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窮

在一次聊天中,我最好的一位兄弟回顧了我們高中的一個片段,無關讀書,隻關生活。說是一個周末我們騎車回家,由破爛的公路下來,走更破爛的泥路,倒黴催的趕上下雨,泥巴塞入自行車輪的擋泥闆,騎是騎不動了,扔又舍不得,隻好扛着回家。

自行車本是人騎的,結果反過來騎上人了,真是欺人太甚!

最叫人絕望是鄉黨們嘴裡的裡程數,從闫莊下公路到我們村這段泥路,他們信心滿滿地告訴我:沒多遠,也就五裡地!平常騎在車上我是信他們的,可笨重自行車一旦騎上我,腳下又一步三滑,一個收不住還要連人帶車一頭鑽入深深的泥坑……這時候我的懷疑精神就蘇醒了:五裡地?就這羊腸小道曲裡拐彎的,八裡地也他媽打不住呀!

二十年後車子打表告訴我實際距離七裡地多一百米。

高中窮,大學更窮,繳了學費沒有生活費,寫篇稿子,編輯像相親一樣挑我的毛病。做家教,人家嫌我年輕,我二十一歲,人家閨女十八,能不能教好,人家一點都不在意,隻希望别把人給教跑了。

慶幸趕上了好時代,超市有産品試吃,一有機會便揪着人家的棗糕往死裡造,一邊吃一邊當面誇獎:老闆您這手藝,一個字,絕!老闆是敞亮人,說:要不,再來一塊?盛情難卻,那就再來一塊。試吃,我是專業的,比寫稿和教書都專業,因此我深知不能見天去吃,那就太不專業了,惹人煩。

沒錢的日子實在難熬。女友調侃我:作為河南人,實在不行就去偷井蓋吧,我陪你!言者無心,聽者有意。我尋思,當初腹中饑渴難耐,身上又冷又寒,而且離家八裡,為什麼不扔掉肩上的自行車?窮。如果窮急了,我會去偷嗎?會。餓上十天半個月,大學生就變成了大畜生,圓圓的井蓋在我眼裡也許就變成了圓圓的大燒餅。

女友問:井蓋搬走下面是一個圓圓的孔洞,人掉進去怎麼辦呢?真有那一天,我隻能用狄更斯的話替自己開脫,這是最好的時代,這是最壞的時代。最好,我有飯吃了。最壞,你掉洞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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