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心戲】好你個豬八戒

今天開年，聊點好玩的人和事。

《西遊記》原著有三個人間清醒，除了牛魔王和沙和尚，他是西行路上唯一一個苦中作樂的人——豬八戒。而且他還是自始至終性情穩定沒有被命運打敗的一個樂天派，反觀沙和尚孫悟空，我以後會講到他倆有哪些轉變。

那麼性情到底是改變的好，還是不變的好，原著并不關心。原著的世界觀一直秉持大乘佛法的教旨，在第九十六回開篇——

……

色色原無色，空空亦非空。靜喧語默本來同，夢裡何勞說夢。有用用中無用，無功功裡施功。還如果熟自然紅，莫問如何修種。

然後就講講八戒有哪些奇葩言行，倒着來吧第一百回——

……

八戒口中嚷道：“他們都成佛，如何把我做個淨壇使者？”如來道：“因汝口壯身慵，食腸寬大。蓋天下四大部洲，瞻仰吾教者甚多，凡諸佛事，教汝淨壇，乃是個有受用的品級，如何不好？

所以所，成佛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可知道原著列舉了多少佛的名号，而且各自保留個性。當然，最有個性的還是，鬥戰勝佛哈哈。普通老百姓總是容易一廂情願去投射太多幻想文字相，就像道德經說了‘聖人不仁’，大家還是普遍認為聖人是德行圓滿的好人。其實，聖人指的是，出類拔萃的傑出的人。

那麼，佛，到底代表什麼深究不太好講也不容易懂，抛開怪力亂神參考太白金星對‘齊天大聖’的解釋——

……

不若萬歲大舍恩慈，還降招安旨意，就教他做個齊天大聖。隻是加他個空銜，有官無祿便了。”

玉帝道：“怎麼喚做‘有官無祿’？”金星道：“名是齊天大聖，隻不與他事管，不與他俸祿，且養在天壤之間，收他的邪心，使不生狂妄，庶乾坤安靖，海宇得清甯也。”

這也不全是玩笑話，《大般若波羅蜜多經》提到既然本來無一物，為何有那麼多名号差别，比如菩薩羅漢之類。佛經原文給的說法是，由于對‘空’的理解不同導緻。扯遠了，還是說回豬悟能。

首先值得一提是各種改編的影視劇都沒有對這個人物形象還原出現太大偏差，永遠是充滿喜感的兩腳豬頭，隻是原著外在形象确實是比較醜。借此羅列一下好玩的事以及八戒的經典語錄，之後再為八戒被誤會的懶惰平反。

第九十六回——

……

八戒忍不住，高叫道：“師父忒也不從人願，不近人情！老員外大家巨富，許下這等齋僧之願，今已圓滿，又況留得至誠，須住年把，也不妨事，隻管要去怎的？放了這等現成好齋不吃，卻往人家化募！前頭有你甚老爺、老娘家哩？”（本來我以為電視劇是誇張了台詞，沒想到原文八戒就是這樣！）

第九十五回——

……

滿城中各家各戶，也無一人不設香案，叩頭念佛。正此觀看處，豬八戒動了欲心，忍不住，跳走空中，把霓裳仙子抱住道：“姐姐，我與你是舊相識，我和你耍子兒去也。”（八戒和嫦娥是什麼關系，此前我寫過解讀，因為嫦娥被抱住居然沒有任何反抗讓我深思。）

第九十三回——

……

行者道：“呆子莫胡談！且收拾行李。但恐師父着了急，來叫我們，卻好進朝保護他。”

八戒道：“哥哥又說差了。師父做了驸馬，到宮中與皇帝的女兒交歡，又不是爬山蹱路，遇怪逢魔，要你保護他怎的？他那樣一把子年紀，豈不知被窩裡之事，要你去扶揝？”（八戒這幽默感随時在線。）

第七十六回——

……

八戒笑道：“哥呵，去便去，你把那繩兒借與我使使。”行者道：“你要怎的？你又沒本事鑽在肚裡，你又沒本事拴在他心上，要他何用？”八戒道：“我要扣在這腰間，做個救命索。你與沙僧扯住後手，放我出去，與他交戰。估着赢了他，你便放繩，我把他拿住；若是輸與他，你把我扯回來，莫教他拉了去。”

……他兩個在山坡前搭上手，鬥不上七八回合，呆子手軟，架不得妖魔，急回頭叫：“師兄，不好了！扯扯救命索！扯扯救命索！”（此情此景，我隻想作詩一首。）

第七十四回——

……

那呆子聞得此言，戰兢兢跑将轉來，相近唐僧，且不回話，放下钯，在那裡出恭。行者見了，喝道：“你不回話，卻蹲在那裡怎的？”八戒道：“諕出屎來了！如今也不消說，趕早兒各自顧命去罷！”（明朝的文法已經這麼人心不古嗎？）

第五十六回——

……

這長老甚不忍見，即着八戒：“快使釘钯，築個坑子埋了，我與他念卷《倒頭經》。”八戒道：“師父左使了人也。行者打殺人，還該教他去燒埋，怎麼教老豬做土工？”行者被師父罵惱了，喝着八戒道：“潑懶夯貨！趁早兒去埋！遲了些兒，就是一棍！”（這段的笑點在三個人推卸責任，是唐僧怕挨強盜打說謊供出猴子才打死人。）

第五十五回——

……

不覺的雞聲三唱。那山坡下孫大聖欠身道：“我這頭疼了一會，到如今也不疼不麻，隻是有些作癢。”八戒笑道：“癢便再教他紮一下，何如？”行者啐了一口道：“放！放！放！”八戒又笑道：“放！放！放！我師父這一夜倒浪！浪！浪！”（美不美看大腿，浪不浪，看走相。）

第五十四回——

……

驿丞道：“你雖是個男身，但隻形容醜陋，不中我王之意。”八戒笑道：“你甚不通變。常言道：‘粗柳簸箕細柳鬥，世上誰見男兒醜？’”（我接兩句，古來聖賢皆寂寞，長使英雄淚滿襟。）

第四十八回——

……

卻說八戒、沙僧在水裡撈着行囊，放在白馬身上馱了，分開水路，湧浪翻波，負水而出。隻見行者在半空中看見，問道：“師父何在？”八戒道：“師父姓‘陳’，名‘到底’了。（通，沉到底。唐僧小名江流兒，父親陳光蕊。）

第四十四回——

……

這呆子有些夯力量，跳下來，把三個聖像拿在肩膊上，扛将出來；到那廂，用腳蹬開門看時，原來是個大東廁，笑道：“這個弼馬溫着然會嘴弄舌，把個毛坑也與他起個道号，叫做甚麼‘五谷輪回之所’！”（比如當今社會的各種‘局’。）

第三十八回——

……

如今空手，這裡面東西，怎麼得下去上來耶？”行者道：“你下去麼？”八戒道：“正是要下去，隻是沒繩索。”行者笑道：“你脫了衣服，我與你個手段。”八戒道：“有甚麼好衣服？解了這直裰子就是了。”

……八戒正叙話處，早有一個巡水的夜叉，開了門，看見他的模樣，急抽身進去報道：“大王，禍事了！井上落一個長嘴大耳的和尚來了！赤淋淋的，衣服全無，還不死，逼法說話哩。”

……那龍王整衣冠，領衆水族，出門來厲聲高叫道：“天蓬元帥，請裡面坐。”八戒卻才歡喜道：“原來是個故知。”那呆子不管好歹，徑入水晶宮裡。其實不知上下，赤淋淋的，就坐在上面。（該說不說，吳承恩這貨是個活寶，這場面要打馬賽克吧。）

第三十二回——

……

那呆子隻得爬起來又去。你看他奔上大路，疑心生暗鬼，步步隻疑是行者變化了跟住他。故見一物，即疑是行者。走有七八裡，見一隻老虎從山坡上跑過，他也不怕，舉着釘钯道：“師兄來聽說謊的？這遭不編了。”

又走處，那山風來得甚猛，呼的一聲，把棵枯木刮倒，滾至面前，他又跌腳捶胸的道：“哥啊，這是怎的起！一行說不敢編謊罷了，又變甚麼樹來打人！”

又走向前，隻見一個白頸老鴉，當頭喳喳的連叫幾聲，他又道：“哥哥，不羞！不羞！我說不編就不編了，隻管又變着老鴉怎的？你來聽麼？”原來這一番行者卻不曾跟他去，他那裡卻自驚自怪，亂疑亂猜，故無往而不疑是行者随他身也。（這段的笑點在86版電視劇還原的好，尤其是把妖怪當成孫悟空變的，原著沒有說。）

第二十六回——

……

正說處，八戒又跑進來，扯住福星，要讨果子吃。他去袖裡亂摸，腰裡亂褪，不住的揭他衣服搜檢。三藏笑道：“那八戒是甚麼規矩！”八戒道：“不是沒規矩，此叫做‘番番是福’。”

三藏又叱令出去。那呆子䠚出門，瞅着福星，眼不轉睛的發狠。福星道：“夯貨！我那裡惱了你來，你這等恨我？”八戒道：“不是恨你，這叫做‘回頭望福’。”

那呆子出得門來，隻見一個小童，拿了四把茶匙，方去尋鐘取果看茶，被他一把奪過，跑上殿，拿着個小磬兒，用手亂敲亂打，兩頭頑耍。大仙道：“這個和尚，越發不尊重了！”八戒笑道：“不是不尊重，這叫做‘四時吉慶’。”

八戒是個什麼樣的人，相信看到這裡無須多說。八戒的本事不光靠嘴，他的看家本領前面我也做過解讀。所以如果不是長得醜，他應該是全書性格最有魅力的一個，當然，原本是天蓬元帥也不會很醜。從另一個角度也佐證，他配得起嫦娥仙子吧。那麼八戒是不是真的懶，第二十回——

……

說不了，隻見那山坡下，剪尾跑蹄，跳出一隻斑斓猛虎，慌得那三藏坐不穩雕鞍，翻跟頭跌下白馬，斜倚在路旁，真個是魂飛魄散。八戒丢了行李，掣鐵钯，不讓行者走上前，大喝一聲道：“業畜！那裡走！”

你可以解釋說，八戒這是剛做徒弟做做樣子。我就故意不提荊棘嶺和前面蛇精出現的稀柿同，看第二十二回——

……

那怪一個旋風，奔上岸來，徑搶唐僧，慌得行者把師父抱住，急登高岸，回身走脫。那八戒放下擔子，掣出鐵钯，望妖精便築。那怪使寶杖架住。他兩個在流沙河岸，各逞英雄。

我認為主要責任在孫悟空孤傲強勢，他自己給大家分配了任務，才導緻後來八戒沒法搶風頭。第二十三回——

……

似這般許多行李，難為老豬一個逐日家擔着走，偏你跟師父做徒弟，拿我做長工！”

行者笑道：“呆子，你和誰說哩？”八戒道：“哥哥，與你說哩。”行者道：“錯和我說了。老孫隻管師父好歹，你與沙僧專管行李、馬匹。

《西遊記》對于人物心理的細節刻畫已經到了登峰造極之境。取經團隊内部不合，孫猴子這樣輕視沙僧八戒，在白骨精一章被八戒趁機誣陷，沙僧一言不發——

……

行者道：“師父錯怪了我也。這厮分明是個妖魔，他實有心害你。我倒打死他，替你除了害，你卻不認得，反信了那呆子讒言冷語，屢次逐我。常言道：‘事不過三。’我若不去，真是個下流無恥之徒。我去！我去！——去便去了，隻是你手下無人。”

唐僧發怒道：“這潑猴越發無禮！看起來，隻你是人，那悟能、悟淨，就不是人？”

所以沙僧真是個老實人，就心裡沒一點抵觸情緒？沙僧和八戒是怎樣聯手對付孫猴子的，在金剛镯第五十回——

……

行者接缽盂在手，分付沙僧道：“賢弟，卻不可前進。好生保護師父穩坐于此，待我化齋回來，再往西去。”沙僧領諾。

……行者轉身欲行，卻又回來道：“師父，我知你沒甚坐性，我與你個安身法兒。”

即取金箍棒，幌了一幌，将那平地下周圍畫了一道圈子，請唐僧坐在中間……

……

八戒在旁笑道：“知他往那裡耍子去來！化甚麼齋，卻教我們在此坐牢！”三藏道：“怎麼謂之坐牢？”八戒道：“師父，你原來不知。古人劃地為牢。他将棍子劃個圈兒，強似鐵壁銅牆，假如有虎狼妖獸來時，如何擋得他住？隻好白白的送與他吃罷了。”

三藏道：“悟能，憑你怎麼處治。”八戒道：“此間又不藏風，又不避冷，若依老豬，隻該順着頭，往西且行。師兄化了齋，駕了雲，必然來快，讓他趕來。如有齋，吃了再走。如今坐了這一會，老大腳冷！”

三藏聞此言，就是晦氣星進宮。遂依呆子，一齊出了圈外。沙僧牽了馬，八戒擔了擔，那長老順路步行前進。

……

那呆子莫想肯聽，對唐僧笑道：“師父呵，我自為人，也穿了幾件背心，不曾見這等納錦的。你不穿，且等老豬穿一穿，試試新，焐焐脊背。等師兄來，脫了還他走路。”沙僧道：“既如此說，我也穿一件兒。”

那麼沙和尚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為何一點小事會被玉帝貶下凡。下回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