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之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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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志達的時運不濟，約摸是兒時便開始的。

任志達的父母都是實誠的莊稼人，本來一家三口，也過着幸福快樂的日子。

可也就是在任志達出生三四個月的時候，爺奶心血來潮，施行了分家。

任家有五間瓦房，一頃八的旱田。

隻可惜，這些都沒任志達的父母什麼事。

任家爺奶一共育有兩子成年，任志達的大伯是高中畢業，能跳會唱，是當時村裡出了名的"場面人"。

可反觀任志達的親爹，八杆子打不出一個響屁，打小學習不好，長得挫， 認不了兩個字也就算了，甚至在成年之後，還娶了爺奶生平最讨厭的姑娘……

就這樣，幾乎是一夜之間，任志達的父母就被“淨身”攆出了任家， 抱着小嬰兒，住在村頭的窩棚裡不說，頭上還被爺奶分了六千塊錢的“饑荒”。

也許現在人眼中的六千塊根本就不算個事，可想當初在任志達的家中，這六千塊錢就是一個他們永遠也還不上的“天文數字”，像大山樣，壓了他們一年又一年，直到任志達16歲。

這一年， 16歲的任志達剛上初二，可他似乎也并不是上學的“料”，一天十節課， 他是一句話也記不住。

盡管父母痛心疾道，可任志達就是屢教不改。

父母:"我們這一輩子，不就是吃了沒文化的虧嗎？父母就指望你将來能有個出息，光宗耀祖，我們就是頭拱地，也供！"

任志達冷笑:"頭拱地就能拱出金子來嗎？你可别天真了， 我告訴你們，從今天開始，那個破學，說死我也不上了，有那功夫，我還真不如去市裡當個學徒，打打零工，好歹也算是這個家的出路！"

那天，一貫老實巴交的任志達父親可是真急眼了，抄起牆根的荊條，就把兒子抽了個“血肉橫飛”。

他本來就沒什麼文化，不善于表達自己的觀點。

可也是因為他這一輩子都沒文化，就連自己的爹媽都看不起自己！

他身為人父，又怎麼可以讓自己的兒子，再吃這樣的苦呀！

不過三天後，原本應該在家躺着養傷的任志達，還是與一個同村的小夥伴偷偷踏上了去城市裡打工的大客車……

任志達的頭一份工作是服務生，供吃供住，平時打扮的也幹淨利索。

不過，有時這城裡人喝了多了，人就不再是人，總對他非打即罵。

他去找老闆評理，得到的隻是一個響亮的大耳光，莫名被扣了半個月的工資不說，等回到員工宿，領班還指使其它室友往他的床輔上潑涼水。

任志達尋思，這群人一定是欺負他沒有“手藝”，沒有資本和實力，立不住腳。

于是，第二個月，任志達就換了一家，應聘後廚學徒。

可任志達卻沒有想到，這後廚“混”起來比前廳還更加要舉步維艱……

其實所謂“學徒”，也隻不過是個雜工。

學徒每天要第一來，備料，備菜，打掃衛生，殺魚，宰蝦，每天還要洗全後廚所有人的衣裳，刷鞋，最後一個走。

任志達的師傅是個粗犷的東北大漢，聲如洪鐘，罵人時震得腦殼疼，似猛慮嘯山林。

可任志達學徒一年半，到了，也沒能和他搭上一百句話。

而且做為學徒工資也開得特别少，除了一個月送回老家的，任志達平時，連衛生紙也用不起！

幸而後來沒幾年，城市裡又流行開“送外賣”。

任志達有幸，光榮地成為了一名“騎手”。

任志達騎着租來的“十二手報廢”小電驢，每天穿梭于這個城市的大街小巷。

其實，外賣騎手這一行，隻要你肯做，利益還是相當可觀的。

就比如任志達吧！

他每天白班上完再加個夜班，一個月五六千元，也足夠爹媽吃藥了。

正當任志達滿心歡喜，以為這樣下去，總有一天自己也能在城市裡安個小家時，他爹又從自家柴垛上掉了下來，摔斷了肋骨，還恰巧插進了肺葉裡……

至于這個病情到底有嚴重，任志達也說不清楚。

隻是他明白，這醫院就是個“銷金窟”，不打折，沒贈品，不砍價，而且病床前的擴音喇叭還時時轉播您的帳單，要是餘額不足， 他們就得立馬停藥！

任志達的所有積蓄，幾乎“一朝回到解放前”。

他想着，自己再回去幹點活，努努力，一天賺個三四百，如果自己不吃不喝，就可以繳完他爸爸每天的醫藥費，住院費，這好歹也算收支平衡了。

可他媽不同意啊！

"你爸現在這樣，你可不能沒良心啊！是我倆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喂大的，你要喪良心，那可是要遭到天打雷劈的… …”

這其實也并不能怪任志達的媽媽多想，他們這一輩，自己親爹媽一輩子都靠不住，就更别提一個才養了區區十多年的兒子了。

任志達苦笑:"媽，你這是在說什麼呀！我這不是回去得賺錢給爸爸交藥費嗎！"

任志達媽媽一把抓住兒子，猶如救命稻草。

"不行，我這本來就不認識字，什麼事也辦不好，你絕對不能離開……大家快來看一看呀！我們可是白養了這個兒子……”

任志達見人群逐漸聚攏，到底是年輕人，還是要兩分脾氣的。

任志達冷笑一聲，"你以為，我就願意讓你們生下來受苦嗎……”

我曾經看見一本書中提過，從前有兩個和尚來到俗世化緣，正巧遇到一戶長者辭世。

小和尚不解:"師傅，為什麼他都要死了，還面帶微笑！"

老和尚說:“那人有孫有子，很明顯人生已經圓滿，現如今要奔向極樂，自然開心！"

沒多久，師徒倆又經過一戶人家生孩子，那嬰孩剛落地便嗷嗷痛哭。

從和尚又問師傅:"師傅，這家正添人進口，生命伊始，那這孩子又因何而悲痛？"

老和尚回答:“人世多苦，生老病死，愛别離，怨憎會， 求不得，放不下……他剛一來到這世界上，便要面對這許多千難萬阻，又焉能不悲痛呢！'

其實任志達便是如此了，倘若生命真的隻是延續痛苦和貧脊， 那麼對于父母二人，他還真沒有什麼好感激的……

任志達本以為這樣的人生，他都已經苦到頭了。

可那一天他從醫院出來魂不守舍，陰差陽錯，竟然又撞上了一輛私家車。

那私家車具體的牌子任志達也認不清，隻是開車那姐妹說，就算賣了任志達，他也賠不起！

二人争吵了半天，任志達就不服氣了，自己不小心駕駛肯定是有責任了。

可那個姐妹當街違停，還在行路口上演“開門殺”，難道就一點責任也不用承擔的嗎？

可過了一會兒，等那姐妹打電話“搖”來男朋友，任志達馬上就“服氣”了，她還真不用承擔什麼責任……

因為後來，任志達不但被對方“狠揍”了一頓，還被迫轉走了手機裡所有的餘額。

那姐妹老公是個身高190的大漢，滿臉橫肉，打任志達跟拎小雞似的。

打的任志達都鼻青臉腫爬不起來，這都不算，臨上車，他還踹了三腳，吐了一口濃痰在任志達的身上，這才罷休……

這就是人生呀！

等任志達緩過來勁，身後五六個外賣也都超時了，投訴電話比他一天定的鬧鈴都多。

任志達一個一個接電話，又一個一個道歉。

可今天這客人，卻莫名一個一個全跟吃了火藥一樣，任由任志達如何勸解，他們都不肯收下外賣。

一個中年肥胖，還嫁不出去的“老姑婆”，還把一碗麻辣燙全倒在了任志達的腦袋上。

老姑婆:“你給我等着，我今天一定要跟平台投訴，直到你下架為止！ ”

任志達聽了這話，真是想笑。

他又不是菜品，又如何下架？

這些個城市裡的人啊，無非也就仗着有學曆，有家世，一天一天便不把他們當人看，趾高氣昂的。

可往往也是這樣的人，三四十歲，也和他一樣，碌碌無為……

當天任志達蹲在江邊大橋上，一直勸自己到黎明，直到東方放白， 腦子都僵硬了。

他從小便堅信明天會更好！

可到底又有誰能告訴他，他的明天又在哪裡？

直到很多年以後，任志達也不明白，那天自己到底是怎麼說服自己看着滔滔江水而沒有往下跳的。

畢竟這也太誘人了吧！

隻要輕輕縱身一躍，便是永遠徹底的解脫……

後來，好在任志達的爹沒什麼大事，農村合作醫療也報銷了一部份，不至于讓他獨自承受“滅頂之災”。

又過了幾年，任志達37歲，他媽想讓他找個踏實的農村姑娘，不過後來也都被他一一拒絕了。

人們都說“窮不過三代”，人活着在世，本以為已經可憐至極，自己深陷泥潭尚不能自救，又何苦拖累另一位共赴地獄呢！

任家到了他這一代，就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