勒國,擔心這兩國交戰會波及到自己,于是李邑沒敢繼續向前進發,而是寫了一封奏疏說想要收服西域宛如登天,還說了班超不少壞話:“班超仗着天高皇帝遠,在西域這邊享清福呢!左手摟着愛妻、右手抱着愛子,生活好不滋潤,哪裡還有要回國的心思?”
班超得知李邑這樣诽謗自己,深深歎了一口氣說:“當初一連有三個人造謠曾參殺人,他母親最後都繃不住直接扔下梭子翻牆跑了;現在我不如曾參賢德,我與陛下的關系又不像曾參和他母親一樣是骨肉至親,一旦面臨這樣的诽謗,怕是馬上就要大禍臨頭了!”
說完,就與自己的妻子離婚了。
劉炟知道班超這人忠心耿耿,絕對幹不出李邑說的那種事,于是下诏十分嚴厲的譴責李邑:“就算班超真的沉迷于愛妻的溫柔鄉,真的享受與孩子的天倫之樂,你都不想想,他手底下還有一千多名盼望着回到故土的将士,這些人會與他一條心嗎?會任由他胡來嗎!”
随後劉炟下诏要求李邑服從于班超的管理:“李邑出使外國,就留在您身邊,一切聽憑您的調遣。”
班超接到诏書後,便讓李邑帶着烏孫國的人質返回京師。
徐幹對班超說:“李邑之前把您說得那麼不堪,想破壞我朝收服西域的大計,如今您怎麼不把他留在身邊監視起來,反而讓他去護送人質呢?”
班超說:“你怎麼能說出這麼膚淺的話來!就是因為他造我的謠,所以我更要派他送人質了。
我知道自己清清白白、行得正坐得直,他诋毀我的那些話能把我怎麼樣?如果我真的為了洩憤,把他留下來控制住,這隻會顯示出我心胸狹窄,并非忠臣所為!”
8.劉炟任命侍中會稽人鄭弘為大司農。
交趾地區的七個郡(南海、蒼梧、鬱林、合蒲、交趾、九真、日南)中的少數民族部落想給朝廷貢獻寶物、請求交好,全都必須得從會稽郡的東冶縣走海路才能成功到達京師,這一路上的行船過程中很容易遇到大風天氣,海浪波濤洶湧、路途兇險難行,有不少前往京師的船隻在半路遇難,被海浪卷入海底。
鄭弘上奏請求開通零陵、桂陽地區的山路,道路修好之後,就成了蠻夷部落通往中原地區的必經之路,隻要想要歸順朝廷、入朝觐見,都要經過這裡。
鄭弘在大司農這一崗位上待了兩年,為朝廷省下了數以億萬計的錢财。
當時旱情嚴重,好多地方都鬧起了饑荒,但是國家府庫、糧倉中的積蓄非常充沛,足夠給災民提供對應的救濟物資。
随後,鄭弘提出,應當減少少數民族、關外國家的貢獻次數,這樣有利于減少沿途郡縣為外來使者提供飲食、住所、運輸的經費壓力,有利于幫助災民逐漸從饑荒中恢複過來;得到了劉炟的批準。
元和元年(甲申,84年)
1.春天,閏正月辛醜日,濟陰悼王劉長去世。
2.夏天,四月己卯日,劉炟把東平國分出了一部分,封東平獻王劉蒼的兒子劉尚為“任城王”。
3.六月辛酉日,沛獻王劉輔去世。
4.有很多人提出“郡國長官完全沒有按照個人能力、考核結果、政績大小來提拔任用官員,所以地方上的不少官吏大多都不稱職、不負責,工作能力差、思想懈怠;由此可見,地方管理得越來越差,歸根結底是州郡的長官的錯。”
劉炟下诏要求公卿大臣商議此事。
大鴻胪韋彪(韋賢之玄孫)說:“對國家最有利的事情就是任用賢才,而賢才之中最重要的品質就是孝順,所以想要挑選恪盡職守、忠誠正直的人才,必須要從遵守孝道的人之中進行選擇。
孔子認為,魯國大夫孟公綽如果去給晉國的趙氏、魏氏做事,那麼必将得心應手,然而說他無法勝任滕國和薛國的大夫之位:就是因為孟公綽名望出衆、清心寡欲,适合在趙氏、魏氏中當一個撐場子的牌面人物;而滕國和薛國,國家小、事務繁雜,人才較少,一個大夫必須身兼數職,這是孟公綽無法做到的——
由此可見,同一個人很少能兼顧多種優秀品質,所以不能要求一個人盡善盡美,而是要根據他的優點與特長來安排不同的崗位職責。
忠心于君主、孝順于父母的人,必然是心地善良、性格寬仁之人;
處罰犯人、審理案件的人,必然是鐵石心腸、情感淡漠之人。
選人,應當首先考慮他的道德修養和能力水平,不能隻看重他立了多少功、處置了多少人;這一點在選擇二千石官員時尤為重要,他們是一方百姓的父母官,他們的執法工作風格,對當地的發展以及風俗的形成有着極為重要的影響。
隻要二千石官員選的好,那麼他們所看重、任用的人也都是與他差不多的人,好官、清官自然也就越來越多了。”
韋彪又上書說:“處理天底下奏章文件最主要、最關鍵的部門,就是尚書了,所以對于尚書部門中的工作人員的選擇,一定不可掉以輕心,這不是随便什麼人都可以擔任的崗位。
但是根據以往的情況來看,大多數尚書人員都是從郎官直接越級提拔上來的,雖然這些人對于法律法規、條文規章很熟悉,也能夠自如的應對、解答天子的咨詢和疑惑,但是這隻不過是一些靈活應變的小聰明而已,想要他們有更大的才能、有更廣闊的眼界、有更缜密的思維以便幫助陛下在治國秉政的路上有更大的進步,這基本沒戲。
當初孝文皇帝(劉恒)看上了上林苑中那位巧舌如簧、對答如流的啬夫,張釋之勸文帝不要被一時的伶牙俐齒所迷惑,而忽略了更有高瞻遠矚、輔國才能的大賢;
绛侯周勃不是愛耍嘴皮子的人,也不太會說漂亮話,也不會振振有詞的高談闊論,然而他卻有鏟除呂氏、保全大漢、擁立文帝的本事。
這就已經足夠說明:表面上看起來會說話、會來事兒,并不能代表他肚子裡就真的有貨;表面上看起來遲鈍木讷,也掩蓋不了他出色的能力。
可見,人才的識别和選拔是一項十分重要的工作啊!”
劉炟對韋彪的提議表示贊賞。
5.秋天,七月丁未日,劉炟下诏:“律法中規定了:‘拷問犯人時,隻能趴着或站着打闆子。’
《令丙》當中也規定了明确的闆子的長短大小。
多年來,發生了不少大型的刑獄案件,拷問囚犯的獄卒下手都太狠了,像那些動用鑿子、鑽子來傷害犯人、逼問供詞的方法,實在是太殘忍、太兇狠;我隻要一想到這裡,都不知不覺的心裡直發怵!
現在我下令,隻有在秋季和冬季的時候才能處理犯人,有關部門把審問犯人時的禁令全部給明确的列出來。”
6.八月甲子日,劉炟免去了鄧彪的太尉一職,任命大司農鄭弘為太尉。
7.八月癸酉日,劉炟下诏将年号從“建初”修改為“元和”。
八月丁酉日,劉炟到南部地區開展巡視工作。
劉炟下诏:“本次南巡,沿途郡縣什麼都不需要提前準備。由司空帶着人馬和木闆、柱子等物負責修路搭橋的工作。
如果有哪個郡縣派人來打聽我的行程,責任全部由當地二千石官員承擔!”
8.九月辛醜日,劉炟到達章陵縣。
十月己未日,劉炟到達江陵縣。
在返回洛陽的路上,劉炟到達了宛縣。
劉炟召見臨淮太守宛人朱晖(音“灰”),任命他為尚書仆射。
朱晖在擔任臨淮太守期間,執政愛民、号令清晰、公正嚴明,老百姓都很愛戴他,歌頌說:“朱太守,正直剛強、行事果斷,官員不敢濫用職權,百姓享福笑語連連。”
而他手下的長史犯了錯,在拷問調查的時候打的太狠,導緻長史死在了監獄中,朱晖因此受到了法律的制裁,罷免了臨淮太守一職,當時正賦閑在家,劉炟聽說了朱晖的優秀事迹之後,便起用他為尚書仆射。
十一月己醜日,劉炟返回洛陽皇宮。
尚書張林上書說:“國家金庫中的儲備不夠用了,應當收回一部分鹽類資源,由政府官方開展煮鹽買賣活動,來增加國家的收入;還有,孝武皇帝(劉徹)時期的均屬官(負責總集天下之物進行買賣)也應該予以恢複。”
朱晖反駁道:“如果恢複均屬官,這就跟政府直接參與交易活動一樣,那麼這與身份低賤的商人有什麼差别?
況且煮鹽賣鹽得來的利潤最後全都歸于政府,相當于剝奪了老百姓的經濟來源,隻會招來人民群衆的怨恨啊!英明聰慧的君主是不會這麼做的。”
一個尚書部門冒出了兩個不同的聲音,劉炟非常憤怒,把尚書中的人責備了一頓,于是張林、朱晖等人都主動把自己關進了監獄,表示認罪。
三天後,劉炟下诏将他們赦免,說:“君主就是應該多聽聽不同的意見,你們意見不相同是很正常的,朱晖這麼說沒有錯。我之前在诏書中用詞有點重了,不是很恰當,你們幹嘛主動進監獄呢?趕快出來!”
朱晖出獄後便稱自己身體不好,往後再也不在别人的奏疏後面随意發表自己的看法了。
上至尚書令,下至普通的尚書郎,看到朱晖這麼做,想到之前進監獄的事情就後怕,大家勸朱晖說:“之前那一次陛下已經下诏批評過您了,您現在稱病不是有賭氣的嫌疑嗎?怕是還要倒黴吧!”
朱晖說:“我都已經是個八十歲的老頭子了,多虧了陛下的賞識,才讓我在人生最後的這幾年擔任了中央機密部門的要職,死了也算是用我這條老命報答陛下。
如果我明知道别人提出的建議不對,還不表達自己的意見加以糾正,而是一味的順着陛下的心意贊同、附和,這不是當臣子應該做的事情!
我已經老了,又是老眼昏花又是耳背迷糊,就老老實實等着陛下下诏處死我好了!”
這話說完以後,朱晖便再也不開口說一句話。
尚書中的人員都不知道應該怎麼辦,隻好聯名上書彈劾朱晖,免得又像上次那樣被他連累受罪;劉炟了解到朱晖的所思所想,又看到彈劾奏疏,心中也不再怪罪朱晖,于是便不再談論此事,就這麼翻篇了。
又過了幾天,劉炟讓直事郎(當日負責值班的郎官)去拜訪朱晖,了解一下他的近況,還派出太醫去給朱晖看病、派出太官給朱晖帶去精美膳食;朱晖感受到了劉炟對自己的關心,知道劉炟不再跟自己計較,這才起身表達自己的歉意、請罪謝恩。
随後,劉炟又給朱晖賞賜了十萬錢、一百匹布、十套衣服。
9.魯國人孔僖、涿郡人崔骃(音“因”)來到太學院中,兩人在裡面指點評論:“孝武皇帝(劉徹)當初剛即位的時候,做得還不錯,勉強還能将古之聖賢的精神發揚光大;
然而僅僅過去了五六年,就開始心态膨脹了,覺得自己比孝文皇帝(劉恒)、孝景皇帝(劉啟)還要厲害,認為應該做出一番事業證明自己的實力,結果大肆耗費國力、損耗民命,按照自己的心意肆意妄為,把前人積累的财富全都消耗殆盡了,簡直是把先帝們仁慈寬厚的品格抛諸腦後。”
這些話全都聽在了隔壁教室的學生梁郁的耳朵裡,他寫下一封舉報信,說:“孔僖、崔骃污蔑先帝,妄議朝政。”
劉炟要求有關部門對此立案調查。
崔骃來到官府接受審問。
孔僖寫了一封奏疏為自己辯解:“所謂‘诽謗’,應該是捏造原本并不存在的事情,然後再添油加醋的進行醜化。
然而孝武皇帝在執政期間,做了哪些利國利民的好事,又有哪些勞民傷财的過失,這些都明明白白的記錄在了史書裡,就像太陽和月亮一樣,天底下的老百姓都看着呢,有誰能去胡編亂造?
我前段時間在太學裡所說的那段話,也都是根據史書中的内容說的實在話,根本就不是在诽謗啊!
身為帝王,他做的善事與惡事,他品行的優點與缺點,一切都逃不過黎民百姓的眼睛,世人對他們進行評價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了,難道這些評論過帝王的人都該死嗎?
況且陛下自從即位以來,治國秉政的過程中從來沒有出現一絲纰漏,而且陛下體恤民間疾苦、提拔優秀人才、提倡節約樸素,這些老百姓也是清清楚楚親眼看到、親身感受到的呀!我到底還有什麼理由來批評當前的朝政呢?
如果孝武皇帝當年的失誤确有其事,那麼後世帝王就應該引以為戒、加以改正;如果我所點評的東西不恰當,那麼我隻是一介平民百姓罷了,陛下也應當對下民的言論有所包容才對,怎麼僅憑借一兩句話就要定我的罪呢!
陛下不仔細想想這麼做到底合不合理,隻是因為我觸犯了您心中的忌諱,所以想趕緊處置我以宣洩您胸中憤怒的情緒,說到底,您是天子,想怎麼處置我都是您的自由。
的确我也不是個人物,死了也就死了,但是您有沒有想過,人民群衆看到您這麼做,就能很容易判斷您心裡所想、也會知道您不願意提及的事情是什麼,那麼将來要是您在執政過程中出現了什麼過失,人們通過揣摩、推測您的心意,選擇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那您豈不是會漏掉很多意識不到的錯誤?這樣的錯誤堆積起來,就怕會釀成大禍啊!
齊桓公能夠毫不避諱的談論先代國君的過錯,所以才能在管仲的指導和輔佐下成為諸侯之中的霸主,所以群臣們才願意為他竭盡全力的出謀劃策。
當今,陛下與孝武皇帝之間已經過了整整十世(武帝、昭帝、宣帝、元帝、成帝、哀帝、平帝、光帝、明帝,再加上劉炟,共十世),您卻仍然把他的過失當成閉口不談的忌諱,這與齊桓公比起來豈不是差遠了!
我怕有關部門不分青紅皂白随意給我安插罪名,讓我含冤而死,如果我不趕緊為自己辯解申訴、不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萬一将來後人将來因為此事對您有所品評議論,難道還得勞煩您的後代給您遮掩過錯嗎?
現在我來到宮門前将這封奏疏交給陛下,坐待死罪!”
劉炟看到孔僖的奏疏之後,有所醒悟,下令要求有關部門不要再追究此事,然後任命孔僖為蘭台令史(負責撰寫、審核文書,管理圖書典籍、奏章,俸祿等級為六百石)。
10.十二月壬子日,劉炟下诏:“之前因為巫蠱、妖言之案,導緻涉案人員的三族中人都被禁止錄用為官,現在我下令,取消這一禁令,這些人除了不得擔任皇宮護衛以外,其他的官職沒有限制。”
11.廬江人毛義、東平人鄭均憑借着自己積德行善、樂善好施的優良品行,在當地獲得了較好的名聲。
南陽人張奉聽說了他們的事迹之後,心生仰慕,決定前去一探究竟。
張奉來到毛義家裡,剛剛入席就趕上官府傳來的聘用文書,任命毛義為安陽縣縣令。
毛義拿着文書走進屋子,臉上充滿着欣喜的神色,張奉看到他竟然會為了當官而興奮,認為他并不符合自己心中所想象的清高的形象,于是覺得毛義這人不行,坐了坐便告辭了。
後來,毛義的母親去世,無論官府再怎麼讓他去做官,他都無動于衷。
張奉聽說了這件事之後,感歎道:“唉,品德高潔的賢者不是我等平庸之人能看透的啊!
當初毛義收到聘用文書時臉上的喜色,是為了能夠讓母親過上更好的生活而高興吧!”
鄭均的兄長當時是縣官府中的官員,收受了老百姓給的賄賂,鄭均多次勸他哥别收禮,但是就是不聽;于是鄭均離開家,跑到别人家裡當傭人去了,到了年底回到家中,把自己這段時間所賺的錢全都交給兄長,說:“錢财沒有了還可以再賺,而兄長您身為國家官員,卻接受百姓的賄賂,遲早是要被人民、被國家唾棄的!”
兄長拿着鄭均遞來的錢,聽着他說的話,覺得自己臉上火辣辣的,當即反思自己的行為,承認自己的過錯,往後再也不拿人民群衆的一針一線,從此成為了以為清正廉潔的好官。
鄭均後來被提拔為尚書,過了一段時間,被免去了官職,回到家中養老。
劉炟下诏,給毛義、鄭均每人各賞賜一千斛米糧,每年八月都要派長史帶着羊肉、酒水前去二人家中慰問,對他們的身體狀況、生活情況進行全面的了解關心。
12.武威太守孟雲上書說:“北匈奴提出想在邊境與漢人官吏百姓開展貿易活動。”得到了劉炟的批準。
北匈奴·大且渠伊莫訾王等人驅趕着一萬多頭牛和馬,正在趕來與漢人交易的路上,結果南· 湖邪屍逐侯鞮單于(長)派出輕騎部隊從上郡出發,把北匈奴的貿易隊伍給搶了,收獲了大量牛馬,滿載而歸。
13.劉炟派出假司馬和恭等人帶着八百名士卒支援班超。
班超與和恭等人會合後,召集疏勒國、于阗國的兵力,一同發兵襲擊莎車國。
莎車王派人給疏勒王忠送去了大量的金銀珠寶,忠收到了賄賂,馬上就倒戈了,拒絕給班超提供兵馬,随後在西邊的烏即城中閉門防守。
于是班超把自己的府丞成大立為新的“疏勒王”,集合了國中沒有跟着忠一并謀反的民衆,一起進兵攻打忠,然後還派人去給康居王做思想工作,讓他去把忠給綁了送回疏勒國。
忠被康居王的人抓來交給了班超,很快,烏即城就放下武器投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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