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道

還不到五點半,天就黑透了,路邊的小車攤的彩燈亮了起來,高音喇叭的吆喝聲也此起彼伏的,鄭乾下午的課也就結束了,他獨自在講壇上整理筆記本、轉接線和翻頁筆,把它們一一塞進背包裡,把疊放在第一排角落的羽絨服套上,關多媒體的學生把鑰匙從台上拔出來,小聲說了一聲老師再見,鄭乾隐約聽到了,擡起頭來教室裡就空空蕩蕩的,隻有白熾燈投下迷迷霧霧的光暈,嘴裡的話也咽了下去。

鄭乾背着包下樓,樓道裡還有一些三五成群的學生,挽着手,摟着肩,從教學樓裡出去,走向食堂,這一天的緊張就在這時候結束了,空氣中彌漫着輕松的氛圍,是時候好好犒勞自己的肚子了。他們在學校主幹道上彙集起來,在一個十字路口分成了兩股,一股往北去學校宿舍區的食堂,一股往南出校門去隐藏在樹林裡的小吃攤,那些小吃攤早已經把爐火調旺,煎鍋裡滋滋啦啦的油聲響成一片,鄭乾在遠遠的路口,隔着校園尖利的圍牆,也能聞到飄過來的肉香和蔥花的味道。

鄭乾回到辦公室,深深地吐了一口,他對下午的講課不太滿意,進度沒有按照自己的要求推進,隻講了一半,他反思自己對某些知識的講解太冗餘了,總是反複重複好多遍,他太擔心他們聽不懂了,課程上到一半,幾個學生的哈欠更是讓他覺得心頭一緊,難道自這門課這麼枯燥嗎,還是自己講的不夠有趣,鄭乾愣愣地把自己塞進椅子裡,手還攥着保溫杯,保溫杯的外殼冰涼的,裡面的水也早沒了熱氣。

鄭乾不知道在椅子上坐了多久,時間已經6點半多了,他在自己畫好的十字格裡,把今天的上課打上對勾,後面四天被安排得滿滿當當的,有一個重要的考試需要準備,還有熟悉這周的課,準備下周的課,這些都是重中之重,而且從這周開始要同時備兩門新課,壓力翻了一番,鄭乾再仔細看看自己的十字格,上面把上午下午和晚上,周一到周五的時間都安排好了,分門别類地标記着備考、備課、上課。看到時間沒有披露,他又覺得信心足了一些。

晚上的跑步還是要繼續,他給自己定下了目标,在兩周内跑完100公裡,現在還剩下70公裡,每天至少還得跑10公裡,跑到了100公裡他就獎勵自己一塊專業級的跑步手表,鄭乾的精神又活起來,他從椅子上跳起來,從櫃子裡拿出外套、運動褲、護膝和腰包,把手機音樂調好,把藍牙耳機帶好,把手機、鑰匙和耳機倉塞進腰包,換上了跑步鞋,把皮鞋推到桌子底下,輕快地出門了。

這幾天的天氣好像又熱了起來,沒有前幾天的冷冽,鄭乾腳本輕盈,路上沒有幾個人,大部分都躲在自習室或者寝室裡,隻有到了超市附近,人才又多起來,學生們裹着長長的絨線袍子,踢着拖鞋從超市進進出出,或者端着臉盆兩三個人并排着去超市旁邊的淋浴室洗澡,他們徐徐的腳步和怯怯的笑聲讓這個冬夜有了夏天閑散漫步的錯覺。

鄭乾站在跑道上,塑膠的輕柔彈力,讓他輕輕跳着往前走,跑道上人已經很多了,最外圈的小碎步輕輕地跑,最内圈的體育生邁着大長腿有節奏的前後擺動,很穩健。鄭乾還是走到跑道中央,把羽絨服搭在欄杆上,他在水泥台階上壓腿,有前後弓步着壓腿,眼睛前後飄着,最近常來跑步的女生不在,心裡就有了一些失落,難道是天氣的原因,還是周一有課,鄭乾拿不準,接着揉着膝蓋和腳腕,他按了下手表,開始在4号跑道上跑起來。上周在小區一口氣跑了3公裡,給了他底氣,按往常他總是撐不過一公裡,這下他覺得可以挑戰一下5公裡了,于是慢慢地跑起來,一邊跑還一邊給自己打氣,不要給自己設限制,就是這樣慢慢地跑就可以了。不斷有男生從他左邊和右邊,喘着粗氣,踏踏地跑過去,鄭乾也不急躁,甚至又女生也從内道輕輕地超過他,在轉彎的時候超過他兩個身位了,他也不焦躁,按照自己的節奏,他感受着自己的膝蓋和大腿肌肉,手表提示他三公裡,配速7分鐘,鄭乾就接着鼓勵自己不要設限不要設限,他就一圈一圈跑着,不斷地被人超越,也不斷超過跑道上走路的人,他不知道自己被套了多少圈,也不知道自己把别人套了多少圈,那都與自己無關,他保持着不大的步幅和步頻,與一個女生并肩跑了幾圈,又默默地把她超過去了,一個男生從斜刺裡插到他前面,沖他舉着大拇指,嘴裡好像呐呐呐呐地說着什麼,他帶着耳機聽不到,隻能聽到孫燕姿的歌聲。

一圈一圈,當手表報出10公裡的時候,膝蓋已經有些脹痛,肌肉也開始僵直了,他慢慢減速停下來,兩腿就想兩根木棍一樣,他走路一定很滑稽,就是一擺一擺地往前挪,鄭乾趕緊從背後掏出手機,一隻手抓着欄杆壓腿,一手把跑步的記錄發到家庭群裡,心裡狂喜着,汗珠已經蒸發的差不多了,在耳朵後面結了一層細細的白鹽,壓腿壓了二十分鐘,才覺得大腿變成了自己,他披着羽絨服,繼續興奮地說着,再過一個月就能跑半馬了吧,算計着自己的手表還差60公裡了,再過六天就能買了,興奮把他的心填滿了,他似乎找到了依托,那就繼續跑下去吧,10公裡,20公裡、半馬、30公裡、40公裡,全馬、越野,鄭乾的新天地徐徐展開了。

添加新評論

暱稱
郵箱
網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