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冷心熱的人

鄭重聲明:文章系原創首發,文責自負,本文參與書香瀾夢第96期“熱”專題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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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這是什麼植物不?

我不知道它的學名,心裡給它取了個名字——“野葡萄”,這個想當然的稱呼肯定不對,隻能自己在心裡叫。

同事們各自拈了一小串嘗嘗,都說不好吃。但我一看到它們就莫名開心,吃到它們就感覺幸福。紫色的帶一點微甜和微酸,青色的苦且澀。

不過,也有好多年沒吃過這個了。城市裡的綠化帶,隻有人工種植的苗木和草坪,并不長野花野草,偏偏這算是野草的一種。

前兩天,對桌的同事無意間拍照給我看,說她家樓頂長了好多,聽我說喜歡,便每天給我摘一小盒。用剪刀一嘟噜一嘟噜剪下拿來,剪的肯定比手摘麻煩,但是不會破皮,半盒要搞上老半天,在愛睡懶覺的我看來,早上的辰光多寶貴啊!所以,挺感激她肯這樣不怕麻煩,給我帶來幸福感的小野果。

可感激,我也隻會放在心裡。每次接過盒子,至多木木地說個“謝謝”。其實,我是個會說場面話的人,畢竟曾在酒店工作過,負責銷售和結款。可真奇怪,場面話恭維話都能說,唯獨心裡話不行。

我仿佛生來就羞于表達感情,其實很容易被打動,但看起來還是一臉平靜。也許,面冷心熱就是說的我這類人。

我始終沒能理清這種面冷心熱的根源所在。有時,我覺得是基因裡帶來的,山東人實在;有時,我又把這當做是父母價值觀的影響,他們都厭惡拍馬屁,認可實在人,會在閑聊時表達出來,于潛移默化中影響了我;還有時,我覺得是源于自己孤單的童年時代,在情感最熱烈的時候,缺失了表達機會——

我在十歲以前是獨生子女,除了上學或去外婆家裡,很少有機會見到同齡人。

我一出生,就住在媽媽單位的貨場大院裡。媽媽單位的家屬區需要出大門,再繞行二裡地,而貨場大院裡隻有我們一家。大約是我的爺爺和奶奶都是這個單位的老職工,于是,特别照顧,給了這上班格外方便的幾間房。

上班近,中間還能回家一兩趟,換塊煤球,做上稀飯。不過這種時候不多。

那時,媽媽挺上進,年輕,二十出頭,晚上還去上夜校,有時,讓住在前面二層樓上的我奶奶來看我一會,更多時候,是把我鎖在屋子裡,開一盞台燈。

屋子是裡外兩間,裡間有床,外間有沙發,出了門左邊,還有個單獨的小屋和搭起來的窩棚,是做飯和吃飯的地方。

屋門外,一棵大樹,一口壓水井,再往前,就是一片貨場,再遠一點,還有大鐵門的倉庫。

貨場,就是幾個連成片的水泥台。水泥砌起來十五公分,或者更高一些,防止下雨濕了貨物,這個貨場是為火車站服務的轉運貨場。有時是空的,有時堆着一筐一筐的蘋果、一袋一袋的花生,聽說,在我沒出生的時候,還堆積過一筐一筐的銅錢……再蓋上篷布、綁上粗麻繩。

那時的人真的很少私心,那些篷布可以掀開,筐的縫隙裡,能伸進去我的手,可也沒聽說丢東西,我偶爾拿過一兩個蘋果吃吃。

媽媽常說我是個很好動的孩子,證據之一,是夏天的晚上,我喜歡拽着粗麻繩,蹬着篷布,一路爬到貨物頂上。

麻繩很粗,磨得手心疼。篷布被曬得熱突突的,腿和腳蹭上去摩擦感非常強。我曾不小心攥到過一隻蜜蜂或者馬蜂,手心立時就被蟄腫了,哭得很兇,一群編網子的大人看着我笑。

這些大人編網賣給貨場賺點外快的同時,除了聊天,似乎也沒别的樂子。能被當衆點評、開玩笑,還不怕着腦的,隻有小孩子,因為不必管小孩子樂不樂意。鑒于現場隻有我一個孩子,于是,有時他們評論我好動,像個男孩,有時,會和我開玩笑,說我是撿來的,連我被丢在百貨大樓的哪個角落,都說得繪聲繪色。

可那些讓大人們彼此快樂的交談,我卻常常感到被傷害。就比如我被蟄了手,大人們都說我調皮,媽媽聽到我的哭聲,恨恨地說了聲“該”!至于他們說我是撿來的孩子,也曾讓我在半信半疑中尋找蛛絲馬迹。

倉庫後與高牆間長着一蓬蓬的野草,中間就有這種接紫色小果的植物。我自己是不敢往草叢裡去的,那裡有黃鼠狼和老鼠,我媽媽養的小雞被咬死過二十幾隻。

當一個撿垃圾的老太太帶着孫女來時,我的膽氣才壯起來。老人的孫女是和我年齡相仿的小孩,我們除了在防火沙池裡堆沙子,就是到倉庫後的草叢中“探險”。抓螞蚱或摘“野葡萄”。

可惜的是,這個小孩子總是來得突然,走得也那麼快,縱然我将口袋中的花生米、糖紙都送給她,她還是被奶奶領着說走就走了。

于是,我一旦在同學們寫的作文,看到有大山、小河、和小夥伴的村裡生活,總是難以忍受地又羨又妒,并深深自卑于我的大自然,不過是一串有人陪伴“野葡萄”。

回到我想說的主題,面冷心熱的“心熱”是天然的,而“面冷”大抵是後天形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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