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筆丨房間的氣場

每間房子都有自己獨立的氣場。這一點由不得你不相信。

關于房間氣場的觀點，大概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感悟。隻是有些人沒有捕捉到那感覺；有些人即使捕捉到了，卻沒有把它放在心上；有些人或許曾被這樣的感覺深深觸動，卻找不到合适的字眼形容，後來也就慢慢淡忘了。

童年時，我生活在東北一個叫“孤家子”的小村落。在村子最北端的街道上，矗立着張氏老宅。對那座房子的氣場，我是掌故頗為熟悉的。

夏日清晨，南窗敞開，菜園的氣息迎面拂來，夾雜微涼的晨露，以及電線上麻雀（五線譜的形狀）的歡歌，那份感觸格外與衆不同。

若是遇到父親抽水灌溉秧苗的晚上，夕陽灑滿庭院，遠處有火燒雲肆意燃燒，東屋的黑白電視機裡播放着日本動畫《時間飛船》，房間裡洋溢的氣氛寫進了那個年代躺在土炕上看的書——《傲慢與偏見》。

是的，《傲慢與偏見》！

時至今日，書的内容通忘記了。但那氛圍卻牢牢凝固，形成了老屋獨立的氣場的一部分。

到了秋天，風淩厲得緊，窗門縫隙到處鑽進幹燥的塵土。如今回憶起來，仍能感受到那宛若嬰兒啼哭的風聲裡蘊含的孤獨。

往往吃了周日晚飯，就要騎上車子去鎮上讀書了。戀戀不舍，卻又歡呼雀躍。把“飛鴿”自行車從下屋推出來，搬過塗着銀灰色油漆的大鐵門的門檻，背對着父母和弟弟送别的目光，出發。

夜幕襲來，兩耳是寂靜的原野的低吟，眼前是流逝的楊柳搖曳的背影。喜鵲駐紮在巢穴中眠了。書包裡裝着初中課本，送給鄰座女生懵懵懂懂的情書，還有縮簡本的《羅摩衍那》、《神曲》，從校圖書館借來的厚甸甸的評書版《嶽飛傳》。

房間的氣場似乎總與書相連。

就像每本書都有不盡相同的悲歡離合的故事，每個房間也有各自不同的獨一無二的氣場。

你也許會認為，所有房子還不都一樣？那就大錯特錯了。

明明是完全相同的磚混結構，甚至家具、電器也是在同一家供銷社采購的，然而終究還是不一樣。

房屋比鄰也不成。離開自己的屋門，折進鄰居的家，立刻能感受到冷暖不一，氣息迥異，甚至連空氣的薄厚、氣壓的大小、溫濕度的高低也完全不同。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風水吧？

因此，每次外出歸來，剛一走進家門，就會由衷贊歎：“啊，多麼熟悉的味道啊！”

東北老家給了我這魂牽夢萦的味道，如今我正緻力打造牽住女兒記憶的味道。

——用香甜可口的飯菜，用共同玩耍的歡笑，用屬于這個時代的電子産品特有的情懷，營造新家獨特的氣場。

女兒有一天也會長大成人。她不一定會無聊到看了绫辻行人的“館系列”後，就胡思亂想起什麼房間氣場之類的問題。

但誰又能保證，那樣的事情一定不會發生呢？

也許，在武夷山腳憑山而建的别墅型賓館的大幅落地窗前，也許在三亞空氣潮濕的面海的房間，也許在深圳摩天大樓頂層手可摘星的地方，也許在蘇杭落葉烏啼霜滿天的漁燈晚鐘裡，她怦然心動。

“哎呀！好懷念那個狹窄的平凡無奇的家呀！雖然淩亂，雖然沒啥了不起，但不知為啥？突然好想念在那間小屋子沙發上翻跟鬥打把勢的歲月呀！”

正如當下浪迹天涯的我的心緒。