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W正傳(31)

長篇小說《阿W正傳》完結篇!感謝一直以來的陪伴!謝謝!

    “國明,國明,你跑什麼?”

    “表哥,你來了。我在找我的寵物避水精金獸呢。”

    “來這邊了,你還是這麼貪玩。”

    “表哥,這邊好玩的東西太多了,珍禽異獸不勝枚舉。”

    “你會怪我沒去送你嗎?”

    “不會。”

    “真的?”

    “真的,我知道你不想看到他們。”

    “從今以後,我要做一個無情無義之人。”

    “為什麼?”

    “我不想再落淚難過了。”

    “落什麼淚?難道我現在跟外婆在一起不好嗎?”

    “回去後跟外婆說一聲,她的長孫不孝,沒臉見她。不過,我找到自己要走的路,我會堅定走下去。”

    “表哥,大膽去做吧。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後記)

    六年前,我悄悄地走了,離開了待了四年的丹竹頭,想要開啟一段新的征程。我要去幹什麼?我自己都不是很清楚,隻是覺得非做出些改變了,不然我将一直焦慮,煩躁,悔恨下去。這事我也征求過朋友的看法,但他們除了叫我慎重再慎重之外,并沒有什麼有價值的建議。而我卻一天比一天無聊,一天比一天抑郁,一天比一天難受。我開車開得厭煩,這你或許知道,因為,在我們的通話裡,我肯定向你抱怨了很多。但是,你也給不了什麼建設性的想法。這點我不怪你。你初一沒讀完就辍學了,幹的都是辛勞低廉的工種,接觸的人也大緻類似——學曆低、年紀輕、閱曆淺,确實難有什麼别緻的看法。但有一點我是堅信的,就是我要去做什麼,你肯定是支持的。因為,你一直都是這樣做的。而我回顧過去,發現最有話說的是你,感情最好的是你,最想分享的也是你,包括現在,最想交流溝通的還是你,盡管我們已陰陽相隔了。在你因病離世的第四個清明節,因為疫情難回,隻能用文字來表達哀思和對你的懷念了。這對你對我也是一種交待吧。你會發現,這些年我一直在努力奮進,并沒有虛度光陰,放縱自己。但好像也隻是如此。

    我們的人生就像浪潮一樣,始終在浮沉翻滾。其中原因不說你也是知道。也因為如此,我們才成為了表兄弟。我父親,也就是你的大舅,退伍後,貸款買了一輛二手解放牌卡車。這車的命運你也清楚,廢棄在鎮上的河壩裡,被鎮人偷拆了三分之一,連輪胎都沒了。最後,沒有辦法,父親将它當廢鐵處理了。在此之前,父親出了一次事故,将車開進了“母豬窟”。為籌措修車費用,奶奶将姑姑嫁去了下王伍家莊。這事你肯定清楚:姑姑私底下對我父親的抱怨,我也沒少聽。但不管怎樣,我們的命運就這樣勾連起來了,像麻繩一樣絞在一塊。

    小時候我們天真無邪,不知道社會的複雜,也不清楚人性的薄涼。等稍微明些事理,都過三十,已無從頭開始的可能。而你也走了。在這點上,你又是幸運的:糊塗來,糊塗去,遊戲人生一回。而我還要面對多少的悔恨自責和求而不得呢?幾個月前,你二弟打我電話,期間說到你,傷感之餘,還說挺羨慕你,走了就沒煩沒惱了。唉……你說這開悟不是痛苦的開始嗎?我甯願他依然渾渾噩噩的過日,日夜颠倒的生活,一下班就打遊戲,一睜眼就去上班,沒時間思考人生,也沒心情暢想未來。這人生我是越走越悲觀。回看過去這幾年,我依然是那個我,毫無成績,明天也不過簡單的重複,無望的延續。

    我現在在一個公園上班。每天跟大自然接觸,而遠離人群,我的心态也慢慢沉靜下來。空閑時間也還在寫作。希望靠這改變命運,出人頭地,我已不奢想。年前,遇到一忘年交,清閑的他正在寫回憶錄。據他說,他将花濃重的筆墨回憶計劃生育時期的往事。我問他為什麼?他說,因為多生了這個兒子,自己的教師資格被剝奪,在本該退休的年紀,還在打工幫兒子還房貸。這話給了我一些啟示,知道了寫作的另一個作用:釋懷一些東西,還過去的一些債。我們都欠有債,甚至還有罪,不然人生也不會這般悲涼。我曾認為這罪債是上輩種下的因。對不作為的父母怨恨不已。追求成功的一大動力,就是有一天,我有資格指着鼻子對他破口大罵。罵他的不負責任,罵他的極度自私,罵他的愚蠢短視,罵他将一個家族帶進漩渦,一群人受到牽連……但現在基于對自己的了解,我發現我比他們還自私,還窩囊。他們至少還有勇氣去做些事,而我隻有在紙上意淫跟逃避的本事。

    這三年,我年中都會回去看他們一下,留下個五千元。但也不能待太久,最多一個禮拜,不然他們又要唠叨了。他們都過六十了,抱孫子的渴望異常強烈,而我太無能,讓他們失望,難受,擡不起頭。你知道,驿前就這樣,左鄰右裡街頭巷尾就愛談這些,傳宗接代,多子多福,就是支撐他們活下去的信條。這裡我沒有諷刺的意思,隻是更為理智些。我有什麼拿得出手的資本?有誰會看上一個窮光蛋?好,即便踩狗屎運了,逮到一個,拿上全家的積蓄去縣裡買套房,那以後的日子怎麼過?父親身體本來就不好,每天吃降壓藥,不留點救命錢怎麼行?當然,他們或許無所謂,隻要能抱上孫子,讓他們少活幾年都樂意。這是個心結,打不開,那我隻能離遠點,别礙他們眼。

    姑丈的身體也不好,心肌壞死加高血壓,每天也在吃藥。前兩年我去找他時,他都不在家。問鄰居,也不知道。便放下水果,去附近找了。一個人确實寂寞,家裡難熬。但偌大的一個鎮,好像又沒有他的去處。現在所有的休閑場所都關了,去“賴家祠堂”打牌已成奢望。他人又沉悶,沒啥朋友,不會去串門。他去哪了?我找不到。怎麼打發時間?我也不知道。

    姑姑還在石獅,在一個酒店當保潔工。她跟那男的分了,那人前年回家就沒再出來。這真是一場遊戲,一場夢。對于她的所為,我無法置評。那男的你見過,他們間的事你比我清楚。我曾要你離他們遠點,你說她畢竟是你媽,有些話不能不聽。也是,你說得對,這所有所有的事都因那輛二手解放牌卡車而起,你母親也是個受害者,她有追求幸福的權力。去年姑姑回鎮上時,姑丈什麼也沒說,一如往常外出了。打鬥了幾十年,都累了!再說,兩人的紛争,最大的受害者,還不是你們三兄弟?去年你媽出去的原因你應該知道,沒錢打牌了,呵呵。這是她的愛好。從年輕到現在,她的動力都來自這方面。

    家裡的其它人,我也跟你講講吧。你的三弟還跟以前一樣,沒有定性,到處遊蕩。錢沒賺到,人卻憔悴了不少。他的目标我知道,就是找一個老婆。他這人精明,知道父母靠不住,隻能自己想辦法。他的要求越來越低了,去年田西村有家人招郎,他也去了。你二弟跟着小舅子在石獅包裁床。人本分了些,但依然不存錢。他偶爾會打我電話,聊一聊。我知道他很寂寞,身邊沒朋友,常常一個人逛公園。其實,我跟他的境況差不多,吃飯一個人,看電影一個人,去醫院也是一個人,但我從不感到孤單。我甚至非常享受獨處的時光。非常害怕有人靠近我。每次電話裡,我都會跟他講很多,但他理不理解,接不接受,我就不知道了。當然,對他我從不抱期望,他不要再進去,讓家人擔驚受怕,就行了。我的弟弟小小終于有些開竅了,這兩年開始去相親。但醒悟晚了,希望不大。他跟我一樣,晚熟,固執,腼腆,卻還沒找到人生的目标。這是我最擔心的地方。他往後的人生怎麼走?我非常悲觀。二舅家的華強還在還債。保守估計,他大學畢業後創業虧了近百萬,娶妻生子已是奢望。

    現在,我們這個大家族在鎮上就是個笑話,是鎮人茶餘飯後的談資,非常的悲哀!作為長子,延阻這個破落家族沉陷的趨勢,責無旁貸。這也是為什麼六年前我會決然走出去的原因。我不想僅僅為自己而活。但另一方面,我又深感奮進的無望無力,像被命運之繩牢牢束縛住了。所以,現在我常有這樣的心願:希望所有的不幸厄運都降我身上,讓我負重前行,換他們輕裝上陣。

    或許改變嚴酷的現狀從來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我不應該這樣悲觀,應該多些耐心。我隻是無限痛心于過去蹉跎掉的時光,既沒有通過考取功名來獲取庇佑家族的權勢,也沒有賺足财富來改善家人的生存狀況。我隻有滿腹的牢騷無限的感慨以及一腔旺盛的傾訴欲。所以,我隻能壓制住心中的各種欲念,靜下心來,耐心地碼字,一個接一個地碼,碼成行,連成網,期待能像方方正正的田,發出馥郁的香。也正是這麼多年的堅持和努力,讓我拼湊出了剛完結的這本書。你姓伍,我姓溫,字母都是W,就是這本書的由來。記錄的無非是過往三十來年的事,以及一點對美好世界美好未來的憧憬。你雖走得早,但我想用這種方式讓你永存人間。也想為你們搭建一個好歸宿。原諒我的自私。

    你那邊應該不錯,至少比這邊更有希望。現在,這邊,戰争正酣,病毒肆虐,正義缺失,道德淪喪,人隻有難填的欲望,跟動物無異了。但人的痛苦又何止動物的十倍,百倍,千倍……走了就走了吧,這個世界沒必要眷戀。人生不過一場夢,虛幻,易逝。對了,跟外婆打聲招呼,說我這個長孫很想她,也很對不起她。她本是隔壁甯都縣人,姓肖,五歲時讓我的“曾祖母”帶到了橫路村。成年後,招了你的外公,才将溫家延續了下來,有了你母親我父親,才又有了你我。她的功績不能忘。

    好了,就說這麼多。

    嗚呼,殇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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