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入殓師——第十九章民工

王陽端着那盤沒吃完僵屍綠的網紅美食過來找我,不解地問:“我給劉夕轉的錢怎麼還不收,你說我要不要給她打個電話提醒一下她?”

我擦着工具箱裡散落的散粉回答道:“那你就打呗,估計沒看見吧!”

沒想到這貨真的打過去了!

“喂,劉夕呀,我給你轉的錢看到沒有?”

“不用了王哥……”還沒等劉夕說完,隻聽電話那頭她媽大聲喊着:“你這丫頭有毛病呀,有錢幹嘛不要,你弟的衣服錢這不就有了嗎!快收,你不收我收!”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搶奪聲,之後電話被挂斷了,沒過幾秒鐘,王陽的轉賬被确認收走了!

王陽拿着手機一臉懵逼地問我:“你……你說我這錢……是不是打水漂了?”

我仰起頭看着他無辜的表情:“八成是孝敬你小舅子了!”

王陽一聽臉漲得通紅:“你還拿我調侃!”

說罷沖過來要收拾我,我在他面前與雞崽無異,毫無還手之力。

收拾完工具箱,吃了一點兒純綠色的“網紅美食”,正準備找地方午休,誰知劉夕氣喘籲籲地回來了!

我和王陽一臉詫異,忙問:“你怎麼回來了,不是去吃海鮮自助了嗎?”

劉夕擦着汗,可汗水還是止不住的流,汗水順着她光滑的臉頰流到下巴,又滴落下來,額頭的劉海也被汗水打濕,雖說大中午氣溫比較熱,但也不至于熱成這樣!

我急忙遞給她紙巾擦汗,她喘着粗氣:“我……我沒去吃……太……太貴了,她們去吃了!”

王陽找來一本雜志給她扇風,好不殷勤,邊扇風邊開玩笑問:“你怎麼出這麼多汗,不會是跑來的吧?”

說完哈哈笑了起來。

“不……不是跑來的,我是騎共享單車來的!”

“共享單車?!”我和王陽異口同聲!

雖說殡儀館就在城郊,但從海鮮自助到這裡還有七八公裡,坐車都要半個小時,更别說騎車了!

王陽掰着指頭算了一陣兒,“我的天,你得騎一個小時吧!我給你打完電話你就出發了?”

劉夕傻傻笑了笑,沒有回答。

我遞給她一杯水,心裡不是滋味:“怎麼不打車來,這麼遠何苦這麼遭罪!”

“打車太貴了,我打了七塊錢的車,超過起步價下來騎的共享單車,我現在沒收入,能省一點兒是一點兒!還得趕緊給你們還錢呢!”

沒等我說話,王陽搶先一步:“我們的錢不急,都是光棍花不着錢,你一個弱女子這麼遠的路,萬一中暑了可怎麼辦!”

“我還行,你看我這不是緩過來了嗎!”

我看她衣服都濕透了,估計還沒吃東西,關切的問道:“你還沒吃午飯吧,我去大廳自動售貨機給你買點吃的,等會兒你在辦公室休息,把衣服晾一晾!”

王陽一聽把扇風的雜志塞到我手裡,急忙跑到一邊,又把沒吃完的綠色美食端了過來,這沒腦子的貨腦子又短路了,我急忙用雜志把盤子蓋住,生怕被劉夕看見,再倒了她的胃口。

誰知王陽還沒反應過來,與我糾纏了一番,劉夕被我倆的舉動逗地咯咯直笑,“師父、王哥,沒事了,我早上吐過就好了,現在看見也沒事了!”

王陽一聽這才恍然大悟,拍着腦門端着盤子急忙出去了。

臨出門我還往他圓滾滾的屁股上踢了一腳,隻恨我力氣太小,不然非踢他個狗吃屎不可!

我從櫃子裡翻出一些零食,先讓她墊墊肚子,不一會兒王陽拎了一兜水果和糕點進來了。

我生怕他跑去陵區把人家供死人的祭品拿了過來,忙問:“這些東西你從哪弄來的?”

王陽把吃的遞給劉夕:“去靈堂問死者家屬要的!不然從哪弄來?”

死者被送到殡儀館直到出殡會安排一個靈堂供親朋好友悼念,死者的家人為了招待前來悼念的親戚朋友,會準備一些水果和點心,我竟然把這茬給忘了!

劉夕吃着點心,王陽在一旁扇風,我感覺自己有些多餘,便打算出去,走到門口想了想覺得不妥,又把王陽也給拽了出來。

“你你你……你幹嘛?”王陽一邊被我拽着,一邊用雜志打我,這家夥膀大腰圓,我還真拽不動他!

“走了,讓她吃完休息一會兒,把衣服好晾幹!”

“奧,你早說嘛,小夕,我們走了,不夠吃就給我打電話,我再去要一點兒!”

下午老劉從醫院接了一具遺體送來,看他愁眉苦臉整天都沒有笑容,可想而知他女婿的事不小。

我心疼劉夕,怕她今天累着,下午的工作便沒有讓她動手,全程都由我來操作,她雖不情願,但也要聽我這個師父的。

死者是一名農民工,在工地突發腦溢血,血管破裂,腦出血嚴重,搶救無效死亡。可能是工作原因,整具遺體可以用蓬頭垢面來形容,頭發又髒又亂,臉、脖子、胳膊等露出來的部位都被曬的黝黑,雙手滿是傷痕和老繭,衣服上也滿是塵土……雖然遺體是冰冷的,但依舊散發出了強烈的汗臭味。

死者已經去世一個多月了,由于牽扯到賠償糾紛,所以遺體現在才從太平間送來,死者的鬼魂估計早已經去陰間報到去了。

我們入殓師對所有死者都懷着尊重的态度,一視同仁,不會因為他們生前的社會地位高低、家産的多少而區别對待。

按照規定程序脫衣、淨身、消毒、按摩、更衣、修剪指甲、整理須發、簡單化妝後等待死者家屬确認後才算大功告成。

誰知化好妝後,死者女兒的反應讓我出乎意料。

死者的女兒在外地上學,是高三的學生,出事時正是高考的沖刺階段,家人怕父親的死影響到她的高考,于是一直瞞着她,直到高考結束後才告訴她,這也是她第一次見到死去的父親……

我做好全部工作,讓死者家屬來确認,有不滿意的地方好做調整,女兒明顯要比我們想象中的堅強,緩緩走到操作台,盯着化好妝的父親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過了幾秒才冷冷地說:“不,這不是我爸爸,我爸爸不是這樣的!”說完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她的媽媽急忙追了出去。

我和劉夕被死者女兒的反應整懵了,從業這麼久,從沒有見過有哪個人見到死去的親人還這麼鎮定的!

難道是父女感情不好?

我詢問死者其他親友,均表示他們父女感情非常好,死者為了供女兒上學,都在拼命掙錢,為了讓她吃好一點,自己常常都是饅頭鹹菜,親友也對女兒的反應表示不能理解。

我看着操作台上冰冷的遺體,從頭到腳沒有絲毫異常,幹淨整潔的着裝,整齊的頭發,精緻的妝容,難道我化的妝太重了?

“師父,這個妝化的很好,一定不是我們的問題!”

劉夕的話讓我安心許多。

“你們誰有死者生前的生活照?”我跑去找死者的親友,想要很深入的了解死者的生活狀态,以便我找到問題所在。

我翻動他們的手機,一張一張翻看死者生前的照片,無一不是蓬頭垢面不修邊幅,我似乎明白了……

我回到操作台,看着死者,深深鞠了一躬:“對不起,你應該能理解我的做法!”

說罷,我開始用手抓亂剛給死者梳整齊的頭發,劉夕見狀急忙阻止我。

“師父,你在幹什麼!”

抓亂了死者的頭發,我又拿起卸妝水給死者卸妝,劉夕拼命從我手上搶走了卸妝水和卸妝棉,“師父,你要幹什麼!”

“我……”我看了看死者,接着說:“我要還給他女兒一個熟悉的父親!幹淨整齊的父親對她來說太陌生了!我不能讓她這麼冷漠地送走自己的父親,就像在送一個陌生人!我們入殓師不光是消毒化妝,還要照顧到親屬的情緒,不是越幹淨整齊越好!他在工地幹活,女兒在外地上學,很少有機會見面,在他女兒的印象裡,爸爸就是一個工人形象,我要把她熟悉的父親還給她!”

說到這裡我竟激動的流下了淚,今天的這一幕也讓我想起了自己的父親,父親在我的腦海裡已經沒有了印象,隻能看看老舊的照片……

劉夕聽我說完,看着死者輕輕地說:“師父,我來吧,化妝我擅長!”

說完便開始給死者卸妝,重新化了起來,她特意用了顔色較深的粉底,恢複了死者黝黑的皮膚,并在臉頰、額頭、脖頸處畫上了污痕,甚至還往指甲裡填了些泥土,看起來就像剛幹完活……

劉夕動作很麻利,沒過多久便完成了第二次化妝,我用白布将死者身上嶄新的衣服蓋住,這樣便消除了妝容和服裝産生的違和感。

我示意死者的親屬将其女兒再次叫回來。

她再一次走了進來,剛走進門兩三步便停了下來,遠遠地看着操作台上不修邊幅的父親,終于忍不住失聲大哭,她的媽媽也急忙沖了進來,女兒癱坐在地上,不論媽媽怎麼用力也沒能将她拉起來。

“爸爸……爸爸……”女兒跪在地上爬到操作台,劉夕想要扶她,被我拽到了一旁。

“爸爸……對不起,女兒來晚了……沒能見你最後一面,爸爸……”女孩扶着操作台在媽媽的幫助下艱難地站了起來,顫抖着握住死者冰冷的手……

“你們非要送我去外地上學,可我隻想和爸爸媽媽在一起,學習好有什麼用,考得好有什麼用,我不要大學了,我隻要爸爸,爸爸你起來呀!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呀……”

女孩再次癱坐在地上,用力拍打着自己的大腿,媽媽急忙跪在地上将其摟在懷裡,母女兩人抱頭痛哭,親友們見狀也不知如何是好,劉夕偷偷在一旁抹着眼淚……

“咱們走吧,讓她們多呆一會兒!”說完我帶着劉夕離開了操作室,并囑咐其親屬先不要去打擾她們。

這種生死離别我已經見了太多太多,不是我變得麻木了,而是看開了,死亡是早晚的事,隻是有早有晚罷了!

劉夕才接觸這一行,還需要再适應一下這樣的工作環境。

劉夕的情緒久久不能平靜,王陽看劉夕不高興,便想辦法哄她高興。

“你們師徒倆都忙完沒?等會兒一起去撸串?劉夕你看怎麼樣?”

劉夕看了看我回答道:“我聽師父的,他去我就去!”

“奧,這樣呀,那就這麼定了,你聽你師父的,你師父聽我的,下班我接你們去夜市,就這麼定了!”

我附和道:“也好,出去吃點好吃的,換一換心情!”

我萬萬沒有想到,普通不過的一頓燒烤竟差點要了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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